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
對周寧靜來說,本該是個被銘記的日子。
它不但是丈夫方致遠的生日,更是他們倆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的日子。那是他們大一那年快放暑假的時候,周寧靜約出了方致遠,給他安排了一個簡單但是隆重的生日派對,到場的都是兩人的同學。在KTV裡,她用一首練習了很久的《很愛很愛你》打動了方致遠,在同學們的起鬨下,方致遠終於接受了她的告白。
從KTV出來,兩人沿着學校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周寧靜主動拉住了方致遠的手。他的手掌很寬大,帶着點粗糙的質感,讓她覺得很安心。她像很多沉醉在愛河裡的女孩一樣,暢想着他們倆的未來。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她和他的未來會是今天這樣。困頓、棘手、麻煩,生活像一艘慢慢下沉的巨輪,已經快要失控了。
兩個月前,甚至一個月前,周寧靜還記得丈夫的日子,她還想了很多幫他慶祝生日的方式。比如帶上雙方父母和孩子,做個短途旅行。又或者,把孩子交給母親王秀芬,就她和方致遠,他們小兩口出去走走。
方致遠嘴上雖然總說旅行沒意思,不過是從自己過膩了地方到別人過膩了的地方。可她知道,如果各方面條件都許可,他是個很愛出去玩的人。
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嘈雜的生活不但讓她顧此失彼,還令她方寸大亂。
此刻,大餐桌上擺着一個點了蠟燭的大蛋糕。有人給方致遠戴上了生日帽,齊刷刷給他唱着生日歌。一羣年過三十的人,跟孩子一樣,互相往臉上塗抹着奶油。不失溫馨,還有童趣。只可惜,這蛋糕不是她周寧靜訂的,而是丈夫的初戀女友,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卻分分鐘都在對她發動攻擊的女人。
“過生日不能光吃蛋糕啊,怎麼也得來碗長壽麪吧?”說話的是付麗麗,她一邊說,一邊對周寧靜使着眼色。
周寧靜便笑道:“你們先吃着,我去給致遠煮碗麪。”
麪條在湯鍋里正翻滾呢,付麗麗走了過來,撇着嘴:“柏橙這是要幹嘛呢?”
“她也是一片好意。”話是這麼說,但周寧靜的心裡,就跟紮了根刺一樣。
雖說是開放式廚房,但陸澤西這房子大,廚房和餐桌之間隔着段距離。那邊廂人聲鼎沸,方致遠正被衆人按着灌酒呢,倒沒人關心付麗麗和周寧靜在這說悄悄話。
“什麼一片好意,寧靜,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柏橙就是在打你家方致遠的主意呢!”
“快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老同學,這話要是讓人聽到,會鬧笑話的。柏橙現在怎麼說都是高檔餐廳的老闆了,我家致遠什麼樣我不知道啊,也只有我把他當寶貝,柏橙怎麼還能看得上他?再說了,他們倆高中的時候確實挺要好的,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麗麗,你就別再翻這本老黃曆了。”周寧靜撈出麪條,準備煎兩個雞蛋。
付麗麗轉身打開冰箱,像是知道周寧靜接下來要幹嘛似的,把雞蛋遞給了她。
付麗麗看着周寧靜,壓低聲音:“寧靜,我可是把你當朋友才說的這話,怎麼倒落得我一身不是了?”
“我
不是這個意思,今天致遠生日,我巧不巧把他生日給忙忘了,這大家聚在這裡,能和他一起過這個生日,真的挺好的。其它有的沒的,那都不重要。”
“大氣!你能這麼想,就說明你這人真的大氣。”
周寧靜笑笑:“就算柏橙天天給方致遠訂蛋糕,但我不還是方致遠的老婆嗎?我幹嘛不能大氣點?”
“是啊,我要有你這肚量,就不會離婚了,唉……”
“你……離婚了?”
“好幾年前的事了,說起來也要感謝那對狗男女,要不是他們,我也不會有今天。”
雞蛋攤在油鍋,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香氣瞬間四溢。周寧靜一邊麻溜地翻着面,一邊露出疑惑的表情:“麗麗,這事……一直沒聽你說起過啊?”
“跟誰說啊?逮誰就告訴人,說我付麗麗離婚了,離婚是因爲前夫出軌,和他前女友搞到一起去了?有必要嗎?人最多就是給我點同情,能幫我解決實際問題嗎?當年我離婚,什麼都沒分到,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就離開了那個家……後來,我一個人到了上海,什麼苦沒吃過……能有今天,我總結出來,就三個字,靠自己!”
周寧靜把雞蛋攤到那碗麪上,有些敬佩地看着付麗麗:“說得對,人不還是得靠自己嗎?”
付麗麗笑着:“都過去了,我也就跟你說說,要換成一般人,我還真不想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
周寧靜端起麪碗:“走吧,咱倆啊,以後有的是機會說話。”
付麗麗捏了捏周寧靜的手腕:“我是過來人,你呢,聽我句勸,凡事要多爲你自己想想。”
待方致遠吃了面,衆人才陸續散去。因爲都喝了酒,除了有司機來接的付麗麗外,其他人,陸澤西都給叫了代駕。
等周寧靜和方致遠回到家,酩酊大醉的方致遠便一頭扎到了沙發上。見他這樣,周寧靜心裡窩着的火都不知道衝誰發。她裝了一晚上的淡定和大氣,此時蕩然無存。她恨不得馬上撕開柏橙那個綠茶表的面具,讓方致遠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方致遠呢喃着,“高興,我今天真的是太高興了……”
“喝了多少酒了,能不高興嗎?”周寧靜忿忿。
“哎,你知道嗎,我……我沒想到……”方致遠帶着點哭腔,“我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的生日……”
周寧靜已經拿在手裡的給方致遠準備的毯子掉落在地,她只覺得手腳癱軟,一陣巨大的無力感襲來。這些年,她對他、對孩子、對父母、對整個家庭的付出,她所做的一切一切,竟比不上柏橙的一隻蛋糕。
“我還是覺得你送蛋糕這事欠考慮。”安汶正和柏橙說着話,她們倆離開陸澤西家後,來到了安汶的舊時光咖啡館。
“哎,你猜,今天晚上他們倆會不會吵架?”柏橙歪着頭。
安汶搖頭:“柏橙,你不覺得你挺過分的嗎?”
“我怎麼了?那麼多年的同學、朋友,送只蛋糕怎麼了?反而是周寧靜自己,連老公的生日都記不住。”
“你跟我說實話……難道你真的
想拆散方致遠和周寧靜?”
“就他們倆之間的感情……還用我拆?一隻蛋糕就弄得周寧靜手忙腳亂了,還在那裡佯裝鎮定,真以爲我看不出來?安汶,他們倆要是真的情比金堅,別說一個我了,就是十個我加起來也拆不散他們。”
“不對,柏橙,你這個觀點我不同意……人都是經不起誘惑的,方致遠這,只要你不撩撥,他和周寧靜還能相安無事……”
“我撩撥什麼了?送個蛋糕就撩撥了?”柏橙喝了口咖啡,不以爲然。
有那麼一瞬間,安汶覺得這樣的柏橙特別陌生。
明杭也醉了,到了半夜,他才醒過來。這一醒來,才發現自己正光溜溜躺在一張大牀上。他摸索着打開臺燈,環顧着,這裡顯然不是他的家。他正納悶,房門開了,只見穿着睡衣的區一美正款款走來,手裡還端着一杯水。
“醒了?”
“一美姐,我這是……不是,這是哪兒啊?”
“我家啊。你都醉成什麼鬼樣子了,不但吐了你自己一身,還吐了我一身呢。倒是想給你送家去,不是怕你媽擔心嗎?思來想去,我就先把你帶回來啦。”
“我這……”明杭下意識壓緊了被子。
“哎喲,你這都三十幾歲的人了,什麼沒見過,至於嗎?難不成姐還能跟你硬來啊?再說了,你都醉成那樣了,你還能幹嘛呀?”
“不是,我衣服呢?姐……”
“張姐拿去洗了,哦,張姐是我家保姆。”
明杭的臉一片漲紅,憋着一肚子問號,又不好意思問。
區一美知道明杭想問什麼,便道:“放心,給你洗澡的是張姐他老公,不是她,更不會是我。”
“姐……那什麼……謝謝你啊。”
區一美嫵媚一笑,挨着牀沿坐下:“明杭,我承認啊……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是呢,我也明白,你跟我以前那些男人不太一樣……怎麼說呢,你這人吧,有那麼一股子勁,我說不上來是什麼,反正就是挺有原則的這麼一個人……我呢,不會強求你什麼……強求來的,也沒意思啊。既然你喜歡慢慢培養感情,行啊,我有的是時間跟你培養……要實在培養不了,就跟現在似的,我還是你姐,還是你老闆,也不錯。”
明杭舒了口氣:“一美姐,你人真的挺好的,就是……”
“行了啊,別給我發什麼好人卡。男女之間就是這麼簡單,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什麼人挺好啊,你是個好人了,那都是廢話……”區一美站起,”好了,你啊,早點休息吧。”
“嗯,一美姐,晚安。”
區一美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哎,想起個事,你們那個叫付麗麗的同學,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你可得小心着點。”
“你也看出來了?”
“我是誰啊?要連這都看不出,我還是區一美嗎?”
“唉,這下麻煩了,致遠還在她公司上班呢。”
“讓他趕緊辭職啊,這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明杭皺皺眉,不無擔憂:“讓他辭職……唉,搞不好還得先問過他老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