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陀沒有食言，頭一天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他又出現在了《人民文學》編輯部。
不爲別的，就是爲了寫《大明王朝1566》的評論文章。
蹲在《人民文學》編輯部三天時間，手稿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李陀終於寫下了洋洋灑灑近兩萬字的長評。
《裂變下的大明——讀<大明王朝1566>有感》。
李陀寫完這篇評論後，把文章投給了《文藝報》。
又隔了三天時間，這篇評論文章發表在了《文藝報》的頭版。
這樣的效率對於《文藝報》來說，實屬罕見。
除了有《大明王朝1566》這部小說本身的過分優秀之外，林爲民如今和文協的親密關係也是原因之一。
李陀對於《大明王朝1566》這部小說的喜愛是滲入骨子裡的，但他並非是一味的非理性的吹捧這部小說。
“穆森，你來的正好！”
跟東棉花衚衕裡那幫專門念戲劇的學生們比起來，穆森他們的水平很稚嫩，但熱愛可以克服一切。
林爲民一直是院裡的產劇大戶，這回他的小說一發表，林兆華立刻就盯上了。
祝偉一邊拆信，一邊嘆氣，“這得拆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燕師大的一處教室裡，張建軍面帶激動的朗誦着《文藝報》上的評論文章，讀到最後，他忍不住鼓起掌來。
張建軍聞言嗤之以鼻，“你可真能吹！”
穆森道：“看了！”
可看完之後他心裡就開始犯嘀咕，這部小說要改編成話劇，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穆森搖頭道：“難度太大了！”
畢竟那麼多古董字畫，真出了問題，夠他心疼一陣的了。
“林老師能寫出這部小說來，一點也不意外。畢竟，不是誰都能寫出《追兇》來的。”
十個小時？
人藝的排練場內，歐陽山尊和林兆華坐在導演席聊天，他滿臉遺憾的說道。
他們會一起去月壇二七劇場看《紅鼻子》，去東四對外演出公司排演場看《高加索灰闌記》，去首都劇場看《觸不可及》、《霸王別姬》、《推銷員之死》、《駱駝祥子》、《茶館》，也會去東棉花衚衕的中央戲劇學院看學生們排的話劇。
做完這件事，林爲民出了房間來到地下室。
祝偉作爲編輯部的小字輩，這種工作他當仁不讓。
“這部小說，奇就奇在它以正史的風格描述了一段演義內容，卻絲毫不給人以違和感，並且能夠讓讀者感受到歷史的厚重感和政治的波雲詭譎。
有正經需求，可以回信的就回幾句話，其他的通通放到一旁。
張建軍的性格魯莽，越聽他這麼說越不耐煩，“《課堂作文》我們不也排了嗎？怎麼這部小說就不行？難道還非得人藝才能排這部小說？”
正是因爲這股熱愛，讓他們在去年正式將德國作家埃爾文·魏克德創作的《課堂作文》搬上了學校的大禮堂，受到了學生們的熱烈歡迎。
玩笑了幾句，祝偉起身將一包專門寄給林爲民的讀者來信轉交給他。
謝明清擡起頭，打趣道：“不要急，當年林爲民剛去《當代》的時候，乾的也是你這個活。看看人家現在，不成主編了嗎？”
“可不是嘛，爲什麼不能一期都發完呢？非要分成兩期，實在是吊人胃口。”
“今天我聽朱琳老師說，人藝在研究怎麼把你那部《大明王朝1566》搬上舞臺。”
“你都不知道，我看的裡面的好多段落，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以前我只覺得人心複雜，但沒想到會複雜到這個地步，那幫搞政治的更可怕，簡直令人不寒而慄。”
於是他特意跑來找跟林爲民合作了好幾次的歐陽山尊，想聽聽看他的想法。
花了一個多小時將一包讀者來信處理完，也到了下班的時候。
隨着這段時間，馬嘟嘟不斷的幫林爲民搜尋到寶貝，如今地下室上下兩層兩百多平的空間已經被填滿了大半。
謝明清笑道：“野心還不小。你不能這麼比，他們《當代》屬於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最後這句話說到了衆人的心裡。
國文社，《人民文學》編輯部。
確實，從《追兇》到《大明王朝1566》，大家在看小說的時候經常會有智商被林老師反覆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覺。
“難是肯定的。這部小說，唯一合適的改編形式，只有電視劇。只有電視劇的體量和形式才能容納得了這部小說。”
陶慧敏咋舌，“那麼難呢？”
穆森的臉色驚訝起來，“拿這部小說排戲？”
林爲民輕笑道：“搬上舞臺？那等於是推倒重來，還不如干脆重新寫一部。”
前年戲劇學院的學生們自導自演了一出林老師的《霸王別姬》，還在燕京各大高校搞起了巡迴演出，讓戲劇社這幫人眼熱不已。
祝偉一臉無語。
照這個進度，最晚明年年初，這個地下室就不夠用了。
“可我看大家都不太待見電視劇。”
穆森搖搖頭，“人藝也不見得能拿得下來！”
這幾年時間，林爲民親手拆過的信少說也有十萬八萬封，其中回過信的少說也有三五千封。
祝偉又在看讀者來信，這已經是他今天處理的第64封讀者來信了。
他們自己找場地，做道具，當演員，遇到任何困難都是自己解決。
今年五月份的時候，故宮旁二進院的那些古董字畫就已經挪到了識住小院，並收藏進了地下室。
大家的抱怨張建軍聽在耳中，說道：“大家也得理解。林老師這次憋了一年時間，憋了個大部頭，這一期要是都發《大明王朝1566》，就不用發別的作品了。”
張建軍說道：“我們拿這部小說排一部話劇怎麼樣？”
十月號的《人民文學》上市銷售接近半個月的時間，從四五天前開始，潮水一般的讀者來信開始涌向《人民文學》。
別說是十個小時，就是再縮減一半，只有五個小時，對於話劇來說也已經很長了，而且歐陽山尊說的還是十個小時起步。
大部分人在學校內除了是文學社的成員，同時也是戲劇社的成員。
從創作風格、手法、結構到人物塑造、情節鋪排、矛盾衝突，講述的面面俱到，並且句句在理，字字珠璣。
張建軍道：“難度大怎麼了？難度大就不能排了？”
謝明清立馬變臉道：“你能跟林老師比嗎？自己心裡沒點數！”
穆森耐心解釋道：“不是不能排，而是我們排不了，沒那個實力。”
林爲民先去了一趟團結湖西安門大街的識住小院，開鎖進了院，打開東廂房其中的一間，將帶來的讀者來信規規矩矩的擺到了書架上。
穆森跟張建軍同是81級的學生，是個戲劇狂熱愛好者，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各種戲劇著作、雜誌和演出。
這部小說想要搬上話劇舞臺，難度太大了！
林兆華沉默了。
“覺得怎麼樣？”
“理解肯定理解，就是看的不過癮啊！”
“行啊老謝，都快趕上變色龍了。”林爲民戲謔道。
他這話剛落地，門口就響起一個聲音。
穆森在戲劇社是導演，話劇的排演大家都是聽他的，一聽他說難度大，大家都有些泄氣。
陶慧敏剛剛從人藝回來，最近《女醫傳》馬上就要開拍，她又跑到了人藝去學習。
“確實拿不下來！”
林兆華聽完歐陽山尊的話，臉色也有些鬱悶，“那您覺得如果要是按照我們話劇的創作習慣的話，最短能壓縮到多少時長？”
祝偉看了謝明清一眼，“謝老師，林老師兩年就提副主編了，我也來編輯部兩年了。”
林爲民點頭道：“正常。有聲電影出來的時候，卓別林還抵制過有聲電影呢！藝術只是一種形式，更重要的是內容。有些人墨守成規，因循守舊，是很難從他們固有的思維裡跳出來的，到最後只能被時代淘汰。”
相反，在這篇評論文章當中，李陀以嚴謹的態度將《大明王朝1566》這部小說從裡到外剖析了個徹底。
“你沒發現嗎？這小說裡有些對話和描寫，你得多看兩遍。真的，伱多看兩遍纔會悟出書中人物的深意。我真想不通，林老師到底是怎麼寫出這樣的東西來的。寫這樣的小說，太需要智商了！”
正在大家討論最激烈的時候，教室的門被人推開，進來一位男生，帶着厚如瓶底的眼鏡。
“好啊！”穆森看上去是個寡言少語的人，說起話來也言簡意賅。
將信拿回到辦公室拆開，逐封查看，一目十行。
張建軍他們這一撥人，不光是文學愛好者，同樣是戲劇愛好者。
“這麼好的小說，可惜啦！”林兆華感嘆着說道。
要是都認認真真的看完再回信，他就是回到猴年馬月也回不完。
他身邊的幾個同學聽完，表情也帶着幾分亢奮，說道：“真想早點看到小說的下半部。”
“剛站門口就聽見有人編排我！”林爲民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去年剛被提拔爲人藝的副院長，一門心思的想做出些成績。
“好！寫的太好了！真就把林老師這部小說的精髓給寫出來了！”
於是他們也開始嘗試着自己排練一出話劇。
歐陽山尊猶豫片刻，說道：“如果小說的下半部分還是這個節奏的話，十個小時起步。”
在地下室轉了一圈，裡面溫度、溼度都正常，林爲民放心的走了出來，他現在幾乎每個月都會來這裡看看。
與其說這是一部歷史小說，倒不如說是作者林爲民寫給我們的一部政治寓言……”
張建軍招呼着男生，然後揮舞着一本《人民文學》，“林老師的新小說看了嗎？”
“我跟老藍拿着小說研究了好幾天，發現怎麼縮也很難把這部小說縮到能搬到舞臺上來的程度。”
鎖好了院門，驅車回到什剎海小院。
可現在看來，歐陽山尊的看法跟他一樣。
陶慧敏看向林爲民的眼神帶着幾分癡迷，她最喜歡的就是男朋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樣子，讓人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
“對了，你們的電視劇哪天開拍啊？”林爲民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來。
“後天。”陶慧敏答了一句，她又說道：“對了，你知道我們電視劇的男主角是誰嗎？”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