舞臺上佈置了一座橋。
一個白白胖胖,穿着紅棉襖,眉心點着一點紅的小孩,提着一盞紅燈籠從側幕走上橋,念着一首各地略有不同,但皆耳熟能詳的童謠: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
“哎呀,這孩子真好看!”
“是啊,白白胖胖多喜慶,像年畫裡的娃娃!”
“你看你,長得跟癟茄子似的!”
瞧見這小孩,觀衆們都樂了,對中國人來說,孩子代表着新生、喜氣、吉祥之意,連童子尿煮雞蛋都能變成某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咧!
“二十五,掃塵土;二十六,燉豬肉;二七二八,把面發,二九對聯貼門口……”
這是很漂亮的場面,一個胖乎乎的福娃,紅棉襖,紅燈籠,給大家送祝福。
張藝某都激動,哎呀,這些元素太合我意了,要是再放首《茉莉花》,抱着琵琶跳大腿舞就好了!
而這小孩張着嘴貌似在念,實際是放錄音,他走到了舞臺正中,脆生生說出最後一句:“除夕萬家人團圓,歡天喜地過!大!年!”
最後三個字一頓一頓,要重音。
而當最後一個字落地,喜慶的音樂同時響起,鑼鼓聲聲,嗩吶陣陣,舞蹈演員從兩側跑上來,一邊跳舞一邊不露痕跡把孩子擋住,讓他絲滑下臺,無縫轉入下一個節目。
“鑼鼓喧天辭舊歲,爆竹動地迎春歸……”
鏡頭掃過,蔣大爲從觀衆席站起,拍着手走上舞臺,跟着是李谷一、朱明瑛、於淑珍等人。
原本黃藝鶴找了10個人唱這首歌,站在臺上一字長蛇陣,啥編排也沒有。
陳奇刪掉五個人,只留五個,又增加了十名伴舞。他要求五人首先要笑起來,笑着唱歌,手要比劃着,然後彼此互動,與伴舞互動。
李谷一唱完,退到旁邊,朱明瑛立刻上來,她唱完也退到旁邊,蔣大爲再上來……合唱的時候,五人在伴舞的襯托下全部亮相,很簡單的走位,卻讓舞臺瞬間活潑起來。
“咱們歡聚一堂共飲迎春酒哇,咱們恭賀新禧祝你春節,祝願這豐收之年,人人歡笑,爲這新春乾一杯……”
這首歌叫《恭賀新禧》,很適合做開場。
緊跟着,六位主持人一同出場。
男的依舊是西裝和中山裝,陳思思穿了一套紫色衣裙,深色絲襪配高跟鞋。龔雪穿了一條紅色小禮服,比去年要稍稍洋氣一點,也是絲襪高跟鞋。
這社會風氣從絲襪的厚度和顏色就能看出來,風氣越開放,絲襪越薄越多彩。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這裡是1984年春節聯歡晚會的直播現場!”
“在這萬家團圓、辭舊迎新的時刻,我們向全國各族人民、港澳同胞、臺灣同胞、海外僑胞以及全世界的中華兒女拜年了!!”
“嘩嘩譁!”
掌聲如潮,觀衆們也歡樂,去年那種感覺一下子又有了,過年嘛,大家要的就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喜氣洋洋。
…………
“不行了,我得上廁所去了!”
“介紹嘉賓不看啊?”
“一會表演節目再看吧!”
大雜院,憋尿的大爺提着褲子就要跑,但下一秒,就聽:“這張面孔大家應該很熟悉,他就是在電視劇《大俠霍元甲》中飾演陳真的,來自香港的演員,樑小龍!”
“霍元甲?陳真誒!”
大爺抹身又回來了,眼睛差點貼在電視上,他最愛看霍元甲了!
電視機裡,與去年一樣在介紹着表演嘉賓——費祥始終在隱身,樑小龍站起來,還有點緊張,操着一口生澀的普通話:“大家好,我是樑小龍!”
“您一會要表演什麼節目呢?”
“我沒什麼準備,唱歌好了。”
“觀衆可能不答應哦,陳真怎麼能唱歌呢?不過決定權交給觀衆們,大家可以打電話點播節目。”
黃阿原普通話不好,沒讓他介紹,龔雪、陳思思、侯耀文、石富寬完成了這一任務。
陳思思畢竟是當年的著名影星,見過大場面的不在話下,侯耀文和石富寬表現的也不錯,不需要刻意逗樂,輕鬆自然就好。
曲藝界的看在眼裡頗爲微妙,姜坤沒了,馬季孤零零的混在京劇堆裡,侯耀文要上位了?
陳奇懶得管這些破事,他是故意把樑小龍放出來的,爲了讓觀衆踊躍點播。同理,還有陳佩斯和朱時茂,倆人站起來,全場都在笑,電視機前的觀衆也在笑。
“哎哎,吃麪條!吃麪條!”
“陳佩斯!太好了,今年還有他!”
“唱戲?胡扯,他們唱戲誰聽啊?”
四臺電話依舊被打爆。
接線員忙的焦頭爛額,一個連一個的接聽:“您好,您是哪裡?什麼單位,您想點播樑小龍表演功夫?好的,好的!”
“您是上海?好嘞,又一個長途!您想看陳佩斯朱時茂小品,我們儘量安排!”
“李玲玉和張明敏對唱?嗯嗯,我記下了,好的!”
寫完的條子放在盤子裡,一盤子一盤子往陳奇那邊送,想看樑小龍表演功夫的眨眼積累了三十多條。黃藝鶴建議:“觀衆這麼熱烈,要不要提前?”
“不用,按順序來!太早滿足他們的心願,節目就不值錢了。”
“不值錢?”
黃藝鶴品了品,道:“所以你又把陳佩斯的小品放在後面?”
“是啊,不過今年語言類爆表,還有個老太太呢!”
陳奇說完,喚馬季過來:“注意好時間,寧可短些,別搞超時。”
馬季點點頭。
這是陳奇要約定俗成的一套流程:熱熱鬧鬧的開場舞,主持人說詞,來一個小節目,然後接一個語言類節目,把場子炒熱。
他拿掉了馬季、姜坤各一個相聲,保留了《宇宙牌香菸》,作爲第一個語言類亮相。
“哎同志,你們負責人在哪兒嘞?”
“您是哪位?我們這是春節聯歡晚會!”
“我想跟他洽談點業務,我是宇宙捲菸廠的……”
馬季跟石富寬對了幾句串場,他穿着一身藍色工裝,戴着帽子,拿着皮包,操着一口唐山話就上來了:“我們想爲這個聯歡會提供點贊助產品,宇宙牌香菸!”
他從包裡摸出一盒煙。
然後給大家發煙,不僅如此,他後面還會堂而皇之的抽起來,達成了春晚抽菸唯一一人的成就。
這年代春晚粗獷有趣,像陳佩斯的《胡椒麪》,他還在舞臺上光膀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