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亮開了，病房外面的樹木招來了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嘰嘰喳喳地跳來跳去。一陣北風吹過，不知道寒冷還是什麼，那幾只小鳥振翅飛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方鈴慢慢睜開眼睛，適應了光線後，看清楚了坐在牀邊椅子上的人，掙扎着要起來，“教官？”
李路趕緊把她摁住，“別動，躺着。”
事實上不用李路說，方鈴也感覺到了腹部傳來的陣陣痛楚，麻藥的勁兒過去了，痛感就越發清晰。
方鈴依稀記得，昨晚做手術的時候有個人躺在邊上的病牀上，從他體內抽出的血液源源不斷地輸進自己的血管裡，而那個人就是教官。記了起來，她看着李路的大眼睛開始泛起了淚花。
李路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安心養傷不要多想。”他話鋒一轉，“不過有個事情我要徵求你的意見。”
方鈴把淚水憋回去，疑惑地看着他。
李路說道，“我奉命組建陸軍數字化試驗部隊這個事情想必你在情報部也聽說了，我想把你借調過來工作一段時間。我和葉局長談過了，他沒有意見，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方鈴猶豫了，以李路在她心裡的地位，她理應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的。但是……方鈴小聲說道，“教官……可是……我很喜歡情報部的工作。”
李路注意到她那一絲咬牙切齒的動作，微微一笑，“只是借調。方鈴，實不相瞞，我剛剛招了幾個女兵，但是團裡沒有女幹部，從別的單位調我又不滿意。哎，你是不知道，那幾個女兵可真折騰人了，天天哭鼻子。”
方鈴看見李路皺眉苦臉的樣子，捂着嘴偷偷笑了，沒想到教官也有這樣一面。
“男幹部無論做什麼總是不方便，這幾天爲這事頭疼死我了。”李路說道，“你過來帶她們幾個月，都上手了，我一定放你回情報部，怎麼樣？”
“好。”方鈴這回很乾脆地答應下來了。她也是在情報部工作了一兩年時間的人了，而且大多數時候都是調派給李路，她自然是很清楚自己教官的能量。就算不答應，李路只需要跟葉孤雲打個招呼，立馬就給她調走。她知道，李路之所以徵求她的意見，就是不希望採取硬性的行政手段把她調過去，尊重她的想法。
李路滿意地點點頭，“那幾個女兵文化水平都挺高，也就你這個青政院的高材生才能駕馭住。行了，好好養傷吧，我去看看胡震天這小子。”
看着李路離開病房，方鈴低頭看着手背上的吊針，昨晚教官給她輸血的那一幕又浮現眼前，不禁雙目有些朦朧了……
在胡震天的病房外，李路碰見了從裡面出來的葉孤雲。接到方鈴小組全組受傷的消息後，他帶着一組人馬即刻從省城趕了過來，接手了案子。
“李路。”
葉孤雲臉色有些難看，手下最優秀的一組人全軍覆沒，換成誰臉色都不好看。招呼一聲，他就走進了一件空病房。李路跟着走進去。
關上門，葉孤雲沉聲說道，“想知道對方的來頭嗎？”
李路扯了扯嘴角，“不是臺海就是美帝。”
葉孤雲倒是有些意外了，問道，“你怎麼會懷疑是美國佬？”
李路卻是反問道：“難道你一點都不關注蘇聯的情況嗎？”
葉孤雲依然疑惑，作爲情報部八局分管亞歐大陸外勤的副局長，他怎麼會沒關注蘇聯的情況，但是，他依然想不明白，這跟日前破獲的間諜案有什麼關係。
李路低聲提示了一句：“戈爾巴喬夫領導下的蘇聯現在是什麼狀況未來將走向什麼樣的狀況……一旦蘇聯不存在了……美國佬還會友好地對待世界上唯一一個紅色帝國嗎？所以，此時此刻美國佬整幾個人過來刺探情報，太正常了。我估計，美國佬已經開始分析蘇聯的情況了，和我們的和平經典計劃極有可能面臨夭折。”
葉孤雲大吃一驚，完全不能夠接受這樣的假設，他的表情變得呆滯。這種表情出現在一個情報大佬的臉上，絕對是罕見的。李路幾句不清不楚的話語蘊含的震驚實在是超乎想象。
下意識地掃視了四周，李路低聲說道，“我建議你加強莫斯科的力量，那邊的情報網絡理應放在你們當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好了，跟我說說那個捱了我的兵幾槍託的人是何方神聖。”
葉孤雲暫且把突然冒出來的一連串問號壓下去，穩了穩心緒，說道，“臺海那邊的軍情局，被你們活捉的中年男子是嶺南地區的負責人，他們的目標是你的701團。”
李路淡淡一笑，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這麼說他們背後的影子就更清晰了。說到底，一支戰無不勝的陸軍走向數字化，纔是他們最爲恐懼的，就好像他們懼怕蘇聯龐大的裝甲集羣一樣。”
他頓了頓，說道，“這兩年國防軍的步子走得很快，沒人打小主意那纔是不正常的。行了，你們的工作我就不多發表意見了，有需要配合的你直接跟我聯繫。”
擰着眉頭想了想，葉孤雲提醒道，“近期有一批技術裝備配發到你的團，部隊的保密工作你注意一下。”
李路點點頭：“哦對了，方鈴那邊的手續你辦一下，等她傷好了到我那工作一段時間。還有於土星，他無線電玩得不錯，我需要這樣的人才，也給我用一段時間。胡震天嘛，懂俄語，傷好後你不妨給他扔莫斯科去……”
聽到最後一句，葉孤雲眉頭揚了揚，說道：“好，我來辦。”
李路轉身走出了病房，推開胡震天的病房走了進去。葉孤雲在原地擰着眉頭，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李路剛剛說的那幾句話。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腳步匆匆地離開。
中午吃飯的時候，雷狗蛋和朱江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把飯菜分給班裡的戰士，朱江拉着雷狗蛋就離開了食堂。躲到炊事班後面的工具房那，朱江拿出煙來點了一根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口，濃烈的菸草味這才把胃部那股噁心給壓下去。
雷狗蛋擺擺手拒絕了朱江遞過來的香菸，說道：“你咋還沒緩過來呢？昨天回來你就一直吐，晚上睡覺還吐，你咋這麼沒用！”
朱江瞪了他一眼，“你還說我，你不也是嗎！”
雷狗蛋嘿嘿一笑，嘴硬道，“俺早就緩過來了，不就是殺幾個特務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朱江狠狠看了他一眼，蹲下來專心抽菸了。
雷狗蛋猶豫了一下，拿過朱江手裡的煙也點上一根，點上抽起來，朱江鄙視地掃了他一眼。
“唉老朱，俺咋覺得昨天的事情就像是在做夢呢？”雷狗蛋臉色也不是是什麼表情，有不敢相信也有激動興奮，“俺真的殺人了，還殺了好幾個。”
朱江皺着眉頭說：“說真的狗蛋，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像電視上放的那樣上陣殺敵。昨天從領實彈開始到回到營區的事情我都不怎麼記得了。聽到口令就做動作，看到連長朝那幾個人射擊，我也跟着開火。”說到這，他猛地捶了幾下太陽穴，“當時心裡怎麼想的完全想不起來了，愣乎乎的！”
說完一臉的懊悔，自己終於殺了人，卻沒有辦法好好體會當時的感覺。
雷狗蛋認同地說道：“俺跟你一樣。不過一開始俺覺得挺刺激的，後來看到被我們打中的特務身上腦袋上全是窟窿，俺就嚇住了，紅的白的，腸子都流出來了，太嚇人了。”
想起昨天返回營區用午餐的時候，炊事班端來了一盤豬下水犒勞參與任務的戰士們，最後給大家拳打腳踢打將出去的情景，朱江恨恨道：“炊事班也不是個東西！”
當時朱江恨不得把胃給嘔出來。
“哎呀……”雷狗蛋眯起眼睛不無自得地說道，“俺也是參加過戰鬥的人了，老朱你知道不，現在俺班裡的兵看俺的眼神……”
他想不出怎麼形容。
朱江鄙視地看着他，“充滿了崇拜是不？”
“對對對！俺現在才覺得自己是班長，哈哈！”雷狗蛋得意地說道。
朱江擺着手，“我說你說話能不能不要俺俺俺的，說我不行嗎，還有，你那口音也改改。就你這口音，哪裡有骨幹的樣子。”
“俺……我說話有口音關骨幹啥事了。”雷狗蛋反駁着，不過還是很注意地依言改了過來。
兩人無言抽了半顆煙，雷狗蛋問：“你考慮好了沒有？”
朱江疑惑道：“考慮什麼？”
雷狗蛋說：“調去機關的事啊，多好的機會，你怎麼還猶猶豫豫的。”
朱江把目光投向遠處的訓練場，有幾個班的戰士在用午飯後的時間在開小竈，玩了命地搞體能。
“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