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意志堅定的時候, 一切都不是問題。
榮琛找到鬱辰的時候,他正縮在後臺一角,睡得香甜。彷彿那是他獨立的空間, 旁人的一舉一動都影響不了他。
榮琛貪婪的看着他眉眼, 一眼不眨。彷彿那一刻就是天長地久, 海枯石爛。
“你怎麼來了?”鬱辰睜開眼, 卻見面前坐了一人, 全身背光隱在暗處,神色有些看不真切。
“鬱辰……”聲音疲憊的嚇人,鬱辰翻身坐起, “你怎麼了?”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也不會追到這裡來吧?公事?鬱辰想了想,沒有這個可能性, 那就只有私事了。
“我很難過……”聲音哽咽着, 讓鬱辰全身一震, “榮琛,你是怎麼了?”手掌搭上去, 才發現那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鬱辰立即站起來,“你等我一下。”說着便轉身走開。
榮琛坐在原地深呼吸深呼吸,他不想的,他也不想讓情緒這樣失控的,但是到這個時候, 他……忍不住……
“走吧。”鬱辰拿過外套拉起那人。
“你可以走了?”榮琛驚愕, 他走了晚上的“秀”怎麼辦?
“不是非我不可好不好, 你還不懂嗎?”鬱辰輕輕彈他額頭, “但現在卻有個人非我不可!”
“呃?”榮琛愣住了, “你怎麼知道?”
鬱辰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不對勁,“走吧,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帶他回到自己住宿的酒店,再開了一個房間,鬱辰把他領上去。
弄了杯溫牛奶給他握着,鬱辰坐在牀沿,“發生什麼事情了?”
“其實很簡單。”榮琛乾澀的說,“有人需要你的骨髓。”
“你……怎麼會知道?”
“因爲那個人,恰好是我的高中同學。”榮琛慢慢喝完手裡的牛奶,“鬱辰,跟你說個故事好嗎?”
“嗯,”鬱辰放平雙手,撐在牀沿,“你說。”
“還記得我說過,我曾經發誓不會再喜歡上誰……”
“我記得。”
“那是因爲,我曾經被人狠狠拒絕,哦……”榮琛撫了一下額頭,“連拒絕也算不上,他只是在我表白之後遠遠的逃開了。”
鬱辰不說話,靜靜看着他,那個孩子已經很少露出這樣迷茫的神色,這一路走來,只覺得他成長飛速,什麼都能處理的很好,只怕這次……
真的讓他手足無措了吧?
“有段時間我挺消沉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覺得沒有意思……也許時間確實是療傷聖藥,再大的傷口也有好的一天……”榮琛擡起頭看着鬱辰,“遇見你,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鬱辰淡淡笑,看得榮琛一陣恍惚,他站起來坐到鬱辰旁邊,握住他的手,“可是,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病已經很重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鬱辰點頭,若有所思。
“你能走?”
“這樣的理由太過充足,段唯夏一定會放人。”鬱辰想了想說,“如果事情都有一個起因,那這個起因就是段唯夏。”
“呃?”什麼意思?
“大一吧……”鬱辰想了想說,“你看,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是唯夏要獻血,我也跟着去了,正好血站有采集骨髓樣本,就去了,當時抽了50CC的血……本以爲就這樣結束了,卻想不到,竟然還能幫上忙。”
“鬱辰……”榮琛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鬱辰轉過頭看着他笑了一下,“我還記得當時我問唯夏,希不希望接到電話……他那時說,希望但也不希望。”
希望,是覺得自己能幫上一個人多麼不容易;不希望,不過是想着能不能少一個人得這樣的病。
“可是都聯繫不上你……”榮琛說。
鬱辰想了想,“當時填的都是宿舍的電話,我的緊急聯繫人寫的是唯夏的電話,這麼多年,電話都不知道換過幾次了。”
“那……”
“那你同學還挺幸運的。你爲了他,認識了我。好像我和你的相識就是爲了救他。”
“鬱辰……”榮琛心裡一震,忙抓緊了他的手,“你……”
鬱辰卻笑了,“我跟你開玩笑呢,不要緊張。”他站起來,“去吃飯吧,我想你也應該餓了。”
段唯夏果然很爽快的放人,拍拍他肩頭,“我這麼多年心願竟然要你替我完成了。”
鬱辰瞪他,“你以爲脊椎上扎一針很好玩啊!”
段唯夏也瞪大眼睛,“你的日子真空的麼?現在誰還用脊椎上扎針啊!”
鬱辰眨眨眼,“不用嗎?”
段唯夏一拍額頭,“天啊,原來萬能的鬱辰也有這樣的時候!”
站在一旁的榮琛卻是偷偷握緊了他的手,心潮澎湃,他竟然這樣認爲……那他要克服多大的勇氣才能……
據他所知,鬱辰是無比怕痛的,所以每次□□的時候,他都極其小心,就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了他,可是現在……
待到醫院,各式各樣的檢查分析讓榮琛暈頭轉向。他跟着跑進跑出卻只有“等待”的份。鬱辰跟他說:“你別呆在這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你去這個地方幫我拿點東西。”說着遞給他一套鑰匙,上面還有個小牌子寫着門牌號碼。
榮琛“哦”了一聲,拿着鑰匙走了,車子駛上馬路他才反應過來,鬱辰怎麼會讓他去那個地方拿東西,拿什麼?
他好奇心頓起,鬱辰的小凱悅被他開的風馳電掣。不一會就到了。
新雅小區。
榮琛對這裡很熟悉。或者說他曾經對這裡很感興趣。園林格局。小橋流水,亭臺水榭。
爲什麼?
因爲他喜歡這裡。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能在這裡買一套房子,卻每次都只能望而興嘆。那房價並不是他一個普通小職員能承受的。
榮琛按照鑰匙上的門牌找到了大門。
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他舉着鑰匙的手竟然有些顫抖,好幾次都對不準鎖孔。
這間屋子……
榮琛閉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一次,推門而入。突如而來的明亮光線讓他一下子閉上眼睛,待慢慢適應了,才緩緩睜開眼睛……
他站在門口細細打量屋裡的一切,左手邊是一個鞋架,右邊就是客廳,靠牆的灰色布藝沙發,一臺液晶電視,視線正面是餐廳,最裡面的房門應該就是臥室。
榮琛脫了鞋走進去,地上鋪的是白色的瓷磚,擦的很乾淨,光可鑑人。
他在屋裡轉了一圈,廚房,公衛,書房……一一看過,卻始終沒有明白……這根本就是間空屋子,什麼都沒有……
鬱辰究竟要他來幹嘛?
也許,謎底就在臥室。
榮琛站在臥室門口,手搭上門把慢慢擰開……
門框的材質很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榮琛靜靜打量面前的一切,忽然笑了。
正對面的書架上有一個鏡框,裡面赫然是他和鬱辰的照片。他走過去拿起來,手指摩挲着鏡面,他和鬱辰的照片少的可憐,這張是什麼時候照的?背景是黑色的天幕。
過年的時候……
這是過年的時候夏睿婷拍的吧。
他記得那一天,夏睿婷說大家來拍合照,自己死皮賴臉拉着他,一定要跟他照相,鬱辰當時臉色有些尷尬,卻還是跟他拍了,當時自己站在他身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笑的很用力,現在看來……
原來他也可以笑得這麼燦爛……
鬱辰,鬱辰……
原來如此……
榮琛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溼潤,你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許給我一生一世嗎?
你不說愛,但你總是可以讓我看到你的真心,比起我掛在嘴上的那些,實在……
真實許多。
榮琛回到醫院,靠着走廊的牆面等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受到感應他擡起頭轉頭看去,鬱辰正微笑着一步步向他走來。
榮琛趕緊迎上去,“感覺怎麼樣?”
鬱辰搖搖頭,“挺好的,就是有些累。”
“我們……回家?”
鬱辰歪歪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嗯。”
尾聲
手術很成功。
但凡喜劇的結尾都會這樣,人人皆大歡喜,天下太平。
鬱辰坐在病房,看着面前的兩人聊的甚歡,臉上也不禁浮現淡淡笑容。
“你是榮琛的男朋友吧?”周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在鬱辰旁邊坐下。
“嗯。”他點頭,沒有絲毫掩飾。
“謝謝你。”她說。
“無論是誰,我都會這樣做的。”不然何必要去登記?
姜毅說要回學校讀書,據說是因爲他對自己的“高中文憑”耿耿於懷。
榮琛一直知道,徐力說的不錯,姜毅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柔弱,他內心的堅韌大概是連自己都比不上的。他總清晰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選擇了,就不後悔。
即使會有偶爾的情緒失控或者動搖。
他後來也會想,周璐說他聽着那首歌就會哭……
或許,他緬懷的不過是他的愛情。甚至與自己無關。
也許很多人都執著着“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得到的纔是最好的”?
我們總以爲放不下的是那個人,卻不知道,放不下的不過是自己的情感。
搬家那天,榮琛收拾着忽然想到什麼,走到鬱辰身邊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策劃的?”
鬱辰知道他是問房子的事情,想了想說,“過年前吧。”
榮琛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竟然……蓄謀已久……”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你的保密工作未免太好。”那些個晚上CAD畫圖想必是裝修圖而不是服裝圖吧。
鬱辰微微蹙眉,“我總是要自己住的,正好葉雲修認識開發商,打了不錯的折扣。給房租不如還房貸啊。”
榮琛想了想說,“那……房貸我來還吧?”
鬱辰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啊!”
兩個人的東西說多不多,卻也絕對不少,鬱辰想不到榮琛還有不少書,什麼金庸古龍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還有易中天餘世維之類,連“厚黑”都有。
還好有這麼一大幅書櫃,鬱辰一邊整理一邊想,手邊卻忽然掉下一個信封。鬱辰撿起來,看着那個空白信封好一會才緩緩打開,抽出裡面的東西一看,是一張小小的卡片。展開一看,卻讓他嚇了一跳:
“當思念學會呼吸,它便有了生命,融化在我身體每個角落,隨着我的一舉一動慢慢蔓延……四肢百匯,血液骨髓……
我一直以爲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之人,卻忘了前提是沒有任何牽絆。而我的心,卻已經被你填滿,又如何能夠做到若無其事?
鬱辰,再見了!
我相信,我們都能很好,是不是?
Nothing of all!
榮琛”
“你在看什麼呢?”榮琛的聲音忽然在面前響起,鬱辰一驚,手裡的東西抓也抓不住的往下掉。
榮琛撿起來,瞬間臉色都變了,看着鬱辰,“你……”
“我無意中看到的。”鬱辰倒是鎮定下來了,看着他問:“你什麼時候寫的?”
“就是……”榮琛尷尬無比,他甚至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搪塞過去。
“就是跟蹤我的那次?”
榮琛一臉吃驚的望着他,“你竟然……知道……”
鬱辰點頭,“是啊,我知道你跟着我去見唯夏,但是不知道你竟然會這樣想……”
“我……”榮琛手足無措起來,這是他不對,可是他竟然都沒有辦法道歉。
“還Nothing of all……”鬱辰看看他,“難道我們真的什麼都不是……”
“不,不,不是的……”榮琛連連擺手,“我是想說,想說……什麼都很好……”
鬱辰蹙眉,“你什麼邏輯。”
“什麼都不是,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就是說我們一起都很好,不是嗎?”知道他沒有生氣,榮琛握住他的手,笑。心裡的不安和慌張通通退去,只剩下面前這個人。
“是,”鬱辰點頭,“一切都很好。”
榮琛伸出手臂緊緊擁住那人,大概,所謂一生一世,也就是這樣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