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兒,還在生氣嗎?我跟你說對不起,別不理我好不好?!”趁着裴琳身邊沒人,尤咬迅速變身一副十足的狗腿模樣,哀怨的小聲說道。
裴琳倚靠在船舷的欄杆上,仿若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視線直直的看着遠方的海面,目光異常的專注。
郵輪,很大很奢華,這是裴琳第一次看見這麼壯觀的海上交通工具。
尤咬見她眼中有毫不掩飾的讚歎,眼底一閃,向她靠近一些,神秘的問道:“小貓兒,想不想知道這是誰的船?”
裴琳不說話,依舊看着海面上跳躍的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現着驚心動魄的光澤,這麼大的海面,這麼寬廣的天空,無邊無際一片蒼茫。心裡涌現一種奇異的興奮,竟然有種想要對着海風吶喊的衝動。
她不說話,尤咬只好怏怏的說道:“小貓兒,這郵輪叫做‘黎明號’,擁有者是黎聖睿。你不好奇麼?他也在這船上……”
裴琳的睫毛快速的閃了閃,掩飾了心底猛然而起的慌亂,力求鎮定的問道:“你還想幹什麼?”扭頭,目光帶着防備銳利的看向他。
“我真的不會再對你做什麼,小貓兒就不能相信我一次麼?!”尤咬咬着下脣,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般,滿臉的委屈。
要是沒經歷過他的折磨,裴琳還真會相信他是好人,他不管怎樣逼她,她都可以接受,可是,她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在自己身上使用毒品,那是正常人能接受的麼?要不是自己的記憶力太好,她都忽略了自己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少女。不管她對未來怎麼迷茫,心裡怎麼消極,她也從未想過那樣……墮落!尤咬究竟拿她當什麼?一個很好玩很刺激的玩具嗎?!
不管是什麼樣的原因,他那樣對了她,她怎麼也不能原諒。這十幾年來,她除了因爲小宇和寶寶的死不能原諒自己,還真的沒有如此無力的懼怕痛恨一個人。她可以不追究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但是絕對不能原諒。他在她的靈魂裡打上了一道陰暗的印記,縱使現在她重新站在藍天白雲之下,沐浴着溫暖的陽光,心裡有一個位置,還是無法釋懷!
看她的表情變化,就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尤咬無力一聲喟嘆,換上正色,認真的道:“小貓兒,別恨我,我也是想讓你儘快的從自己的囚籠裡走出來。人生的打擊、失敗會有很多,不能因爲一兩件事、一兩段經歷就放棄自己往後的歲月,精彩的人生,失去幸福的權利。那不是在爲自己的錯誤贖罪,而是在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你見過這麼多的陰暗,體驗了這麼久,也該知道,墮落會有多麼難受……你既然無法讓自己適應墮落,那就只能健康積極的面對生活,忘記過去,幸福的生活難道不好麼?!”
裴琳的神色微微鬆動,看着遠處海平面處清晰的界限,就像一條美麗的曲線,將海面隔成兩種色彩——暖黃和碧藍,再往上,便是純淨的蔚藍和潔白。的確,人生不該是墮落的!
“所以說,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讓你對未來有個清晰的認識,過去的就過去了吧,別跟自己過不去,不就是沒了弟弟和孩子嘛,你還有幾十年,到時候一年生一個,怎麼也該補回來了……”尤咬這邊喋喋不休的進行他的大義凜然,眼見着裴琳臉上剛剛鬆動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冷凝,不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於止住了自己的未來展望。摸摸鼻子,問道:“小貓兒生氣了?”
裴琳看着海面,過了幾分鐘,才平靜下來自己翻涌的思緒。似乎想到什麼,喃喃的問道:“你說這是黎聖睿的……遊輪?”
“是啊,奇亞集團有一部分的海上生意,遊輪只是其中的一類,我們現在乘坐的這艘,是最頂級的,也是黎聖睿的私有財產。”尤咬漫不經心的說道,其實他心裡不服氣的很,不就是一艘模仿‘輝煌號’的破船嗎,他手底下雖然沒船,可還有飛機呢!
“私有財產也會拿出來公用嗎?!”裴琳看着海面低聲問道,聲音輕的近乎喃喃自語。
可這樣輕的聲音,尤咬也能聽到,頓時不屑道:“你見過商人有這麼好風度的?這船一個月出行兩次,船上的基本消費是一天一萬五。”
‘黎明號’全長二百八十米,有十一層甲板,一千零一套艙房。裡面所有的佈置都是五星級奢華裝飾,所有的設施當得起亞洲第一的稱號。因爲其娛樂設置有些‘輝煌號’的特點,所以尤咬才鄙視的說黎聖睿的船是抄襲。
不管是不是抄襲,這是黎聖睿的東西,並且是亞洲第一奢華的東西,近乎於無價的存在。尤咬的鄙視,實在是微不足道。
他們現在置身的位置,剛好在第十一層甲板外,很遼闊的視角,因爲這次亞洲所謂的名門交流會由黎家主辦,所以這船就成了會場地點。又因爲怕媒體的干擾,所以邀請人員從登船之後,就駛向了太平洋海域。
這船一至三層住的都是船上工作人員,從六層往上,纔是安排此次賓客住宿的地方。
“這麼貴啊?”裴琳聽見那價格,直咂舌,如果是她,就算能夠支付這麼貴的費用,也不會這麼奢侈的登上這艘遊輪。
資本家們,果然都是腐敗的!
裴琳悄悄的吐下舌頭,一臉的嬌俏之色。看的尤咬不由怔住,這丫頭可是很久都沒露出過這麼可愛的表情了!
“這麼好的天氣,小貓兒,要不要去游泳池享受一下?”尤咬在一旁建議道。
“不去!”裴琳搖搖頭,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被遠處的海洋所吸引。
海上黃昏的景色很是壯觀。海和天不再是純淨的藍色,在正西方,碩大無比的夕陽浮在海平線上,紫色的天空堆着大片的積捲雲,血紅欲滴。海波也像是着了火一般,在金紅色與黑色之間不斷的變幻着。
這麼快就到了傍晚了麼?
太平洋的夜晚因爲‘黎明號’而顯得奢華浪漫!
橘紅色調的陽臺艙房內,褐色的背景牆中間,一塊方形的凸起紫色磚形牆面,圓柱體的牀頭靠枕橫亙在巨大的華貴紫雙人牀墊上,整潔乾淨的牀單,輕柔的蠶絲被。光潔的地板延伸到大塊的玻璃門旁,那裡有一個小型的休閒廳,華貴紫的雙人長條沙發,休閒桌,酒櫃。
玻璃門外,是精緻的陽臺,很適合遠眺大海,享受陽光浴。
儘管裴琳見過不少次五星級豪華酒店,但初進來的時候,還是被這裡深深的震撼了。果真是奢美之極!
沒時間考慮太多,打開衣櫃,在衆多的衣物中,拿出一條藍色碎花的掛脖波西米亞風的長裙穿上,再在外面套上一件灰色的淺灰色長袖針織衫,鏡子中,一個既淑女又嫵媚的小女人形象,讓裴琳自己也禁不住微微失神。
有多長時間沒好好照過鏡子,看過自己這張臉了呢?!
手輕輕的撫上臉頰,如同大病初癒的人一樣,很清瘦,幾乎能清楚的感受到皮膚下面的肌理走向。一雙眼睛比以往更大了一些,鼻子也挺了一些,這樣,算得上是清瘦佳人嗎?!裴琳不禁撇嘴,自哂。
“咚咚……”門響了幾下,接着是凌旭的聲音,“琳兒,好了嗎?”
“哦,好了!”裴琳趕緊收回視線,過去打開房門。
凌旭一身正式的藍色翻領西裝,配上妖冶絕美的容貌,看起來不止是風華絕代,還稍顯……正式,裴琳詫異的看向他,只是吃個飯,用得着這樣打扮嗎?!
“怎麼,不好看嗎?”凌旭看見裴琳的目光,心裡頓時一緊,他今天專門穿這樣的衣服,也是爲了能讓自己看着年輕一些……這樣不會與她的差距過大。
“沒有啊,很好看。”裴琳趕緊搖頭,“我只是在想今天有什麼重要的活動,讓你穿的這麼正式。”
聞言,凌旭鬆了一口氣,同時嘴角勾起溫和的笑意,說道:“是大日子,今晚是爲了慶祝了的新生!”
裴琳訝異的睜大眼,隨即臉上飄上紅霞,讓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柔潤了許多。
凌旭心裡一動,情不自禁的抓住她的小手,“我們走吧,尤咬已經等着了。”
身子僵了一下,視線看向兩人相連的手上,剋制了想要抽回手的衝動,點點頭,說道:“嗯!”
……
‘金色餐廳’,顧名思義,是取自維也納金色大廳的風格,浪漫華麗,加入了海洋因素,帶着濃厚的個性特色。
餐廳在第八層,華麗的旋轉曲線樓梯蜿蜒而下,金色的扶梯,玻璃立面,每一階的臺階都是金色的包邊,做工精緻的和工藝品有的一比。
裴琳一路跟着凌旭走下去,心裡暗暗咂舌,光這樣的裝修,得花多少rmb啊,資本家的生活,真是奢侈。真看不出來,黎聖睿也會有這樣的一面!
進入第八層的餐廳,暗金色調的牆壁,華貴紫的地板,還有像風鈴一般旋轉着垂吊而下的氣泡形燈飾。
燈飾垂掉而下,壓的很低,又像是水晶簾幕一般,每一個燈飾下,便是一個弧形的單獨區域。暗金色的桌子,華貴紫的座椅,溫潤的燈光,海風一般的音樂,營造出一派低迷的奢華。
尤咬也如同凌旭一般,正式的西裝,英式的紳士風度,除了那臉上隱約的邪氣,還真會讓人誤以爲這是謙遜的王子,爲他的公主準備了一場華麗的晚宴。
凌旭紳士的拉開椅子,裴琳入座,接着他繞過桌子,坐在另一邊。
“咳咳,小貓兒,看在我爲了這頓飯這麼犧牲的份上,你就不能對我露個笑臉?!”尤咬優雅的拉拉他的衣領,一臉的期待模樣。
裴琳瞥他一眼,便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不予評價。
“真小氣!”尤咬怏怏的打開餐巾鋪在面前的桌面上,嘴裡嘀咕着。
“先生,請問現在可以上菜了嗎?”身着紫色工作服的侍者露出標準的淺笑,禮貌的問道。
“嗯,可以,再加一杯果汁。”凌旭看了裴琳一眼,說道。
“黎聖睿那傢伙怎麼沒露面,他不是主辦方麼?”尤咬的視線在餐具上流連,漫不經心的問道。
“不知道!”凌旭微微皺眉,對於尤咬此時提起黎聖睿,他有些不滿。
“嘖嘖,真是奢侈。”尤咬拿起筷子和勺子,感嘆道:“鯊魚的牙齒做餐具……”
聽見尤咬嘀咕,裴琳的視線纔看到面前的餐具上,細膩的骨瓷小碟,銀質包邊。骨制的白色勺子,銀質鏤空雕花的勺柄,就連筷子,也是三分之二的骨質,三分之一的銀質鏤空雕花,兩隻筷子的上方,還有一根精緻的小鏈,將兩根筷子鏈接在一起,華貴中顯着細緻。
雖然裴琳不認識這些東西的價值,但是光看着那色澤和做工,也知道必定不菲。突然想到政治課本上的一句話,價值決定價格。
裴琳笑笑,很無厘頭的感覺……
大廳的一角,黎聖睿看到不遠處三人和諧相處的畫面,瞳孔一下下的收縮着,面色緊繃,渾身冒着冷寒的氣息,嚇的身邊的遊輪總經理和大廳經理大氣都不敢出,跟在他身後戰戰兢兢的立着,黎總對他們的工作不滿意,這可怎麼辦纔好……
“把剛纔那個服務員叫來。”黎聖睿冷聲吩咐道。
“是,黎總。”大廳經理趕緊一躬身,迅速的去找人。腿在發抖,背上冷汗直冒,這可怎麼辦,事情出在他頭上,他該怎麼承擔後果,不會直接被開除吧?!想着後果的嚴重性,經理腳下的速度趕緊加快了一倍。
“黎總,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經理忐忑的試着開口詢問,在他的管理下出了問題,這是他需要承擔的責任。
黎聖睿眼睛眯了一下,收回看向裴琳那處的目光,伸手對那經理打了個手勢。經理立即會意的上前,在他身邊一步遠站定,黎聖睿不滿道:“再靠近點。”
經理心裡揣着疑惑,在往前走了一步,身體幾乎和黎聖睿挨着,只聽黎聖睿在他耳邊吩咐道:“你去給我準備點東西……”
裴琳鬱悶的走進衛生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起來那麼專業的服務員,竟然會手滑將果汁潑到自己身上,衣服從胸前到腹部溼了一大片,黏糊糊的很難受。要不是那侍者無措慌亂的道歉祈求,和那眼裡滑落的大滴大滴眼淚,她還真以爲她是故意的。
用水將果汁潑到的地方洗了一遍,結果溼的地方越發的大了,面前的那一大片布料幾乎粘在了身上,涼絲絲的,讓她身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現在畢竟是快到十二月了,氣溫也接近冬天,這船上雖然有空調,可這水溫卻是真正的冰水,一沾手,就冷的刺骨。
“阿嚏,阿嚏……”被這溼衣服一激,裴琳連打了兩個噴嚏。皺皺發癢的鼻子,算了,還是回去換一身衣服比較好。
從衛生間出去,沒看到尤咬和凌旭的身影,正不解的時候,侍者走過來問道:“小姐,我可以爲您做些什麼嗎?”
“哦,你看到我朋友了嗎?就是剛剛和我一起坐在那個位置的!”裴琳手指向座位的方向。
女侍者隨着裴琳所指看了一眼,笑着道:“剛剛看見他們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
洗手間?兩個一起去嗎?裴琳來不及多想,實在是身上的溼衣服讓她很難受,“阿嚏……那個,一會兒麻煩你幫我跟他們說一下,我要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就回來。”
“好的。”
裴琳上樓回房,換了長袖針織衫和牛仔褲,剛打開門出去,頸後突然一痛,身子軟綿綿就倒了下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唔……”輕哼一聲,裴琳從昏迷中醒來,手下意識的揉着後頸,脖子好痛。
意識逐漸回籠,她想起了自己脖子突然一痛便失去了直覺,眼睛猛然睜開,騰地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視線所及,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環境,心裡咯噔一驚,難道尤咬又要弄什麼BT的手法折磨她?!
一股涼氣從背脊直衝大腦,身子瞬間僵硬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尤咬……還有那些不要命的BT手段!
視線上下左右快速的掃了一遍,然後,終於發現了除她之外的人類……兩扇玻璃門大開,陽臺上,一個偉岸高大的男性身影斜靠在護欄上,手裡還拿着一隻高腳杯,意態闌珊的喝着酒。
這個身影怎麼感覺很熟悉?!
“請問你是……”裴琳下牀,決定還是先問清楚再說。
男人轉過身來,即使隔着一段距離,裴琳也能清楚的看見他嘴角的嘲諷,“纔多久沒見,這麼快就不認識了?”清越的聲音隨着海風傳來,進入她的耳膜。
裴琳心裡一震,看着他一時不能言語。
的確是很久沒見,久到她幾乎以爲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上輩子的事,那些故事,那些記憶,只能通過夢境一遍遍的演繹……從沒想過,再次見面會以何種方式……
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紊亂,想要說話,卻開不了口,只能隔着空氣,定定的看着他。
那記憶深處的人,此時就在她的眼前,正用諷刺的冰冷眼神看着她,心一瞬間有些抽痛。眼眶熱熱的,有些酸澀。
不認識嗎?怎麼可能不認識?
原本一直過着混沌的生活,得過且過,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隨着尤咬對她採用各種手段……直到,她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癮,知道她成了那種連自己都會鄙視看不起的人,她開始恐慌,開始一遍遍的想起這個在自己生命中佔據着重要位置的男人。想着,如果他看見自己的模樣,肯定不會多看她一眼,他們之間就徹底的沒了關係……每每有這個想法產生,她就痛的無法呼吸,那種想法就像是一把把匕首,一旦她神智稍微迷離,就會寸寸將她凌遲。
她想過還不如死了算了,但是上天、尤咬都沒給她尋死的機會,她每次睜眼,都能感受到活着的身體和死去的心。朦朧中,她總會看見他和現在如出一轍的眼神,他就那麼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眼裡滿是嘲弄。
很長時間沒有特意的去想他,可是,當她在地獄中一遍遍往上爬的時候,他的眼神卻一遍遍在她腦中閃現……她其實是在他的注視下從地獄爬起來的,可是,這一切她卻沒法說出來。不管曾經她的經歷有多麼不堪,即便是她自己都會鄙視,但她不希望看見他眼中的嘲弄和諷刺……這不是她虛榮,而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或許是她潛意識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有個乾淨的形象吧!
這種想法,無數次讓她苦澀的一笑……一切已成定局,她又能如何?!
她的眸子,看見了他的臉,仍舊是那般挺拔英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開始模糊……
只有黎聖睿,那緊抿的嘴角,那幽深的黑眸,那瞳中的譏誚……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