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章 truth

蘇舒在劇痛中醒來,他揉着自己的脖子,再度感慨這次送信旅程的倒黴。

醒來前他似乎聽到了男人的慘叫。

等等——慘叫?

他一下子想到了把自己砸暈的宋鵬程!

“不好……”想到就開始行動,蘇舒迅速從地板上爬起來,然後把之前放好的孕婦重新抱起來!

“好重……”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熱愛運動的男人,整個晚上抱着一名孕婦跑來跑去,今天對他來說運動量實在過大了,他的體力開始漸漸不支。

把女人抱好,蘇舒咬了咬牙,向樓下走去,他在樓下尋找,然而卻並沒有發現宋鵬程的屍體。

門口忽然的溼漉引起了他的注意:門剛纔被打開過?

心裡想着,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念頭,他摸了摸門板,然後在摸到那是個數字的時候,郵差罵了一聲。

“*——”

宋鵬程死了。

現在整個屋子只剩下他和一名孕婦,其他人基本上都死了,可笑的是他還是一頭霧水。

雖然,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和多年前的某場車禍有聯繫,可是……

唐秉文呢?韋佳音呢?還有這名孕婦……

他們和那場事件有什麼聯繫?

可是唐秉文也死了。

韋佳音有了一個門牌號。

懷裡的孕婦也有。

還有……

“我該怎麼出去?”

就算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那張名單上,可是他怎麼出去?

心裡糾結着,蘇舒緊了緊懷中的女人,卻忽然聽到低低一聲呻吟……

“?!”

“好……好痛……”

女人的聲音?!

蘇舒不敢相信地看向懷裡,雖然屋裡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他敏銳的感覺懷裡的身子又動了動。

這是天意麼?

這個女人竟然在這種時候醒來?

蘇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份名單上,宋鵬程下面的名字是一個女人的。

“救救我……好痛……”

那個女人抓住了他的衣服,細長的手指沒有什麼力氣,蘇舒聽出她聲音的痛苦。

“放心,我在這裡,我會帶你出去,你會沒事的!”

蘇舒又緊了緊懷裡的女人,他知道這樣可以讓她感覺安全。

受傷的人最害怕的或許不是傷痛,而是傷痛中害怕被遺棄的恐懼。

“我會帶你去醫院。”蘇舒喃喃着,他看向四周:室內一片漆黑,室外亦然。

女人縮在他的懷裡,半晌沒有說話。蘇舒忍不住又緊了緊她,“喂!別再睡着,說點話,儘量說話。”

不是蘇舒自己害怕,而是他害怕女人再陷入睡眠就會一睡不醒,爲了她好,他必須讓她保持清醒,儘量說話。

“你還記得麼?”一邊思考着接下來的行動,蘇舒試圖引懷裡的女人說話。

“我……我懷孕了……”那個女人低低的回答。

“是的,你懷孕了,你要當媽媽了。”

“然後我遇到了搶劫……”

女人接下來的話卻讓蘇舒大吃一驚!

“搶劫?”

“我去檢查,然後路邊……一個女孩……向我求救……我想要幫助她,結果她……她騙了我……”孕婦說的停停頓頓,她說話很艱難,不過似乎明白蘇舒讓她說話的本意,她還是慢慢的說着。

“你是說你在路邊看到一個女孩子向你求救,你停下來去幫助她,結果沒想到對方是裝的,你被對方打劫了是麼?”整理了一下對方的話,蘇舒將自己的整理說給對方聽。

“是、是那樣的……我……去公路上攔車……我要生產了……”女人的喘息越來越粗重,不過她還在說話。

“沒有車子停……有一輛車子……撞……撞到了我……”

“那就是你趴在路邊的原因麼?”蘇舒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發現女人的場景,那個時候她就是那樣狼狽的躺在路中央。

“我躺在那裡……沒有一輛車停下來……”女人幽幽的聲音,蘇舒感覺胸前一陣溼漉感:她在哭麼?

“他們……都看到我的……可是……都裝作沒看到……明明看到了的……”

“別哭,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又緊了緊女人,蘇舒知道這個時候她需要安慰。

“謝……謝謝……要是你當時在就好了……”卻有更多的熱流淌到蘇舒胸前。女人還在哭,爲什麼哭得更加厲害了?

“要是……要是你當時在就好了……”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抓住蘇舒的手指力氣也越發小。

“我一直……躺在那裡……等着你這樣的人……看到我……看到……”

“可是……沒有一個人停……”

“沒有一個人‘看到’我……”

“好冷啊……”

“最後……那個女人終於停車了……”

“可是……她不是因爲我停的……”

“她……我的頭髮捲住了她的車輪……她不得不停下來……”

女人的話越來越弱,開始只是爲女人話語裡冷漠的路人痛心,到了最後,蘇舒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頭髮?車輪?

這……聽說去就好像懷裡的女人已經……

“死”這個字太冰冷,可是蘇舒無法阻止自己這樣想。

他顫抖的伸出手去,想要給那個女人擦淚,可是卻……

懷裡的女人沒有頭!!!!!!!

可是那個沒有頭的女人卻還是說着……

“我……和謝雨雲從小在孤兒院認識……我們青梅竹馬……結婚,然後終於有了孩子……我們是孤兒,沒有父母……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個孩子……他想要更多的家人……我身體不好,生產可能會……有危險……他就當了婦產科醫生……

親手迎接自己孩子的到來……是他的夢想……

我們的孩子會在7月出世,我們會有彼此以外第二個家人……

可以的話……我會給他第三個……第四個家人……

我……不想只留下他一個……

他那個人……最怕孤獨的……

我……想給他一個家人……

馬上……我……就可以給他一個家人……了……”

黑暗中,女人的聲音越發幽怨,幾近嘆息,到了後面幾乎細若遊絲。那隻冰涼的手掌順着他的手臂慢慢滑下,滑入了他的胸口,那隻手把什麼東西放在了那裡。

蘇舒愣住了。

窗外閃電劈入,他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空空如也!

什麼孕婦!什麼女人……統統沒有,他的懷中空空如也!

想起女人最後一個動作,他忽然向自己懷裡摸去,在那裡他摸到了一封信:

信?!

淮陽路八段三號,謝雨雲。

是他要送的最後一封信?!

閃電消失,屋內再度恢復黑暗。

耳邊,蘇舒再度聽到女人幽幽的聲音……

“謝謝……謝謝你……信……請幫我……最後一個忙……送信給……”

伴隨着女人幽嘆的,是纏綿的嬰啼。

嬰兒?

蘇舒感覺自己腳下的地板開始扭曲,他面前的黑暗開始扭曲,眼前一黑,蘇舒感覺自己被漩渦一樣的東西吸了進去……

他重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他還站在大雨中,藉着夜色中不知何時亮起的路燈,他看到了前方寫着“淮陽路”的路牌。

心臟的鼓動微微加快了些,蘇舒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沒有血跡,衣料上只有淡淡的像是被什麼攥過的褶皺,心跳漏了一拍,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內的東西——信?!

什麼時候放到這裡來了?

“謝謝……謝謝你……信……請幫我……最後一個忙……送信給……”

那個女人最後的聲音卻越發鮮明起來。

信?!

他明白了!!!

蘇舒發動摩托,開始向寫着淮陽路的路牌指示的方向開去!

韋佳音不顧一切地跑了起來,她用盡全力的奔跑,淋在她身上的大雨告訴她她現在成功的逃到了室外,隨便哪個方向也好,她一定要逃,逃開那棟屋子!那棟惡夢一般的屋子!一步也不能停——

忽然,她感覺自己猛地撞到了什麼,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氣,冰冷的雨水不斷降落,那種刺骨的寒冷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猶豫了一下隨即伸出手,她想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什麼。

金屬的質感……玻璃……這是……

車子?

她驚訝的愣住了,然後便是狂喜!

手掌的動作變得靈活,她試圖找到車門,那個不難找,正準備拉開車門的時候,她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那個……

剛纔……那個……好像摸到了什麼……什麼很熟悉的東西……

某個她曾經摸到過的,並且代表了深刻恐懼的東西……

顫抖着,她朝那個方向細細摸去,她讀着上面寫着的東西:“0……0……0……2……”

那上面只寫了四個數字,四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不……不……我明明……明明已經逃開了啊……我不是早就離開那棟該死的房子了麼?我明明已經……”雙手觸電似的離開那四個數字,掩住自己的臉,她喃喃出聲。

難道她又回到開始的地方?

難道……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不……”手重新向前摸去,透過車窗她向駕駛席前的操作檯摸去,不知道摸到了什麼,忽然眼前一亮。

她驚呆了。

沒錯,她眼前一亮!

已經失明許久的眼睛忽然看到了東西,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她看到的東西卻很是奇怪:她看到一雙腳,那雙腳上穿着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雖然鞋子染了黑色的泥,不過她還是很快辨出了那是她的鞋子,前幾天她花五千元在商場打折時候買下的鞋子;她蹲下來,然後她看到那雙腿蹲下來,黑色的絲襪,紅色的套裙,也是她的品味,然後,她閉上眼,顫抖着,摸索着,在車輪附近拿起一個什麼東西,圓圓的,有着她喜歡的資生堂洗髮水味道的東西,她睜開眼,然後……

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帶着她的項鍊,穿着她喜歡的套裝,然而脖子以上……

她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她看到了半張臉:只有嘴巴,鼻子,耳朵……

再往上的部位,空空如也,被齊齊削去了。

“啊————————”

她驚聲尖叫,手裡的東西沿着完美的拋物線弧度扔了出去。

“那是你,記起來了麼?”是那個郵差的聲音,他在對她說話。

她真的沒有逃出來?那個郵差不是留在那棟房子裡麼?

不顧她的惶恐,韋佳音聽到那個郵差還在說話,“你早就死了。”

什麼?那個人在說什麼?他居然說自己已經死了?!

“我攔下你的時候你就死了,你正在赴約,赴一場輪迴的約。”那個郵差還在說話,大雨裡,他的聲音似乎也染上了大雨的冰冷溫度。

“可惜你失敗了,你即將攀附的肉體提前死亡,沒有肉體可以附着,你繼續倉皇的往前走,然後被我攔住了。”大雨嘩嘩地下着,那個郵差的聲音卻奇異的清晰。

“然後我們碰上了和你一樣赴約的人,不過他們也失敗了,你們都失敗了。”

“等待下一場輪迴吧。”

“下次不要做錯事,然後……找個好人家……”

蘇舒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的抱住了臉,然後雨幕中,她的身子慢慢變淺,她在消失!

消失到無影無蹤的時候,這裡就剩下了一些碎片。

是汽車的殘骸,蘇舒忽然想到了早前的時候,那個老者告訴過他的:傍晚的時候,這裡發生了車禍。

他想起了剛纔在路邊打聽來的消息:這裡確實發生了一場小車禍,一名正在送往醫院的孕婦在車上小產了,一名胎兒從她體內滑落,間接造成了一場小小的事故。她很快被送去了前方的醫院,那間位於淮陽路八段三號的醫院。

那個時候他大概就走進了不該去的地方:死者的黃昏,應該是生者的黎明。

蘇舒忽然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那是一個輪迴的夜晚,狂風暴雨中的小屋,給那些疲憊的旅人母體般的保護。人們在這裡休憩,等待破水的日子,等待新生。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個屬於自己的時間,等待一扇爲自己打開的門,穿過門,穿透那黑色的水面,等待重新降臨人世的時刻。

蘇舒忽然明白了那個名單的真實涵義,人名和人名對應的數字,那個門牌號實際上是時間:0004=00:04,0013則是00:13……他原本以爲那是代表死神來臨的時間,然而他錯了!大錯特錯!

那是誕生的時間!

雨中的大屋是母體,屋中的旅人是胎兒,他們進入房間,靈魂獲得自己的肉體,每個人有屬於自己的門牌,屬於自己的房間,屬於自己的出生時間。時候到了就消失,那是他們獲得了以另一種姿態降世的權利。

蘇舒忽然明白了那場詭異的失憶:那並不是詭異事件的開始,而是更加美妙的,新生的開始。

陳舊的記憶伴隨陳舊的身體死亡,人們在轉世前會遺忘,忘記自己曾經的姓名,忘記自己曾經的職業,忘記自己曾經的一切;新的軀體在等待,他們將擁有新的身體、新的姓名,還有新的生活。

然而罪過卻不能被抹殺。

獲得新生之前,他們要先將這一世的罪過償還。

人們終將爲自己做過的一切負責!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出生亦不例外。

只是多年前一場事故而已,幾個人合力“謀殺”了一個人。回憶着那個女人最後臥在自己懷中說過的話,蘇舒看到了那名老者給他的報紙,那張報紙上的車禍是發生在淮陽路的,旁邊有之前同樣地段發生過的車禍的附加信息。

引起蘇舒注意的是最早的那條信息:那個在公路上被軋成肉泥最後才被發現的可憐女人。

因爲不清楚兇手,她的報道只能含糊的出現在報紙不起眼的角落。

那個車禍中死去的女人叫“朱虹”。

裝病搶劫的人認爲自己只是從朱虹身上奪去了一點點錢財而已,她逃之夭夭,以爲這樣就結束。

逃往中的通緝犯自顧不暇,撞倒了朱虹之後亦逃之夭夭。

緊隨他後的是緝拿犯人的警察宋鵬程,眼中只有犯人的他終於給了到路邊向警察求助的朱虹最後致命的一撞!他看到她了麼?他沒看到她麼?總之,他也離開。

然後就是于思秦,他有機會和條件救下朱虹的,可是他只是拍照,他拍下了罪孽的照片,全然沒發現自己做着同樣罪孽的事情。他把這張照片作爲日後勒索錢財的工具。

很久很久,唐秉文開着車子下班回家,他應該看到了路邊的女人的,那個女人或許已經死了,已經無力求救,這個時候他停下車子或許對女人的生命無從幫助,不過至少可以拯救她的身體不再被輪胎無情踐踏,然而,他沒有,膽小和顧慮讓他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男人膽怯的離開。

最後結束這場酷刑的人是韋佳音,並不是她想要停下來,她不得不停,她的車子卷下了朱虹的頭顱,長長的頭髮纏繞在她的車輪上,她不得不停,她尖叫着,驚恐着,以一個好心加害者的姿態被迫中止了這場酷刑。

他們殺了人,卻不認爲自己做的事情是“謀殺”。

只是沒看見而已,只是膽小而已,只是——

沒有人願意吃自己不想吃的東西。

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

不喜歡吃的東西可以不吃,可是不希望看到的東西就可以真的不存在麼?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存在”和“不存在”的問題,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

起碼,對於蘇舒來說,這個世界確實如此。

對於所有人,其實都是如此。

那幾個人明明看到路邊痛苦掙扎的朱虹,可是都假裝沒有看到,對於他們來說,他們沒有看到,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們不認爲自己有錯。

然而看不到並不等於不存在,他們的罪過老天爺看着,朱虹看着。

朱虹當年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死去的呢?

孤零零的公路旁,車子一輛輛駛過,她呼救着,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大聲的呼救,聲音越來越小,生命伴着血液慢慢流失,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公路,沒了力氣呼救的她只能等待有人看到她,可憐的女人只能在等待有人爲她停下來。

她一直都在那裡,等待有人爲她到來。

然而,沒有一個人爲她停留。

期待漸漸從她的瞳孔冷卻,就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她的眼睛一直瞪着,直到最後一輛車子卷下了她的頭顱,她最後的視野是什麼?

他們看不到她,所以,最後還是看不到她。

暴雨中的小屋中,他們被看不到的殺手殺害。

朱虹看着他們互相殘殺,看着他們遭遇和她當年一樣的遭遇。

他們自己扼殺了自己出生的機會!

被宋鵬程殺掉的程旺的身體被供上餐桌,這是胎兒蠶食弱者的營養。

于思秦原本是有機會出生的,然而在同一時間,他被計劃好的宋鵬程卡住了脖子,他的頭顱破水而出,而他的身體被宋鵬程桎梏在了那片黑水之中!

出生前身體就死亡的他們失掉了輪迴的機遇。

房子是母體,房子裡的身體是胎兒,投胎的則是他們的靈魂。

其實“屍體”並不是因爲他們進入才存在的,其實那些本來就存在在那裡,他們的進入只是爲本來存在那裡的肉胎注入了靈魂。

唐秉文的肉體完整無缺,只是等待着出生的時間,然而在那個時間以前他的靈魂卻被宋鵬程扔了出去,被踢出母體的靈魂在門外苦苦敲打着,可是宋鵬程沒有開門。

時候到了,靈魂存在而肉體死亡的胎兒固然無法活着誕生;而到了出生的時間,靈魂無法進入肉體的話,生下來的就是死胎。

而更加可悲的,韋佳音即將出生的身體在她的靈魂趕到前就從母體流出,沒有可以附着的肉體,她根本沒有出生的可能!

蘇舒忽然想起了名單上韋佳音名字的位置和門牌:0002……

是了,她在車禍發生的瞬間就已經死了,自己攔下的原本就是沒有肉體附着的靈魂!因爲自己,原本應該去奔赴下一場投胎的她和其他人一起,進入了原本的輪迴!

蘇舒想着,他奔入了醫院,詢問到了凌晨送醫的產婦所在的產房。

他一邊跑一邊看錶:現在的時間是00:57!

快要到00:59!

屏住呼吸,蘇舒進入休息室等待,他的旁邊有一個男人,那個人低着頭,蘇舒坐在他旁邊,他在等待對面產房嬰兒啼哭響起的那一刻!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最後一個出生的人應該是朱虹!

那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

00:59分的時候,她將作爲新的個體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氣喘吁吁站在門口,他跑得太快了,撐住自己的膝蓋,蘇舒盯着自己的腳尖,汗水從他額頭不斷的滴落,他懷裡揣着那封信。既然朱虹的地址是這樣寫的,那樣那個叫謝雨雲的人一定就在產房裡面,他在爲那個叫陶美琳的孕婦接生,他將會在下一秒接到一個嬰兒,那是他的妻子。

改變了形象,經歷了出生前的艱難,她將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爲他。

他們將重新相逢。

而他手裡這封他妻子寫給他的信將告訴他原委。

呼吸慢慢平復,抹着汗水正要直起身子,忽然——

一陣涼風從蘇舒身側經過,蘇舒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擡起頭……笑了。

“謝謝。”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是……朱虹……吧?

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不過蘇舒想她擁有甜蜜的笑容。

和情人即將見面前的女人的笑容總是甜蜜的,她應該也是吧。

那個模糊的影子倏的穿過了產房的門板,不見了。

蘇舒看了看門外的掛錶:00:58……

他屏住呼吸,閉上眼睛,等待那聲屬於朱虹的嬰啼響起。

然而——

怎麼這麼久?

蘇舒忽然睜開眼,掛錶上的時間已經是01:00。

怎麼可能?

心裡莫名不安起來,蘇舒忍不住向產房門口走了幾步。他注意到門口的燈光忽然一變,產房內隨即有人魚貫而出,他們推着一輛車子出來,上面的人臉上蓋着白布。

蘇舒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他看向產房內:沒有!什麼也沒有!

沒有嬰兒!沒有朱虹!

產房內還剩一個醫生,對方呆愣着,然後摘下口罩。

“怎麼回事?孩子呢”再也忍不住,蘇舒闖進了產房。剛纔生產的痕跡已經被護士清理掉,這裡完全沒有任何新生命誕生的喜悅!

“抱歉,產婦堅持不住了,我們很遺憾……”產房內僅剩的醫生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他很疲勞的樣子。

蘇舒愣住了,怎麼會?

他看得真切,醫生手上拿着的產婦資料上寫着產婦姓名是陶美琳,之前的接生記錄也和那份名單相同,說明事情確實按照朱虹給自己的名單進行的沒錯!按照名單,接下來的順序應該是:

朱虹 0059

陶美琳 0101

朱虹應該在00:59分出生,然後陶美琳會在0101因爲難產去世。

這是原本的安排,可是……

00:59死亡的是產婦本人,那樣的話……

醫生搖了搖頭,脫掉手術服正要出門,忽然——

蘇舒愣住了。

他盯着醫生胸前的標牌,愣住了。

“你就是謝雨雲?”

那個標牌上面是這樣寫着的。

表情有點扭曲的,蘇舒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想到那個可能性的瞬間,蘇舒蒼白了臉孔!

謝雨雲爲陶美琳接生是巧合的麼?

真的是巧合麼?

經過那樣一個精心設計過的意外的夜晚,他能相信這只是巧合麼?

他光想到朱虹對於當年那些人的怨恨,卻忘了留在世上的死者的丈夫可能會有的反應!

妻子那樣死去,正常人會接受麼?

何況是朱虹口裡那樣一個熱愛自己妻子的男人!

盯着對面冷漠的男人,滴着冷汗,蘇舒慢慢開口,

“是你……是你在產程中把陶美琳殺死的。”

陶美琳會死,不過不是在00:59,老天爺爲她安排了另外的死亡時間。而她卻死在了天定的時間之前,這樣的話只能說明她的死亡不是天定,而是人爲!

這間房裡誰能做出這種事?這間房裡能因爲仇恨改變陶美琳死亡時間的能有誰?只有——

“你怎麼會有那麼荒唐的想法?我爲什麼要殺……”醫生卻只是笑着,他將外套放在椅子上。

“就憑你是朱虹的丈夫!就憑陶美琳是當年導致你妻子死亡的人員之一!”

伴隨着蘇舒一句話,謝雨雲放外套的手停住了,他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向蘇舒。

蘇舒同樣面無表情着,對着對面的男子一句一字的說出自己的結論,然後,他看到那原本一臉悔恨的男人眉毛皺起,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我知道你或許很傷心,可是她是難產死的,關我什麼事?大家都知道多胞胎產婦本來生產就有危險……”那個男人無奈地說。

“她是多年前造成你太太死亡的原因之一,當然關你的事!”盯着男人,蘇舒還是一字一字地說。

男人愣了愣,臉上原本的無奈表情忽然消失,兩眼犀利,男人盯着蘇舒,“我太太很多年前確實是死了,可是警方完全找不到兇手……我很傷心,可是也很無奈,何況時間過得那麼久了,我也忘了……”

“忘了?”盯着男人,蘇舒忽然笑了,“你真的忘了麼?忘了的人會每天在太太出事的路上放花束麼?”

他忽然想起來了,一開始他看到的在公路電線杆上綁花束的男人不就是他麼?

“你沒忘,一直沒有忘!警察都不再插手只能讓你更加怨恨而已,你一直獨自在尋找當年的人,然後……被你發現了陶美琳,對麼?”

蘇舒說着,誠然,他說的只是自己的猜測,他在心裡祈禱自己的推測不要成真!如果是真的,那這件事就太……

然而,他卻看到眼前的男子原本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慢慢的,男人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是又怎樣?”

他承認了——

“我恨他們,你知道麼?我恨他們,恨死當年害死小虹的人了!”男人忽然說。

“當年的事情發生後,我很傷心,雖然痛恨那些人,可是什麼證據也沒有,只能算小虹運氣不好。直到有一天……”

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男人愣了半天,才重新繼續對話,“那天,我見到一個女人戴小虹的戒指,是我做給她的,世界上就那一個,我不會認錯!順着那個戒指找下去,我找到了陶美琳。

結果她只承認了搶劫,其他的她說她一概不知道!她說她身體不舒服,所以小虹好心的陪她坐出租車去醫院,然後她和串通好的開出租車的同伴一起打劫了小虹!除了打劫他們什麼也沒做,把小虹放在路邊就走了。

她的年紀還小,她道歉了,她說她不知道那樣一件小事情會導致那樣嚴重的事故。

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小錯!

錯誤就是錯誤!多小的錯誤也是錯誤!

我才知道那天的車禍根本不是巧合!

她居然以爲把小虹丟到那條路上是“什麼也沒做”?

小虹就是死在那條路上!

如果不是她,小虹根本不會被孤零零的拋棄到那條路上!她根本不會死在那裡!”

提到仇人的名字,男人的表情不斷的扭曲,然後就是悲痛,

“小虹是個好心腸的女人,我喜歡她的好心腸:她在路邊碰到乞丐的話一定會給錢,碰到別人有困難也會主動去幫忙,可是沒想到有人居然利用別人的好心腸做壞事,更沒想到世界上有那麼多壞心腸的人……我不知道……居然有人利用別人的好心搶劫——我也不知道,居然有那麼多人敢從活人身上軋過去!你知道我去認屍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麼?你知道我看到小虹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麼?她的身子完全沒了呀!連同我們沒出世的孩子,連同我們的希望……小虹身上唯一完整的部分是她的頭,你知道我看到的心情麼?你知道小虹最後的表情麼?小虹是個好女人,她從來沒有怨恨過別人,她的臉上總是笑容,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的臉上唯一一次出現怨恨是在這個時候!你知道麼……那種赤裸裸的怨恨。就是她最後的表情!!!”

說到這裡的男人低下了頭,蘇舒幾乎以爲他在哭泣,可是忽然擡起頭的男人臉上卻只是憎惡,淡淡的,“從那一刻,我就決定要殺了那個女人,殺了陶美琳。其他見死不救的人我找不到,可是我至少可以殺了她!小虹說過,女人在成爲母親的那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時候,當時我就想,我一定會在她最幸福的時候殺了她。”

“然後……然後呢……我就這麼做了。”

“殺人遠比接生容易,你看,對麼?”說完,男人竟然淡淡笑了。“可是就算這樣,我也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蘇舒盯着謝雨雲,“你錯了,你本來有機會見到她的。”

聽到蘇舒的話,男人慢慢的回過頭,麻木的臉上微微一絲不解的鬆動。

“你太太給你的信。”蘇舒把懷裡的信遞給男人。

男人臉上浮現一絲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顫抖的接過信,然後顫抖的展開……

他的臉上先是一絲震驚,然後欣喜若狂,然後……

眼淚忽然從狂喜的男人眼中忽然涌出,滴答滴答砸在男人展開的信上,男人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脣。

“是小虹……小虹告訴我今天可以見到她……在00:59分的時候,在這裡……”

男人的表情開始扭曲,拿信的手掌顫抖的厲害,他緊緊攥着那張薄薄的信紙。

“可是我……我……”

他殺了可以讓他妻子重新現世的人!

就差一點點!他扼殺了自己的妻子!

“人,真的是不能犯錯的。任何錯誤最後都會投射到自己身上。郵差先生,你說對不對?”拿着信的手不斷顫抖着,那個板着臉的男人肆意的流着眼淚,眼淚縱橫的男人肩膀聳動着,開始只是無聲地掉淚,最後變成大聲地哭嚎。

男人難聽的哭聲和不遠處的嬰兒尖銳的啼哭慢慢和在了一起,看着窗外,蘇舒扶了扶眼鏡。

醫院裡人人忙碌,死亡的肉體被推出去,新生兒被抱出來。

死者的家屬在哭,新出世的嬰兒也在哭。

人類真奇怪不是?

死的時候要別人哭,出生的時候會自己哭。

嬰兒爲什麼一出生就哭泣呢?

最後的記憶消失前的緬懷麼?

它們爲誰哭泣?

蘇舒慢慢地走着,慢慢的,他走出了醫院。

他從懷裡掏出那張自制的單子,在最後一個空白的空格後面打了一個勾,至此,那一天的送信任務圓滿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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