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雷狗蛋打着哈欠叫醒了下鋪的朱江,兩人紮上武裝帶,出了排房,嘀嘀咕咕地朝大門崗走去。
“口令!”
“回令!”
“口令!”
接過被替崗哨手裡的槍,朱江嘀咕着:“也不知道是團部參謀抽什麼風,取了這麼奇葩的口令。”
雷狗蛋認真地檢查了步槍,然後認真地掛在脖子上,雙手握着,一副警惕十足的模樣,彷彿一旦出現敵情,馬上就能投入戰鬥一樣。
朱江從門衛室裡拽出一把椅子,坐在上面,把步槍依靠在牆壁上,無聊地打着哈欠,看見雷狗蛋的樣子,翻了翻白眼,說道,“又沒子彈,你瞎折騰什麼呢。”
雷狗蛋站來回地走動着,雙眼警惕地盯着黑漆馬虎的外面,說道,“你別坐着,一會兒領導看見了不好。”
“這個時候哪還有領導,領導也要睡覺的。”他嘴裡這樣說,人還是站了起來,不耐煩地拿起槍走到牆壁那靠着。
一陣風吹來,朱江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他無聊地嘀咕着。
雷狗蛋沒搭理他,認真地觀察着四周。
夜間站崗是最容易犯困的,尤其是凌晨被叫醒接崗,那困勁兒厲害得緊。站了一會朱江的眼皮就打架了。他表明上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還是很害怕給巡查的值班幹部發現的。那樣班長會狠狠修理他的。
“狗蛋,說說話。”朱江只得走過去站在雷狗蛋身邊,兩人說話能提提神。
雷狗蛋平時就是一個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人,他回了句,“說啥,好好站崗。”
朱江無奈,轉了轉眼珠子,突然說道,“哎哎,你還記得晚上開會的時候連長說的話嗎?”
“哦,連長說過幾天要給俺們發新衣服,跟團長穿的一樣,賊漂亮!”雷狗蛋有些小興奮地說道。
朱江再次翻了翻白眼,“不是衣服的事……”他捅了捅雷狗蛋的手臂,壓着聲音說,“連長說,咱們可以競爭當代理班長。”
“你說這個啊。”雷狗蛋哦了句,扭頭看着朱江,“關俺啥事?”
朱江氣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帽帽檐上,“你真傻假傻呢!咱們連九個班,哦不對,還有個啥火力班,十個班。現在只有四個班長,另外六個連長說要競爭上崗,你就沒想法?”
雷狗蛋隔着帽子撓着腦袋,“啥競爭上崗?”
朱江無語極了,這樣一來他倒是不覺得困了,他解釋道,“就是誰都可以報名考覈,誰厲害就誰當班長,懂了嗎?”看見雷狗蛋皺着眉頭的樣子,朱江提示道,“你軍事素質這麼厲害,可以試一試啊。要是當了班長,鐵定能留隊!”
留隊這兩個字讓雷狗蛋動心了,從大山裡走出來費勁力氣當兵,不就是爲了留隊嗎?留隊了能吃皇糧,以後復員了還有工作分配。這些像金山銀山吸引着商人一樣吸引着農家子弟。兵役法改革之前,改革開放浪潮富裕了華夏同時摧毀了華夏花費數十年建立起來的國民價值觀之前,當兵轉士官是包括城鎮子弟的絕大多數年輕人的最大願望。
“俺,俺能當班長?”雷狗蛋非常懷疑地問道。
朱江鼓勵道,“投彈你全連第一,射擊你排前幾名,五公里放到全營裡也沒幾個趕得上你,你不行誰行?”
他這麼一說,雷狗蛋才發現自己有這麼多長處,他裂開嘴笑了笑,問朱江,“你呢,你報名不?”
朱江嗨了一聲,“我報什麼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軍事素質有多差。”
雷狗蛋嘿嘿笑了笑,忽地皺着眉頭問,“你,你不是會打那什麼機嗎,那也算是特長吧?”
朱江得意地笑了笑,“是計算機,呃,也叫做電腦,我打的那叫鍵盤,打字,就跟用筆寫字一樣。”
“對對對。”雷狗蛋說,“你找連長說說,讓你去團部打,打字,那也肯定能留隊!咱們連都沒人會。”
朱江呵呵笑了笑,“我不想留隊,退伍了回家跟老爹做生意去。”
“做生意哪有留隊好。你找連長說說,他肯定幫你。”雷狗蛋說。
朱江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時,雷狗蛋突然神情凝重,盯着訓練場方向,他突然發問:“口令!”
“回令!”
“口令!”
黑暗中走過來一個人,雷狗蛋和朱江看清楚了之後,猛然擡頭挺胸立正敬禮,朱江手忙腳亂地把步槍肩好。
“團長好!”
李路回禮,走近幾步,打量着這倆崗哨,看到朱江肩膀上的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指着朱江肩膀上的槍,李路笑了笑,問道,“你的槍爲什麼是肩着的?”
朱江胸脯挺得高高的,卻不知道怎麼回答。按照團部的要求,所有的崗哨都必須持槍上崗,持槍的動作也是有要求的,必須是掛槍。掛槍通常是在戰鬥姿態行軍的時候採取的動作。李路做出這樣的規定,是爲了從每一個細節裡向戰士們灌入時刻準備戰鬥的意識。
低着眼睛等着挨團長訓的朱江等了好久沒聽到聲音,小心地擡起眼睛,卻看到團長大人已經點了一顆煙微眯着眼睛抽了起來。門衛室裡透出的淡淡黃色光亮撒過來,朱江和雷狗蛋聞着煙味不由悄悄嚥了一下口水。
李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問道,“剛剛我聽見你們說要競爭班長崗位,對嗎?”
雷狗蛋大吃一驚,連忙搖頭說:“沒,沒……”
他話沒說完,給朱江瞪了一眼,朱江打斷他的話,說道,“報告團長,雷狗蛋準備報名參加考覈!”
雷狗蛋急着眼淚都快下來了,卻不知道該說啥好,只是在心裡想着:老朱你咋都告訴團長了呢,萬一他不讓我報名咋辦,萬一考不過咋辦……
和雷狗蛋不同,朱江是南方省,算是半個本地人,接觸過的人和事多,心眼也就多。他和雷狗蛋關係很好,知道雷狗蛋家裡的情況,一心想着幫他順利留隊。雷狗蛋不懂得在團長面前表現,他可是門兒清。
李路幾眼就看出來是什麼情況了,看着雷狗蛋問,“雷狗蛋,你說說,你爲什麼要競爭班長。”
雷狗蛋一陣臉紅耳赤,下意識地撓着耳朵下面,說,“俺,俺想,俺想留隊。”
“嗯,想留隊是好事,想當班長也是好事,好好搞,相信自己。”李路說道。
“是,是!謝謝團長!”雷狗蛋還知道道謝。
李路把目光移向朱江,“你就是那個會打字的兵,叫朱江是吧?”
朱江驚訝了一下,“是,我是,報告團長,我是朱江。”
李路點點頭,饒有興趣地問道,“入伍一年了,有什麼想法嗎?”
說到這點,朱江嘴巴利索了很多,“既來之則安之,安心度過這兩年時間。”
李路頗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想留隊嗎?”
朱江搖搖頭,“當完這兩年兵,我就回家跟我爸做生意。”
李路一下子沉默了,他沒想到這種思想已經在90年的現在出現。難道說他的小翅膀有煽動了某些東西?努力回想歷史上的1990年華夏的經濟狀況,再和現在瞭解到的相比較,他不得不正視這樣一個事實——現在的華夏的確比歷史上的發展要快上許多,經濟過熱、通貨膨脹比歷史上的更加厲害,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經濟的發展。
收回思緒,李路微笑着點點頭,對朱江說,“你有一技之長,而且還是我們701最缺的人才,我覺得你應該慎重考慮。”
說完,李路就走了,留給兩個即將成爲上等兵的小青年一個背影。
直到看不見影子了,雷狗蛋才拽了拽朱江的衣袖,有些激動地說,“哎哎,你聽見團長話了嗎,他說你是人才!”
朱江嗤了一聲,“五公里跑不及格,狗屁人才!”
(注:1984年的兵役法規定,義務兵陸軍三年,海空軍四年。本書裡並非步槍筆誤,而是爲了統一方便閱讀,以及日後三哥推進兵役法改革,把義務兵服役年限統一定爲兩年,就好像之前的士官等級一樣。透露一句,兵役法改革是一個很重要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