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真的沒事……”海莉知道周寧靜那邊也是一團亂麻，有些後悔剛纔說的那些話了。
“所以，你才決定去明杭引薦的那家公司上班？”周寧靜問道。
海莉點頭。
“老巴也太糊塗了！什麼不能生孩子……真的不行，可以去醫院，像毛峻他們兩口子，爲這事鬧了多少次，但是現在月月不也懷上了，不是挺好的嗎？他怎麼能因爲這個就打定主意和你離婚呢？”
“他這人一根筋，認死理，遇事從不和我商量。我和他過日子，各有一套邏輯，離婚並不稀奇。我只心疼那個孩子，如果我沒有離婚，就沒有後來那些破事，我也就不會小產……可到了現在，我又能說什麼呢？對老巴，我是又恨他，又覺得他可憐……但是，我真的不想跟他復婚。和明杭無關，就是不和老巴復婚，我也不可能跟明杭在一起的，畢竟，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人。”
“好，老巴已經是過去式，既然你不想復婚，這一頁就算是翻過去了。可是明杭……他怎麼了，你怎麼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寧靜，你比我聰明，你難道猜不到我的顧慮？”
“因爲明杭是老巴的朋友？”
海莉笑出了聲。
周寧靜皺眉：“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寧靜，你又何必說這些安慰我的話。”
“你和明杭，男未婚女未嫁，你爲什麼要顧慮那麼多？”
“好，那我們拋開明杭和老巴的關係，就兩點，我離過婚，我不能生育，還不夠嗎？”
“醫生沒說你不能……只是有一定概率的不育……”
“我很清楚自己的病。”
“不能生育怎麼了？那還有不少夫妻選擇丁克呢。”
“嗯，假設這些都能克服，都能解決，可是我離過婚，就算明杭不介意，他父母呢，他的朋友同事又會怎麼看他呢？”
“離婚怎麼了，明天過後，我就和你一樣，也是離異女了！我帶着個孩子都不怕，你有什麼好怕的！”
“寧靜，你真的什麼都不怕嗎？”海莉忽然問道。
周寧靜攏着頭髮，一時語塞。
海莉又問道：“其實，我和明杭之間……你早就看出什麼來了，對吧？”
周寧靜頓了頓，接着點頭道：“是。”
“你也很清楚，橫亙在我和他之間的是什麼，更清楚，我到底有沒有勇氣去面對……”
“你可以有。”
“我真的沒有。我是個俗人，即便喝了些心靈雞湯，即便有過一次孤身旅行，但我仍舊是俗人。我希望生活是簡單的，省心的……比如，我之前的願望就是有一家自己的甜品店，有一技傍身。寧靜，你瞭解我的，知道我胸無大志。你總說女權，女人要獨立，可我覺着那些東西離我特別特別遠。我也叫囂，也當着父母的面，信誓旦旦，說我以後一定能好！但是，不可否認，我媽他們的擔憂和顧慮也是真的，也是對的，我的叫囂似乎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有好多次，我甚至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後悔當初和老巴離婚……我知道你會說，說離婚沒什麼，生不出孩子也沒什麼，只要有真愛，
什麼問題都能解決，什麼困難都能克服……寧靜，愛情到底能解決什麼問題，能不能解決問題，愛情到底能克服什麼困難，能不能克服困難……這些，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你太悲觀了，海莉。”
海莉喝了口茶，把雙手放到小太陽上烘烤着。小太陽的紅光映着她的臉，周寧靜這才發現，海莉的額前已有了兩道淺淺的紋路。
她繼續道：“寧靜，這些年，受你影響，我喝了不少心靈雞湯，女人要獨立、女人要自信，巴拉巴拉的，可是，現實它不一樣……我害怕，真的，我挺害怕的。我是不是特別沒用，不像你這麼灑脫，也沒有你的勇敢……”
周寧靜崩了很久，此刻再忍不住，淚水翻滾而下：“不，海莉，你看錯了。”
海莉看向周寧靜。
周寧靜雙手捂臉，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你不是想知道我剛纔求籤的時候，求的是什麼嗎？我求的是一個答案。”
“答案？”
WWW•ⓣⓣⓚⓐⓝ•￠ ○
“是……我猶豫了，我不確定是不是要跟方致遠離婚……”
……
民政局門口，方致遠時而看錶，時而看向街面。
周寧靜還沒到。
這種心境，讓他想起多年前，他和周寧靜領結婚證的情形。穿着白襯衣和藍裙子的她，還未脫去稚氣。雖已經從學校畢業，卻還像個十足的大學生。她撒着嬌，依偎着他，他亦緊緊握着她的手。
“領了證，可就不能反悔了啊！”他笑着。
“那讓我再想想吧。”她開着玩笑。
他不由分說，拉着她，大踏步走進民政局。
就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不能再回頭的昨天。
……
Mike在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個盒子，裡面裝着他送給周寧靜的手錶和鋼筆。
隔着落地窗，他發現她就在不遠處注視着他。
兩人相視，她微笑着點點頭，指指他桌上的盒子。
他拿起，發現盒子底下壓着一張小卡片。
卡片上，寫着一行娟秀的字：謝謝你Mike，讓我在無限混沌的現實裡有了一個夢。但是，夢，總歸是要醒的。
Mike擡頭，卻已不見周寧靜的身影。
……
方致遠也沒看到周寧靜。
手機響起，是一條微信，來自她，她發來了一個定位。
……
冇城一中門口，站着方致遠和周寧靜，兩人看着進進出出的少男少女們。
翻新後的學校，比以前氣派，卻也失去了那份懷舊感。
“一切都變了，對嗎？”周寧靜笑笑。
“是啊，我記得學校門口有個小賣鋪的，現在也沒了。”
“早就沒了！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經常會來這看看，也不幹嘛，就是想回來看看。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那個時候沒有遇到你，沒有喜歡上你，現在我會怎麼樣，會過着什麼樣的生活……”
“我知道，你後悔了。”
“想聽實話嗎？”
“你不是說了嗎，既然決定分開，就更該坦誠，我當然想聽實話。”
“其實，沒什麼好後悔的。要不是你，我還考不上那麼好的大學呢！”
方致遠笑，說真的，他一點都摸不透周寧靜，在這離婚的當口，帶他來這裡，她到底要幹嘛？
周寧靜繼續說着：“那會兒，我家裡出了大事，我爸破產，一蹶不振，我也是看盡了人情冷暖，小小年紀，卻活得像個看透凡塵的小老太太。你不知道我有多自卑……唯一支撐着我來上課的，就是你。方致遠，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個人會是你。可能是因爲你總是掛着笑容，那笑容特別有感染力，特別陽光。鮮衣怒馬的，就好像什麼都打不倒你……你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嗎？”
“當然記得。”
“你和柏橙，就跟這些孩子一樣……”周寧靜看着那些少男少女，“你們倆總是這麼並肩走着，靠得那麼近，就好像你們身邊的任何人都只是佈景，誰也打擾不了你們。我多希望站在你身邊的人是我……終於有一天，我也站在你的身邊。可是……”
“寧靜……”
“讓我說完吧。可是，婚姻跟我想象的不一樣。這條路，我們可能一開始就走錯了，走偏了。今天，我就是想帶你來這，來我們最初相識的地方，再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你是說……寧靜，你是說……我們……”方致遠很激動，都有些結巴了。
“嗯，我要和你籤‘試離婚協議’，再給彼此一個機會，你同意嗎？”
“同意，我當然同意！”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跟周子溝通過了，別看孩子小，可她什麼都知道。我告訴她，爸爸媽媽鬧了點彆扭，就好像她跟幼兒園的小朋友鬧了彆扭一樣，這裡面有誤會，這些誤會都需要時間去解決，但是，和她沒關係，我們仍舊愛她，只會更愛她。爸爸媽媽會分開住一段時間，但是，每個週末還是帶她出去玩，一家三口。”
“周子怎麼說？”
“孩子比我們想象得更加懂事，她表示接受。”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寧靜，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
周寧靜笑笑：“根據協議，我們會‘試離婚’半年，這半年裡，我們只當已經離婚了。所以，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你也不能干涉我的。半年後，如果覺得這種狀態也不錯，好，那我們正式辦理離婚手續。如果兩人都覺得離不開彼此……”
“我不會離開你的！”
“致遠，只要簽了協議，雖然法律未生效，但我們在生活形態上就已經離婚了。我是說，你自由了，你想要的那種自由，我現在全都還給你……”周寧靜從包裡掏出兩份協議，又取出了筆。
兩人蹲在學校門口的花壇邊，鄭重其事簽了字。
待簽完字，周寧靜緩緩站起：“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了，我們倆已經‘離婚’了。”
方致遠剛想說什麼，周寧靜突然道：“對了，那塊手錶我已經還給Mike了。我不是要向你證明什麼，就是覺着……”
“你不必跟我解釋的。”
“就是覺着夢只是夢，我該推醒自己，重回現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