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些時候,哈爾如果不按預定程序要自行宣佈什麼,他們總是事先有預感。他作例行的或自動的報告,或是回答問他的問題,都沒有序幕;但是如果他自發地要輸出什麼信號,就會有短短的電子清喉聲。這是他在最近幾個星期裡養成的一個怪癖;如果這種毛病以後發展得令人討厭,他們可以採取相應的措施。
但它也有其實際的用處,因爲這樣可以預先提醒聽者注意。
普爾在睡覺,鮑曼正在控制檯上看書,這時哈爾宣佈說:“呢——大衛,我要向你報告。”
“出了什麼事?”
“我們又有一個AE—35部件壞了。我的失靈預告器表明二十四小時之內要出毛病。”
“我不明白,哈爾。兩臺不能都在一兩天裡燒壞呀!”
“看來的確奇怪,大衛。但是,我敢保證就要出毛病啦。”
“讓我看看跟蹤校準顯像。”
“在他眼前出現了地球的熟悉形象,它正向遠離太陽的方向移動。開始逐漸把白晝一面轉向他們。它正好在十字交叉的中心點;鉛筆一樣細的波束仍然使“發現號”同她的出生地保持着聯繫。鮑曼當然知道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如果聯繫有所中斷,警報早已響起來了。
“出毛病的原因,”他說,“你有任何概念嗎?”’哈爾沉默了這麼長的時間是不尋常的。然後他回答說:“大衛,確實沒有任何概念。我已經報告過,我找不出具體的毛病所在。”
“你能斷定,”鮑曼小心地說,“你沒搞錯?你知道我們全面測驗了另外那個AE—35部件,什麼毛病也沒。”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敢向你保證,現在是出了毛病。
如果不在那部件上,就可能在那整個附屬系統上。”
鮑曼在匣子上彈了彈手指。是的,那是可能的,雖然很難證明——除非真的出了事故,徹底暴露出毛病出在哪裡。
“嗯,由我來報告任務指揮站,聽聽他們的意見。”他說完等待回答,但是沒有反應。
“哈爾,”他繼續說,“你有什麼爲難的地方——有什麼問題可能和這個問題有關嗎?”
又一次不尋常的遲疑。然後哈爾回答,還是他平常的語調:“你瞧,大衛,我知道你是想幫我的忙。但是,毛病如果不是在天線系統上——就是在你們的測驗程序上。我的情報處理是完全正常的。如果你檢查一下我的記錄,你會發現我從來沒出過差錯。”
“你的過去表現我全知道,哈爾——但是,那可不能證明你這一回也是正確的。誰都可能出錯。”
“我並不想堅持,大衛,但我是不可能出差錯的。”
對此,沒有萬無一失的回答;鮑曼只好停止爭論。
“好吧,哈爾,”他有點不耐煩地說,“我瞭解你的觀點。我們就談到這裡吧。”
只要直接通話——再輔以電傳的記錄——就足以應付,任務指揮站通常是不浪費無線電波段去使用顯像的。而且出現在屏幕上的面孔也不是平日那個指揮員;出現的是主要負責人西蒙森博士。普爾和鮑曼馬上知道這隻能說明出了事。
“喂,X光D—1,我是任務指揮站。我們已經完成對你們AE—35障礙的分析,我們兩臺哈爾9000意見也都一致。你們2146號電報中關於第二次事故預告的報告證實了這一點。
“正如我們已經懷疑到的那樣,毛病不是出在AE—35部件上,沒有必要再予更換。毛病出在預告系統,而且我們認爲它表現爲一種程序安排的矛盾。只有你們停止使用你們的9000,改由地球指揮,我們才能予以解決。因此,你們必須從船上時間二十二點開始採取以下步驟……”
任務指揮站的聲音逐漸消失,同時警報響起來,形成一種哭號聲,裡面夾雜着哈爾的呼喊:“情況不妙!情況不妙!”
“出了什麼事?”鮑曼叫道,雖然他已經猜到了答覆。
“AE—35部件已經失靈,和我預報的一樣。”
“讓我看看校準顯像。”
自從航程開始以來。圖像第一次出現了變化。地球已經開始脫離開交叉的十字線;無線電天線不再指向目標。
普爾用拳頭捶了一下警報截斷器,哭號聲終止了。在突然淹沒控制檯的沉寂中,兩個人四目相視,又尷尬又擔心。
“真是活見鬼!”鮑曼隔了半晌說。
“如此說來,哈爾說的對。”
“好象是這樣。我們最好向他表示歉意。”
“用不着,”哈爾打斷說。“自然我並不高興AE—35出事,但我希望由此可以恢復你們對我的信任。”
“對於這次誤解,我很抱歉,哈爾,”鮑曼回答說頗有悔意。
“你們對我的信任是不是充分恢復了?”
“當然啦,哈爾。”
“嗯,那我就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對這次任務一向懷着最大的熱情。”
“這我完全相信。現在請給我接上人力操縱的天線。”
“在這兒!”
鮑曼並沒指望有可能成功,但總值得一試。在校準顯像上,地球這時已經完全從屏幕上消失。幾秒鐘以後,經過一番折騰,地球又出現了;他費了好大力氣,把地球校準到中心的十字交叉線。隨着波束對準了目標,在短瞬間,恢復了同地球的聯繫,模糊地聽到西蒙森博士在說:“……請馬上通知我們KR電路是否……”接着,又一次只剩下宇宙中的無意義的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