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辰回到榮琛租住的屋子, 卻發現他並不在。
去哪裡了？
鬱辰走到廚房，剛纔超市買的東西都堆在一邊，動也沒有動過, 那他吃飯了麼？正躊躇着, 就聽到開門聲傳來。“你吃飯沒有？”鬱辰走出來, 看到榮琛正在換鞋。
“吃過了。”淡漠的語氣好像還帶着外面的寒意。
“你也這麼晚？”鬱辰看看時間, 已經十一點多。
“就許你這麼晚回來, 不許我這麼晚？”惡劣的語氣讓鬱辰微微蹙眉。
“榮琛，你沒喝酒吧？”
“我很清醒，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榮琛看着鬱辰, 目光冰冷。
“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榮琛梗着脖子，態度卻是從所未有的強硬。
鬱辰走上前, 伸出手想撫上他臉頰, 卻被後者一個側身躲開, 鬱辰的手落了個空，停頓在半空。
“那我先走了, 你早點休息。”鬱辰收回手，從榮琛面前擦身而過的時候，後者彷彿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爲什麼要好奇……
爲什麼要跟着去……
爲什麼他們……
榮琛站在原地，緊緊握住雙拳。
***
榮琛自問做人誠懇，從無害人心, 也不會想着要防着誰。因爲他並不覺得自己會得罪人。
只是他不知道, 有時候出色也是一種“錯誤”, 它會招來嫉妒, 而嫉妒就像□□, 會讓人喪失理智。
“這份文件是榮助理拿給葉總批的，跟我無關。”
“也不是我審覈的, 這一向都是榮琛的工作。”
“這個供應商的情況我不瞭解，不是我找的。”
“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
榮琛閉上眼，深深吸氣，諾大辦公室中只剩下他一人。
“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葉雲修深深靠進椅背，“啪”一聲丟下手中的文件。
“是我的錯。”榮琛低聲回答。成衣製作卻下錯了訂單，有人混淆他的視聽故意讓他搞錯了製作廠商。可是工廠已經開始生產，追回面料已經不可能。關鍵是……合同的價格錯的離譜，比平日談定的價格高出整整兩成。
“你準備怎麼辦？”
“我會給公司一個交待。”
“你先出去吧。”葉雲修無力揮手，他也有錯。平日這樣的合同他都會親自過目，但就是因爲榮琛做的太過出色讓人放心，他接過來想也不想就簽上大名，怪只怪自己沒有看一下。
這個責任還是要自己負。葉雲修坐正，深呼吸一口，拿起電話，開始工作。
整個下午，榮琛魂不守舍。
想去倒茶卻發現沒有拿杯子，要去總務卻走到財務……
腦袋裡亂糟糟一片，怎麼也理不清頭緒，怎麼辦，怎麼辦？
交待，自己信誓旦旦要給一個交待，怎麼交待？
工廠？榮琛忽然精神一振，如果工廠願意把價格降下來，是不是就能彌補？
榮琛打定主意，當下就朝工廠奔去。
這天的天氣似乎格外好，天空清朗着，月亮大而明亮，連一絲浮雲都看不到。
冬天會看到的是什麼星座？榮琛擡着腦袋細細研究，卻發現根本看不到幾顆星星。唉唉，所有地理知識當真是還給老師了，慚愧慚愧。
摸出電話看了看，只有屏保舞動不停，沒有電話亦沒有短信。
裹緊了大衣，大踏步向前走。
不過如此。
有什麼，面對不了？
即使對方不願把合同改過，那又如何？
榮琛淺淺笑着，還沒有拿到畢業證書呢就要失業了。
真夠慘的！
不知走了多久，路過一街心公園，榮琛想也不想擡腳就走了進去。
深夜十分，空無一人，孤零零的鞦韆坐着孤零零的榮琛。
鞦韆慢慢盪開，一點點升高，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生生颳着臉頰，竟然……
那麼疼……
可是怎麼樣也比不上心裡的疼……
那日看到的情景忽然一波波上涌，他握着他的手……他也握着他的手……
那麼親暱，那麼自然，那麼美好……
是啊……
榮琛受不了的是自己看到他們在一起，竟然連醋也吃不起來，彷彿他們本身就應該在一起，是自己的出現破壞了他們的和諧。自己，果然是多餘的……
怕不怕孤單？
榮琛忽然這樣問自己，怕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電影……
一個人的生活……
有什麼大不了？
這個世上，像自己這樣的人大概無處不在吧……
沒有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一個人，多麼逍遙自在。
不能吃辣就不吃辣，不再需要每次吃飯點上兩個自己根本不能吃的菜。不懂設計？沒有關係，以後不再需要刻意惡補，唯恐跟他沒有共同話題。意見不合？根本不可能出現，統共自己一人，跟誰去意見不合？
開玩笑！
榮琛站起來，那麼……就一個人吧……
好不好？
爲什麼不回答？爲什麼？
這是不是也要問另外一個人的意見？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抗議……
是啊，這怎麼能忘記？
榮琛掏出電話，撥了過去，卻沒有人接。
不會有事吧？快步奔到馬路打了輛車直奔目的地。
敲敲門，再敲敲門，沒有迴應。
榮琛擡頭看了看門牌號碼，沒有錯啊……
手指剛伸出去，門忽然開了，夏睿婷睡眼惺忪看了眼門口的人，揉揉眼睛，“你找鬱辰啊……他在房裡……”說着轉身“踢踏踢踏”回房去了。
榮琛換好鞋走進去，剛打開臥室的門卻生生愣住……
段唯夏……躺在鬱辰身邊……
他們……
榮琛的腦袋忽然“嗡”得一聲炸了……
眼前五光十色，飛舞着無數色彩……什麼也看不清……
他輕輕帶上房門，轉身離開。
鬱辰……
你肯定還不知道吧……
大概自己根本沒有害怕孤單的權利。
***
葉雲修一擡頭就被面前站着的人狠狠嚇了一跳。滿臉鬍渣，眼圈青黑，雙眼泛着血絲，整個一憔悴模樣。
“葉總，”一開口更是嚇人，沙啞堪比阿杜，葉雲修差點想問你吃了多少石灰？
“怎麼了？”葉雲修摸摸下巴，這人似乎精神狀態不佳，難道真是自己工作強度太大？鐵打的身體也有受不了的時候？
“我辭職。”榮琛說着把信封遞到他面前。
葉雲修皺眉，“給我個理由。”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找不到彌補的發法，讓公司蒙受的損失我知道我賠不起……”
“賠不起難道就不賠了？”
“呃？”榮琛一愣，呆呆看他，那自己還能怎麼樣？
葉雲修擡頭看他，“我一直以爲你挺扛的住事，現在看來似乎是我錯了。”
“讓您失望，我很抱歉。”
“坐下說。”讓我仰着個脖子還真當我不累啊！
榮琛坐了下來，有些搞不清楚爲何葉雲修要說這樣多，他還沒有簽署正式的合同，其實也沒有多少手續需要辦理。
“我記得一句話，‘人生遭遇不算什麼，可是對遭遇反應如何，卻看到一個人真性情。’”
“呃？”
“榮琛，以你這般年紀能做到這已經很不錯了，大概我當年還不如你。”
“葉總……”榮琛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定開始動搖，兩個小人一左一右開始拉扯他的堅持。
一個說，走吧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另一個說，那裡不是是非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一個說，留下來就要面對那個人，你會放不開，丟不下，開心不起來。
另一個說，見到那人有什麼不好，當初留下不就是爲了能經常見到他嗎？
一個說，走吧，留在這裡你會失去自我，再也找不回原來的自己。
另一個說，留在這有什麼不好，跟着這麼好的上司，能學到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東西！
……
……
別吵了！榮琛在心裡大聲吼道，添什麼亂啊，還嫌自己不夠煩啊！
“一個人不可能一帆風順事事如意，你今天若是走了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如果你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了那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了。
“葉總……”榮琛忽然明白了，不要讓私人的情緒影響工作，自己因爲鬱辰已經失去了正確的判斷。
遭遇打擊，能處世不驚，纔算得理智吧。那自己這樣算得什麼？真是笨蛋一個！
“我想留下來。”他說，那雙眼睛忽然綻放出無限光華，閃爍着，栩栩生輝。
“嗯。”葉雲修點點頭，不動聲色。“那就好好幹吧。”
“還有什麼事嗎？”面前的人還是坐着不動，葉雲修微微蹙眉，“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葉總……”榮琛躊躇着，卻不知道如何啓齒，“我想問你一些私人的問題……”
“什麼事？”葉雲修挑挑眉，這小子還有什麼私事需要問自己？
“我不想在辦公室說……”給人一種公私不分的錯覺。
葉雲修看他一眼，覺得他還真是麻煩。不過也僅此一次，他站起來，“跟我來。”
榮琛一愣，自己是打算下班再來找他的，看樣子他比自己還着急麼……
“葉總……”頂樓的天台，狂風獵獵作響。吹的榮琛不住顫抖，怎麼帶自己來這麼個地方啊……
“你想說什麼？”不想受罪就速戰速決。
“我想問……若是你看到你的愛人和別的男人很親熱你會如何想？”
葉雲修奇怪的看着他，微微一想，“你是說鬱辰和段唯夏？”
榮琛一驚，這什麼上司啊，整個“葉不知”啊，半仙來的？
“他們……”葉雲修笑的自然，“他們完全沒有可能的。”
“可是他們還握着手，還睡在一起……”榮琛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怎麼自己就那麼窩囊呢……
“你難道從沒跟朋友兄弟睡同一張牀？”葉雲修皺眉，這小子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哦……”榮琛好像明白過來，但還是有什麼模糊着，解釋不清……
“他們只是朋友，卻可以爲了對方不顧一切。”葉雲修低低嘆息，“有時候我還蠻羨慕他們……”
葉雲修拍拍榮琛肩膀，“既然愛了，就要學會信任。”
榮琛回到辦公室心裡一直重複着那句話，“學會信任”？難道自己是不夠信任他？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榮琛知道自己並不是不信任鬱辰，他是不信任自己。
他不信任的人，是自己。他無法肯定自己能讓鬱辰幸福，他甚至無法肯定鬱辰愛上了自己……即使他們已經走到那一步，卻又能代表什麼？（喂喂！某月出來抗議，你貶低自己無所謂，你不能貶低我最愛的鬱辰，你以爲是誰都能爬他的牀啊！）
無可奈何的笑，大概很多人都會這樣，否定的自己價值，其實何必？總是拿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比較，能比出信心纔有鬼！榮琛決定要跟田忌學習，拿自己的長處去跟別人的短處相比。哼！
不對不對，榮琛心裡大呼，比什麼啊，這有什麼可比的？
跟段唯夏比，還是跟鬱辰比？或者葉雲修？
胡鬧！榮琛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頓，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人比人還氣死人呢，比屁呀！
沒有可比性！
榮琛把情緒嘩啦啦推到一旁，安靜下來……
他對自己說，安靜下來……
不要在情緒翻騰的時候思考，自己怎麼會犯這樣的大忌？榮琛淡淡笑了，回憶這幾天，都不過是自己在唱着獨角戲，沒人觀賞，沒人迴應，甚至都沒人知道……
至少，他不知道。
榮琛深深吸氣，不要和任何人比較。
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