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深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接過一旁侍者迅速遞過來的餐巾,優雅的擦了一下嘴和手。
然後,摸過煙盒,點了一支菸,眯眸深深的吸了一口,“媽,這種權宜之計終究不是辦法,我和漫漫領證,已經是既定事實,早說對誰都好……不過我答應你,不會讓她太難堪。”
不得不說,紀雲深是個很有原則,且立場堅定的人。
他不喜歡自找麻煩,也不喜歡用那種拙劣的方式去騙別人。
因爲謊言一旦被揭開,無論是誰,都不會好過。
所以,他會從一開始就杜絕那些未知的可能性,儘量不讓別人尷尬,也不讓自己尷尬。
慕惜太瞭解自家兒子的性格了,這樣說,怕是已經看在長輩的面子上,做出的最大的妥協和讓步了。
“嗯,你左叔叔看着你長大,你掌握好度。”
紀雲深點頭,轉過頭,看着雙眼有些放空的喬漫,“吃好了嗎?吃好了就回房睡覺!”
喬漫被他的聲音從遙遠的思緒中拉回來,愣了兩秒鐘,“吃好了……”她放下手中的湯匙,不忘優雅的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回房間了。”
剛剛繞過紀雲深的位置,垂在身側的手就被一隻帶着薄繭的大掌握住,他說,“我們一起。”
喬漫和慕惜同時不解的看向紀雲深,剛剛是他親口說的不會讓左晴難堪,這會又是什麼意思?
“媽,左晴那性格你也知道,太粘人,如果讓她盯上我,我今晚指不定連覺都睡不成,再說,外面雨這麼大,道路又那麼溼滑,他們趕到也得將近凌晨了,就算我沒等,左東城也挑不出毛病來。”
“好吧。”慕惜抿了一下脣,不得不退讓,“明早你別起太晚,你爸見了又該不高興了。”
“嗯,我知道。”
……
紀家是很典型的紅色家族,祖上數到太爺爺輩,都是從軍從政,搞仕途的。
他也曾到部隊,參加過兩年的特種兵訓練。
整個紀家人都以爲他訓練結束後,會就此順利的走向仕途,卻沒想到,獨獨在他這,出了例外。
可以這麼說,他是紀家年輕一輩裡,唯一一個放棄仕途,下海經商的。
也是年輕一輩裡,活的最愜意,最沒有規矩的。
比如說……沒有遵從家裡的安排。
又比如說,他以房地產發家後,又迅速轉投影視行業,而在規矩森嚴的紀家來說,這無疑是在挑戰每個人的神經。
要知道,影視行業給人的印象,就是和不正經這三個字掛鉤。
而紀家的每一代人,都是正經的軍政人士,在他們的眼裡,滿身銅臭的商人,本身就不是什麼正經人,尤其是搞影視行業的商人,就更不是什麼正經人。
正因如此,他和爺爺,和父親之間,會有許多隔閡。
如果不是必要,他很少會出現在兩人面前,省的意見不合,他又會成爲兩人眼中的不肖子孫。
……
回到房間,紀雲深便打開電腦,開始了一個視頻會議。
喬漫其實有許多話想問他,但又不知道如何問出口,看他在忙,就更不問出口了,只好作罷。
正準備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卻聽到剛剛放到牀頭櫃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瞥了一眼屏幕上號碼,猶豫了一下,便拿起手機,走到廊上去接。
那邊的背景很嘈雜,有車輪轉動的聲音,還有不斷滴落的雨聲。
蔣英東喝了酒,聲音更顯低啞深邃,他說,“漫漫,我想你了,想的心都疼了。”
喬漫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間門,咬了咬脣,推開不遠處的那道應急通道門,走了進去。
“蔣先生,如果你沒失憶的話,應該記得我已經用金錢的方式感謝過你了。”
她的背部靠向冰冷的牆面上,語氣很淡,“你現在又給我打電話,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是打算讓我用金錢繼續感謝你?”
蔣英東好像在走動,有風雨夾雜而來的聲音,“漫漫,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和你這樣結束……”
是不甘心這樣結束,還是不甘心與他分手後,她轉身就投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說到底,還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蔣英東,用我再說一遍那天的話嗎?”喬漫揉了揉眉心,很疲憊的樣子,“你幫我拿回林嫣的備份視頻,我給你應得的報酬,銀貨兩訖,誰也不欠誰,所以,你現在又是跟我演的哪出呢?”
蔣英東明顯喝醉了,反反覆覆的就是那些醉話,喬漫聽都聽膩了,索性切斷了通訊。
剛剛拉開應急通道門,就被門外那道突然靠近的高大男人身影給嚇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眸光止不住的閃躲,就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他發現了一樣。
“紀先生,你要不要躲在這裡嚇人?”
紀雲深指間夾着香菸,深邃如海的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紀太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莫不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纔會這麼介意我站在這裡?”
喬漫不確定他聽到了多少,但又沒有心力去哄他了,現在她哪邊都挺焦頭爛額的,操-心事兒又多,語氣自然就沒有剛剛那麼乖巧柔順了。
“能不能麻煩你讓開點,我很累,不想和你吵架,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下一秒,男人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下頜,“我很想知道,是不是我的笑臉給多了,纔會把你慣得都是毛病?”
“大概是吧。”
喬漫突然來了情緒,仰起臉,字字句句說的很清晰,“紀雲深,你真的是給我笑臉給的太多了,不然我怎麼會這麼有恃無恐?所以麻煩請你以後還是像領證之前那麼對我,這樣才能顯示出你的高大,我的卑微,不是嗎?”
紀雲深突然笑了,將口中煙霧緩緩的吐到她的臉上,他說,“喬漫,蔣英東那句,漫漫我想你了,想的心都疼了,我可聽得一清二楚,是我不能滿足你,讓你非得去找無能巨渣的前男友,還是……你就喜歡這樣刺激的感覺?”
“哦,不對,或者說,把兩個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間,會顯得人生更有意思一些,是嗎?”
喬漫的眼睛發酸,從聽到慕惜說他的父親來給他相親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發酸,這一刻,終於再也抑制不了。
她偏過頭,笑道,“是啊,我就是喜歡這種感覺,而且……樂此不疲。”
失控,一切都失了控。
可她卻覺得這樣比她強裝雲淡風輕好過些,至少能夠將心底的不安不快全都釋放出去。
有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落在男人的手背上,他又用了幾分力,“你哭的樣子真醜,尤其是爲別的男人哭的時候,更醜。”
然後鬆開對她的鉗制,他又說道,“喬漫,你最好祈禱之後什麼事都沒有,求不到我,也用不到我,因爲這次,我可沒有那麼容易消氣了。”
他轉過身走回了房間,沒再管她,喬漫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纔拿出手機撥通了謝之謙的電話。
嘟聲響了一下,那邊就接了起來,“我的小祖宗,別告訴我你跟紀大公子吵架了?”
“猜對了。”喬漫往酒店的後廳走去,“你把車鑰匙給我,我要回市區。”
“這麼晚了,還下這麼大的雨,你就別鬧……”
謝之謙的話還沒說完,喬漫就繼續說道,“你要不借我車,那我就走回去。”
“好,你千萬別衝動,我現在立刻馬上就給你送過去。”
謝之謙掬起一把辛酸淚,套上衣服,馬不停蹄的走出來送車鑰匙,還不忘勸喬漫兩句。
“你也別太任性了,紀公子有顏有錢,又有權有勢,你跟他懟,不就等着往槍口上撞嗎?女人啊……就要像水,知道嗎?”
“嗯。”喬漫吸了吸鼻子,眼眶很紅,“我就是突然想我媽了,我想去看看她。”
話落,便走了出去,瘦小的身影逐漸沒入了悽迷的大雨中。
猶豫了幾秒鐘,爲了五斗米,謝之謙還是去敲了房門,打算告訴紀雲深一聲。
手剛剛碰到門板,就被人從裡拽開,穿戴整齊的紀雲深直接朝着喬漫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謝之謙還沒等說話,只來得及喂了一聲,直至男人的身影消失,他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確定的給喬漫發了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