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後,喬漫出院的日子。
今天是十月以來最晴朗的一天,一掃過去幾天的大風降溫和陰霾天氣,難得的豔陽高照,晴空萬里。
喬漫窩在病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繁華都市,和雲捲雲舒。
深秋早晨的天氣微涼,光線極淡,迷漫在她的身上,有些慵懶,有些散漫,爲她增添了一種寧靜悠遠的味道。
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輕熟了起來。
不再是那個永遠眉眼帶笑的女孩,而是變成了夾着一抹輕愁的小女人。
對誰都溫溫涼涼,不會顯得冰冷,但也不再熱情。
就像,就像一個行屍走肉。
沒有了生命和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不再鮮活熱鬧。
紀雲深儘快處理完公事,就趕過來接喬漫出院。
一推開門走進來,就見她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披散的黑色長髮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
日光極好,從窗口透落進來的光線,溫柔輕緩的鋪灑在她的身上,卻彷彿置身黑暗之中,周身更是籠罩着一股似有似無的淡淡哀傷情緒,讓人難以親近。
病牀上的被褥疊的整齊,上面躺放着粉色的拉桿箱,顯然她已經動手收拾好了出院的東西。
“我今天早上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我會來收拾嗎?”
男人闊步接近,一塵不染的手工純黑皮鞋在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將女孩恬淡的視線吸引過來。
“呆着無聊,就收拾了。”
她鬆開環着雙膝的手,一雙小腳套上沙發下的拖鞋站起身,“我們走吧。”
女孩眉眼低垂,剛剛與男人擦身而過,纖細皓白的手腕便被男人抓住,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喬漫看向身側的男人,聲音涼涼淡淡,沒有一絲情緒,“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今天出院,去墓園看寶寶。”
醒來後,她鬧了很多次要去把胎型埋起來。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清醒,但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根本沒有醒過來,更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什麼。
明明是剛剛成型,卻還沒有發育完全的孩子,連面都沒有見到,能有多少感情呢?
大概是愧疚吧,沒有保護好他。
後來,紀雲深直接把胎型埋了起來,告訴她,如果她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永遠別想去見他。
她學乖了,經歷了那麼多,她其實早就應該學乖了的。
從那天開始,她開始好好吃飯,雖然吃了吐,吐了吃,也開始好好睡覺,雖然噩夢連連,常常驚醒。
二十天,好不容易熬過來了,她也終於可以去墓園見他了。
“漫漫,誰都不能陪誰一輩子,愛人也好,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子女也好,來了我們珍惜緣分,走了我們心懷敬畏,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不要鑽牛角尖好嗎?”
喬漫輕輕的點頭,還是溫涼淡雅的語氣,“我知道了,謝謝!”
紀雲深沒糾結她的語氣,而是上前幾步,一手輕鬆的拎起牀上的拉桿箱,一手環住女孩的腰身,往病房外走去。
深秋的天,她即便穿的不少,卻在走出醫院的那刻,還是被涼風吹的哆嗦了一下。
男人幾乎立刻放下手中的拉桿箱,脫掉身上的黑色風衣,披在她的肩頭上。
她感覺肩上一沉,接着帶有男人清冽的荷爾蒙味道迅速竄入鼻息中,她扭頭,輕聲道謝,“謝謝!”
男人眉頭微蹙,淡淡的嗯了一聲,擁着她繼續朝着醫院主樓前的停車坪走去。
菸灰色賓利車子,在男人擡手按下遙控鎖的瞬間,就解了鎖,男人幫她拉開車門,護着她的腦袋別被門頂撞到,然後關掉車門,繞到車尾,把粉色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裡。
接着繞過車尾,回到主駕駛這側,打開車門,邁開長腿上了車。
女孩一直偏頭看向窗外,不遠處的草坪上,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在和媽媽玩着老鷹捉小雞的遊戲,陽光下,一大一小的臉上,盈滿了燦爛的笑容。
男人瞥過去一眼,然後傾過身,給她繫好安全帶。
女孩因爲男人的動作,轉過頭來,“謝謝!”
“除了謝謝能不能換個詞語,這二十天,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男人捏着她的臉蛋晃了晃,然後一張俊臉迅速放大在她的眼前,“比如說句,謝謝老公,我會更愛聽。”
“哦!”女孩一雙乾淨澄澈的眸光落在男人英俊如畫的五官上,還是溫涼淡漠的語調,“謝謝老公。”
紀雲深不敢要求太多,又摸了摸她的臉蛋,“乖!”
去墓園的一路上,風景都不錯,林城是四季分明的城市,每個季節都有每個季節的美,只是她怕冷,所以不喜歡秋天和冬天。
到了墓園,她將在半路上買的向日葵花捧在懷裡,很大的一束,幾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
男人一手撈過去,另一隻手攬着她的腰,一步一步朝着深徑小路走去。
墓園的園林景觀修建的很好,大多數以玉蘭花樹爲主,大概是因爲玉蘭花樹是林城的市樹,所以林城人對它格外偏愛,幾乎到處都是它的身影。
又轉了一個彎,幾乎就到了墓園的盡頭,而就在那盡頭處,一座墓碑漸漸映入眼簾。
上面沒有繁縟的文字,只寫了愛子紀山海之墓,下面落款寫着,父親紀雲深,母親喬漫,2017年9月10日立。
她猜的沒錯,是個男孩。
老人都說懷男孩,不願意折騰母親,她從懷孕到孩子流產,都沒怎麼吐過,難受過,可以想見這個孩子多麼心疼她。
紀雲深將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女孩則直接蹲下來,一點一點撫着墓碑上面的字。
原來他們的孩子出生,他會給他起這個名字。
紀山海,心中有愛,重如山海的意思麼?
喬漫披散的如瀑黑髮,被山上的風吹的飄動,遮住了眉眼,也遮住了她眼底的萬千思緒。
末了,她只說了一句,“寶寶,是媽媽對不起你。”
沒能保護好你,沒能讓你看見這個美麗的世界,甚至沒有讓你跟爸爸媽媽見上一面。
這麼些年,她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這三個字或許對別人來說只是一個道歉時慣用的詞語,但對於她來說,卻是比什麼都重。
男人伸手,揩掉她臉上的淚,聲音藏着壓抑的顫抖,他說,“漫漫,剩下的債,我會替你還清。”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不會就這麼讓他沒了。
喬漫大病初癒,再加上體虛,哭了一會就直接暈了過去。
男人抱起她,在山間的小徑上疾步而走,踏過鋪滿落葉的枯黃草地,一路來到了墓園外。
菸灰色賓利車旁,停了一輛黑色的賓利添越,他按下遙控車鎖,將女孩抱緊座椅上,關了車門後,纔回身,走近倚在賓利添越車身上抽菸的男人。
傅青山眯眸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然後從煙盒中抽出一根,遞給走近的紀雲深,“之前的資料有誤,是因爲有人故意動了手腳,童沁深諳心理學,是個極限賽車愛好者,也熟悉槍支,聽說因爲她的養父常常騷擾她,她便練了許多防身的技能。”
說到這裡,傅青山頓了頓,薄薄的煙霧,將他硬朗的五官輪廓映襯的柔和了幾分,“至於老方……老紀,他可能只是一時被那女人鬼迷了心竅……”
紀雲深一手按下打火機,一手護火,低頭湊近,點燃叼在嘴裡的香菸,“不對。”
話落,就扔掉手中只吸了一口的菸頭,高級的黑色皮鞋碾壓在上面,“繞過老方的人,把童沁帶出來,她的背後應該不止老方。”
老方和他們是玩了多年的兄弟,家族經營各種酒店和賣場,若說在商界這塊,方氏算是大佬,但若在政界這塊,方家相對比較薄弱,根本不可能調派出來多少人,尤其是國際僱傭軍。
“我的身邊應該還有內鬼,過兩天陪我演場戲,把人揪出來。”
傅青山一直覺得老紀對喬漫沒上心,所有的事情,都是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
但其實,也許他早已經上了心。
不然,以他重情重義的性格,很少會對自己身邊的人這麼犀利。
尤其是他們這幫兄弟,即便碰觸到他的底線,他也會大多數的時候自己扛。
爲了這個女人,他真的變了很多。
“我知道了!”
……
五十分鐘後,在菸灰色賓利車子馬上要駛進藍山別墅的黑色雕花大門裡時,喬漫才幽幽的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着前風擋傳來的熟悉景物,她才知道是到家了。
頭還很暈,她就又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男人見她很疲累的樣子,也就沒有叫醒她吃午飯,而是抱着她上了樓,囑咐張嫂她醒了,立馬讓她吃東西,不吃東西,要給他打電話。
張嫂連忙哎了一聲,目送紀雲深離開。
重新坐進車子裡,啓動引擎,很快就駛出了藍山別墅,一路朝着軍區大院駛去。
傅青山坐在師長辦公室裡,手裡把玩着一把軍刀,眸光不時瞟向坐在沙發上的白裙女孩,似笑非笑的模樣。
童沁下午沒有戲份,本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在半路上碰到了傅青山,應該是甩掉了方經綸的人,不然都快過去一個小時了,也沒見方經綸那邊有動靜。
“傅先生,還要多久?我想回家休息。”
傅青山又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軍刀,眸光涼涼漫漫的看過去,“快了。”
童沁咬脣,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繼續坐在沙發上等。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後,市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眉眼如畫的男人走了進來。
童沁順着開門聲看過去,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不露一絲痕跡。
傅青山見紀雲深走進來,便放下手中的軍刀,站起身,邁着長腿朝門外走去,“你們倆慢慢聊,我還有點事,就不奉陪了。”
童沁因爲傅青山的舉動,更加的緊張了,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攥緊身上的裙子。
紀雲深的雙腿優雅的交疊在一起,隨後從褲袋裡摸出煙盒,點了一支菸,隔着薄薄的煙霧看過去,聲音格外的漫不經心,“童小姐,你和喬漫認識多少年了?”
童沁彎彎的眉眼皺了皺,似乎想了一下,輕聲說道,“從高中到現在,已經七年了。”
“我們之前認識嗎?”
他又問了一句,似乎像是聊天,又像是在詢問,讓人摸不清頭緒。
童沁搖搖頭,聲音沒什麼起伏,很平靜,“不認識。”
男人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菸,仰頭噴出煙霧,“哦,你和老方認識多久了?”
童沁的好看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擡眸,輕輕的看了過去,“紀先生,你在調查戶口嗎?用不用我把我從小到大發生的所有事情列在一張單子上,給你看?”
“不用,我自己已經列完了。”
說着,就從沙發旁邊的抽屜取出一沓厚厚的資料,放在了沙發几上,“你原名叫方沁,五歲走丟到了孤兒院,十歲被童家領養,改名童沁,學生時期學習很好,各科都是第一名,不過常常轉學,直到轉到了喬漫所在的高中。”
“她學習很好,家境很好,又和林嫣是最好的朋友,讓你嫉妒,還是她的成績一直壓着你,讓你有千年老二的這個外號,所以你要處處跟她作對?還是童小姐真的很愛我,已經愛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男人的話,句句犀利,聽得童沁死死的攥緊身上的衣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抱歉,紀先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嗎?”男人勾脣一笑,清清淡淡的說道,“好,那我就在說的明白一點。”
“聽說你的養父和養父家的哥哥都很垂涎你的美色,所以你學會了很多防身技能,比如說開車,比如說使用槍支,再比如說,你的老專業,犯罪心理學。”
“高三那年,你和喬漫一起被保送到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專業,同年一起選修了心理學方向,輔修犯罪心理學,你因爲被領養,家裡給的學費和生活費有限,便轉而學習了學費相對便宜一些的經濟管理專業,然後白天上學,晚上去賽黑車,每次都拿第一名,來獲得高額賭金,維持學業。”
“後來,你又經人介紹,開始接觸槍支,在地下賭場賭黑槍,來增加你的收入,讓你看起來和其他留學出國的富家女沒有區別。”
“不幸的是,大二那年,童家敗落,你因爲顧念養育之恩輟學回國,開始走上演藝之路,替童家還債,我說的對嗎?”
童沁咬脣,沒有說話。
男人挑了挑好看的眉頭,然後伸手,拿過沙發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是怎麼通過我媽的篩選?成爲她旗下的藝人的?”
據他所知,母親選藝人,一般都是影視表演學校畢業,再就是相當有天賦,童沁半路出家,雖然還算有天賦,但比她有後臺,又有天賦的人,比比皆是。
除非……她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吸引了母親的注意。
“紀先生,你說了這麼多,究竟想說什麼?”
童沁在娛樂圈也摸爬滾打了幾年,大場面小場面已經見了不少,臨場不驚的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我究竟想說什麼啊!”
男人傾身彈了彈菸灰,然後後仰,背脊深深的陷入沙發的靠背中,低低的笑了笑,“童沁,你是覺得老方能保住你,還是覺得另一個人能保住你?”
“紀先生,首先,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其次,我也不需要方經綸或者另一個什麼人來保我,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又沒犯罪,你沒道理這麼對我。”
紀雲深眉眼染上一層嘲弄,低低淡淡的敘述,“童小姐,你是打算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是不跳黃河不死心?”
童沁將散落在臉上的頭髮別在耳後,笑容慘淡,“紀先生,我不知道我們中間存在什麼誤解,但我想,我真的沒做過什麼傷害人的事情,值得你這麼來對我。”
“好!”
紀雲深點頭,傾身按滅手中的菸頭,隨即拍了拍手,下一秒,就有幾名黑衣保鏢從外頭走了進來。
“童小姐嘴巴比較嚴,拿點東西進來。”
童沁睜大眼睛,聲音終於有了一絲顫抖,“你要幹什麼?”
“怎麼?怕了?”紀雲深幽深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笑容愈發清冽,“沒關係,我只是幫你找回記憶,讓你想起點東西而已,別怕。”
男人的聲音很輕很柔,但卻無比的沁涼,像是深不見底的海水,一下子就將人淹沒了。
童沁咬脣,面上也出現了些許裂痕,但卻固執的沒再說任何話。
很快,幾名保鏢就拿來一套類似監獄裡對付高級罪犯時,所使用的高端科技用品。
“童小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選擇自己說,我不強迫。”
紀雲深從沙發上站起來,單手落入褲袋,背後涌來的大片光線,將他整個人襯托的更加筆直頎長,銳利深邃的雙眸似乎帶着無盡的鋒利,氣場強大到,彷彿他的存在,會讓周圍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他低頭,擡起左手,看了一眼精緻的錶盤,“我沒有多少時間,我老婆睡醒了看不到我會難過,所以,我只能給你五分鐘考慮的時間,你想想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童沁坐在沙發上,聽到他那麼自然而然的說出老婆兩個字,那裡面的寵溺,簡直能把人溺斃。
她雙手死死的攥着腿上的裙子,沒說話。
“一分鐘……”
男人低着頭,漫不經心的數着時間,偉岸的身影在陽光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兩分鐘……”
童沁,“……”
“三分鐘……”
童沁咬脣,澄澈的眸光看向站在陽光下的男人,“紀先生,你愛上漫漫了嗎?”
“四分鐘……“
“如果你拒絕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寧可死,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說話間,童沁就從包裡掏出一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紀先生,有的時候,死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的無望。”
“你這是在拿命要挾我?”
紀雲深的眸光漫不經心的掃過來,聲音溫沉乾淨,“我孩子的命,拿你的命來抵,似乎很公平,那就繼續吧!”
童沁的眼底漫上一層溫熱的溼潤,她咬着脣,隔着朦朧的水霧,看向長身玉立的男人,“紀先生,我承認我喜歡你,但那個孩子跟我沒有關係,不管你信不信。”
話落,就閉上眼睛,刀鋒狠狠的劃下去。
血,從女人雪白的頸子上蔓延出來,一點一點,染紅了沙發和地毯。
男人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直到門外傳來打鬥的聲音,接着方經綸和孟東行同時衝進來。
在看到沙發上躺着的渾身是血的童沁後,都紅了眼睛。
方經綸衝過來,抱着童沁就往外衝,孟東行則是走過來,立刻朝紀雲深的俊臉揮過去一拳。
“紀雲深,我妹妹要是有三長兩短,我不會讓你好過。”
紀雲深伸手揩掉脣角的鮮血,雲淡風輕笑道,“是嗎?你和老方把我變成一個廢物,耍的團團轉的時候,我就已經活在地獄裡了,所以我問你,你還能讓我怎麼不好過?”
孟東行刀削的劍眉微擰,拽住男人的衣領,一把扯近,“只會比地獄更難過。”
紀雲深低低的笑,溫淡涼薄的語調,“好啊,我拭目以待。”
下一秒,孟東行就鬆開男人的衣領,一腳踹翻茶几,接着把整個辦公室能砸的,都砸的稀巴爛才離開。
傅青山在賓利添越車裡玩了兩把遊戲,又一局結束,正好看見孟東行驅車離開。
料想大戰結束,他才悠閒的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一腳剛剛踏進去,就踩到了什麼東西上,緊接着滿室狼藉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撓了撓頭,咬牙切齒的說道,“老紀,你們之間的事,有這麼誤傷第三者的嗎?”
“少廢話,再給我查一查唐淺的下落,和溫家明的詳細資料。”
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聲音低沉磁性,“喬漫要醒了,我不能久留,有結果告訴我。”
傅青山雙手抄兜,揉着眉心,“知道了。”
擦肩而過時,紀雲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擡腳,闊步離開了軍區大樓。
……
喬漫是在一片暖陽中醒過來的,下午兩三點的陽光很溫暖明媚,透過落地窗,盡數的落在大牀上。
她整個人沐浴其中,變得懶洋洋的。
張嫂再次上樓,推開房門見她醒了,趕緊端過來一碗大棗蓮子粥,“少爺臨走時叫我看着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然後趕緊吃東西。”
將粥碗遞到喬漫的手上,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孩子啊,也別太委屈自己了,嗯?”
喬漫接過張嫂遞過來的粥碗,仰臉,笑的恬淡,“謝謝張嫂。”
“不用謝,趁熱喝吧,不夠還有。”
喬漫點頭,喝了幾口後,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張嫂也沒有過多的勉強,怕吃多了再吐出去,還不如吃這些都留住。
“再休息一下吧,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
喬漫笑笑,便重新躺了回去。
她側着身,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不知不覺又睡着。
再醒來時,她感覺腰間橫着一條精壯的手臂,身邊有淺淺的呼吸聲,熟悉的體溫和溫暖的懷抱,讓她覺察出來是紀雲深。
男人睡的不深,幾乎立刻就睜開了眼睛,“醒了?”
“嗯,幾點了,紀雲深!”
男人動了動,將她抱得更緊,“七點多一點,張嫂說你兩點多吃的東西,餓不餓?我去給你做一碗麪吃?”
“不餓,不太想吃。”
男人沉默了幾秒鐘,又問道,“多少吃點,我去給你買你愛吃的那家餛鈍?”
“買回來面會糊掉,我們出去吃吧。”
這些天,她不是把自己窩在病房裡,就是睡覺,不怎麼說話,也不怎麼運動,安靜的過分。
聽到她願意出門,男人立刻坐起身,“好,我們出去吃。”
深秋的夜裡很涼,男人給她裹了一層又一層,在他又遞過來一條圍巾時,喬漫好看的眉頭終於蹙了起來,“紀雲深,你要把握裹成糉子嗎?”
男人見她穿的已經夠多了,才舒展眉眼,“我們走吧。”
這個時間點,餛飩店裡幾乎沒什麼人,點了她常吃的香菇肉餡的餛飩後,兩人就靜靜的等着,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喬漫打破了沉默,“紀雲深,明天開始,我想恢復上班。”
麗人傳這個影視項目,是一個歷練的好機會,她既然已經開始了,就不想半途而廢。
男人蹙眉,聲音一如既往的優雅動聽,“你的身體還很虛弱……”
“沒關係,我都已經好了,我想上班,不想窩在家裡,整天對着冷空氣……”
說到這裡,她直覺男人不會愛聽,又轉了話鋒,“紀雲深,我需要工作來分散我的注意力,你懂嗎?”
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後點了頭,“好,和以前一樣,我會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正文 228,誰知道出來喝個酒,還能碰到你老公和其他女人約會
第二天一早,當紅小花旦童沁重傷昏迷的新聞,就鋪天蓋地的席捲了整個林城。
昏迷原因衆說紛紜,一連幾天蟬聯微博熱搜榜。
麗人傳開機一個多月,進度已經完成三分之一,女二號童沁突然重傷昏迷,整個進度不得不因此延緩。
大家猜的最多的是,她能不能被換掉。
要知道這個超五億投資的電影,不可能因爲等一個人,而暫時停止拍攝。
果然,在童沁出事的第三天,麗人傳官方微博發稿,稱很感謝童沁小姐在拍攝期間的認真努力,因爲她個人和劇組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會換掉她拍攝戲份,由當紅小花旦雲若接替。
喬漫是在片場刷微博時,才知道劇組做了這個決定。
按理來說,她是執行製片人,這麼大的事情不會不通過她,除非是紀雲深親自做的決定。
她退出微博,撥通了紀雲深的電話,詢問了一下童沁的事情,他只說了一句,“漫漫,我是商人。”
他是商人,並不會因爲童沁是她的好朋友,或者因爲是他好兄弟的女人,就每天幾十萬上百萬的等着,耗着。
喬漫對此表示理解,但心裡多少會難過。
童沁是她從高中到大學的好朋友,即便後來有些疏遠,但一起走過的青春年華,不管歲月怎麼變遷洗禮,都是她心底最柔軟的記憶,無法抹去。
現在她從雲端跌落地面,可作爲好朋友,她能做的實在不多。
靜默了一會,喬漫才溫淡的說道,“好,我知道了,晚上你不用來接我下班了,我想去醫院看看童沁。”
男人蹙眉,背脊陷進大班椅中,停頓了幾秒鐘,“我陪你一起去。”
童沁是方經綸的女朋友,他於情於理都應該去醫院探望一下,她也沒有多想,說了聲好,就掛斷了電話。
……
晚上六點,菸灰色賓利車子停在了綠幕棚入口,喬漫裹緊身上的長款風衣,背過身,擋住車子掀起的冷氣流。
還不到十月中旬,林城怎麼就這麼冷了呢?
矜貴的男人邁開長腿下車,親自給她拉開了車門,她說了聲謝謝,坐了進去。
六點的天空,夜色已經深濃一片,秋風裹夾着落葉,吹打在車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悶響,混着霓虹燈影,入目所及的都是蕭瑟淒涼。
這就是她爲什麼這麼不喜歡過秋天的原因,不僅因爲冷,還因爲這個季節帶給人的蕭瑟和淒涼。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到了病房門口,剛巧碰到從裡面走出來的孟東行,看到她和紀雲深,沒有說話,而是微微頷首了下,就邁開長腿離開了。
這好像是孟東行把溫橙接去美國治療後,她第一次碰到他。
總感覺他哪裡不一樣了。
好像更冷漠了,冷漠的幾乎不近人情。
方經綸守在病牀邊,聽到腳步聲,隔着層層疊疊的昏暗光線看過來,好看的眉眼幾乎立刻浮現一層剋制的慍怒。
喬漫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出兩人眼神間的暗潮洶涌,但她以爲是因爲下午麗人傳官博宣佈童沁辭演的事情,再度鬧得沸沸揚揚,讓方經綸很不爽。
她走近牀邊,看了一眼昏黃燈光下,一臉慘白的童沁,“童沁怎麼樣了?”
方經綸優雅的交疊着雙腿,一雙如海般深邃的眸子鎖定病牀上的女孩,立體的五官在昏暗燈影下,愈發的深刻,“聲帶重度受損,這輩子可能都無緣演藝夢了。”
“有沒有別的辦法?”
每個女孩都愛漂亮,尤其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女明星,對於身形樣貌聲音都要求極爲嚴格,缺一不可。
方經綸劍眉微蹙,苦笑搖頭,“暫時沒有。”
那一刀劃的太深了,割到了氣管,以後能不能說話都是問題。
喬漫眼眶發熱,雙手絞在一起,“對不起,我真沒用,身爲朋友,卻什麼都幫不到她。”
方經綸眉眼未動,滿腔怨憤化成沉默不語。
正兀自沉浸在悲傷中,她整個人就被身側的男人擁在了懷裡,極致溫柔的語氣,“好了漫漫,我們回家吧。”
喬漫挪動腳尖,不捨的跟着男人走出去,拉開的門,瀉進來一片白色的光線,將病牀上的女孩和病牀邊的男人籠罩起來,突然漫上一層朦朧的悲涼。
命運有的時候,真的很會捉弄人。
她也好,童沁也好。
出了醫院,男人直接將她橫抱起來,“十釐米的高跟鞋是你現在出門的標配嗎?”
腳上這雙高跟鞋是新買的,有些磨腳,這一天她都在極力忍耐,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
周圍人來人往,喬漫將頭埋在他的胸膛前,看不清表情,“紀雲深,我可以自己走。”
“你是想讓大家都欣賞一下你奇怪的走路姿勢?”
喬漫,“……”
……
回到藍山別墅,張嫂已經做好了晚飯,兩人進門,飯菜都還冒着氤氳的熱氣。
“少爺,你們回來了。”
張嫂撩起身前的圍裙擦了擦手,趕緊迎了上來,看向男人身後的喬漫,“漫漫,今晚的菜都是少爺特地吩咐我做給你的,都是你愛吃的,一會多吃點,你最近瘦了好多。”
喬漫點頭,“謝謝張嫂。”
張嫂忙哎了聲,說句不用謝,就像往常那樣離開了餐廳,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人。
紀雲深脫掉身上的深黑色風衣外套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又朝她伸出手,喬漫反應過來,脫掉自己身上的風衣外套,遞到他的手上,他又返身回去掛到衣架上。
“過來吃東西,愣着幹什麼?”
男人站在餐廳的水晶燈下,光線散漫,在他身上落下層層疊疊的光影,背後是繁華落寞的夜色,混合在一起,將他高大偉岸的身軀映襯的更加挺拔,充滿了力量感。
喬漫擡手,將散落在臉頰邊的頭髮別在耳後,擡腳走過去坐下,樣子特別的安靜乖巧。
也可以說,從她流產到現在,大多數都是安靜乖巧的!
紀雲深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裡,“多吃點。”
喬漫淡淡的嗯了聲,斯文的夾起,慢慢的咀嚼,眉眼溫溫涼涼,像是沸騰過後的涼白開,經歷過沸騰,然後淡然。
飯後,紀雲深就去了書房,喬漫則窩在房間裡,拿着平板刷劇。
直到男人從書房回來,她還在看着平板。
男人邁着一雙長腿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靠着牀尾,坐在地毯上的女孩。
“十一點半了,洗澡睡吧。”
女孩從屏幕上移開兩秒,看向他,“你先去洗,這集還有十幾分鍾就結束了。”
男人眉頭微蹙,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進了浴室。
女孩聽到腳步聲消失,才繼續投入劇情中,剛剛看了兩分鐘,放在牀側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她本想看完回過去,但對方很執着,震動響了一遍又一遍,她只好伸手撈過手機,沒注意看屏幕上的名字,就滑了接聽鍵。
剛剛接通,一道柔膩的女聲就從電話的那頭傳了過來。
“紀雲深,明天晚上八點,煙雨樓臺,我有話對你說,不見不散。”
可能是這道女聲太有辨識度,也可能是因爲接觸了很久,很容易就聽出了是葉禾的聲音。
她的視線從屏幕上移開,才發現,她的手機還躺在牀上,而她接聽的是紀雲深的手機。
雖然葉禾用柔膩的聲線掩蓋了許多東西,但她還是聽出她喝了酒,甚至帶着哭意。
正捧着手機愣神,浴室的門就被男人從裡面推開。
紀雲深裹着浴巾走了出來,看見她拿着自己的手機發呆,便走過去,輕聲的詢問,“我的手機有那麼好看嗎?”
喬漫放下手機,緩慢的擡眸,看向身邊的男人,“剛剛葉禾給你打電話,約你明天晚上八點,在煙雨樓臺見面。”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兩秒鐘,才繼續說道,“她還說,不見不散。”
男人聽後,神色未變,輕輕的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這一夜,喬漫還是噩夢連連,夢中人影紛亂,醒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夢到了什麼。
……
第二天,秋雨綿綿。
紀雲深送她到片場後,就驅車離開了。
她看着那輛菸灰色賓利車子漸漸消失在朦朧的雨霧中,腦海裡卻始終迴響着葉禾的那句不見不散。
到了今天的佈景前,她看到葉禾穿着戲服,正在背臺詞,見到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也回了一個禮貌的笑,然後踩着高跟鞋,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戲份,主要是葉禾和姜檬的戲份,兩人拍的都很投入,到中午的時候NG和笑場的次數都能數得過來。
中午劇組加餐,唐修點了不少酒,職員們都喝了一點。
葉禾的酒量不好,喝了點酒,就開始頭疼,躲到休息間睡覺去了。
喬漫有些犯低血糖,正在員工休息間淺眠,剛剛閉眼睛,就聽到了開門聲,以及凌亂的腳步聲。
她擡眸看過去,正巧與葉禾四目相對。
空氣安靜了幾秒,她聽到葉禾充滿嘲弄的笑,然後亂着腳步走過來,“喬漫,你怎麼總是這麼陰魂不散?連我喝醉了都要跳出來晃悠,惹我煩嗎?”
喬漫和她雖然有過接觸,但接觸的不多,她突然這麼說,多少讓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正想要不要提醒葉禾一句你喝多了,就見葉禾的身影覆過來,一雙手臂撐在她身體的兩側,“喬漫,你究竟哪裡好呢?好到他就算不愛你,也不願意碰我一下。”
葉禾話裡的信息已經足夠讓她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伸手推開葉禾,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有些迫人的氣勢,“葉禾,喝醉了想耍酒瘋,就找你應該耍的人去耍,我沒有義務,也沒有道理去承受你的酒瘋,讓開。”
她推開葉禾,剛剛擡腳,就被葉禾拽了過來,按到了冰冷的牆面上,“喬漫,你也別覺得自己有多高尚,他會娶你,不也是你費盡了心機,耍盡了手段嗎?他既然能夠娶了這樣的你,就未必不會娶下一個我。”
“我隨時歡迎你把我從紀太太的位置拉下去,不過……”喬漫伸手,拂開葉禾攥着她衣服的手,“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完,就再也沒聽她多說一句廢話,踩着高跟鞋就走出了休息間。
胸口有些窒悶,說不出來的壓抑感覺。
調整了一會,纔好一些。
下午的戲份,因爲葉禾喝多了酒,而有所延緩,本來應該五點就可以收工的,卻硬生生的拖到七點半才收工。
紀雲深派了楊秘書過來接她下班,剛剛上車,就聽到包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拿出來,滑了接聽鍵,是林嫣。
“漫漫,我心情不好,過來陪我喝點酒。”
喬漫問了句怎麼了,林嫣沒說話,好像在哭。
“在哪裡,我現在趕過去。”
“煙雨樓臺。”
說完,就掐斷了通訊。
喬漫伸手捏了捏眉心,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葉禾約紀雲深今晚不見不散的地方,就是煙雨樓臺。
還真是……有緣。
……
到了煙雨樓臺,她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邊的林嫣。
走過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林嫣隔壁的葉禾,以及葉禾對面的男人。
“你是故意挑的這個位置嗎?”
因爲煙雨樓臺桌位與桌位之間會有造型優美的屏風做虛隔斷,她又是從背面走過來的,因此隔壁的兩人根本就沒發現她和林嫣。
“湊巧,誰知道出來喝個酒,還能碰到你老公和其他女人約會。”
喬漫坐下,把包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和傅青山又吵架了?聽你的聲音不對。”
“沒有吵架,我就是突然想家了。”
林嫣從小到大都沒怎麼離開家,傅青山又不太喜歡她的家人總來打擾他的生活。
她結了婚,又不能經常回去住,就算住,也不敢住的太久,生怕家人會以爲她受欺負了,從而去找他的麻煩,她就是突然覺得很累,想找個人發泄一下。
喬漫眉眼染上一層笑意,剛要說話,就被隔壁傳來的女聲,打斷了所有要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