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陪我一生
雲別城一切都沒有變。
只是在西門飄雪看來，卻蕭條了一些。
門邊的守衛已經不再，整個城鎮看上去，有一種朦朧的感覺。
人來人往依舊，只是那些常見的盅蟲卻消失了。
西門飄雪緩緩走着，走向那間熟悉的院子裡。
一股淡淡的藥香充斥在鼻端，沁入身體的每一根神經，讓他立時有幾分緊張，顧不上太多，忙推門闖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夜城略顯憔悴的臉，手中正端着一碗藥，用勺子輕輕攪動着。
隨着西門飄雪的闖入，夜城的手顫抖了一下，隨即臉色一陰：“怎麼是你？”
“青青在哪裡？”西門飄雪感覺到心口有些痛，他記得自己離開時，冷青青受了重傷。
“你不配知道。”夜城臉色很難看，語氣很不善，一邊將藥碗放在案子上，一邊抽出了腰間的古琴，根本不給西門飄雪任何機會，就要出手。
“表哥……”微弱的聲音打斷了琴聲：“你答應過我……永遠也不會傷害他。”
隨即傳來淡淡的咳聲。
很壓抑。
沒有動氣抵擋琴聲，雖然夜城只是剛剛動手，西門飄雪仍然受了不輕的內傷，心口處隱隱做痛，他想，或許是因爲冷青青的聲音，還有那些話讓他心疼吧。
如果不是唐唐那出了意外，他早就想來找她了。
他要告訴她，他喜歡她。
雖然不是愛，但是他需要時間。
現在，他已經戒掉了娘子二字，因爲唐唐不允許，他想，這一生，自己太過執念，或許，是他前生欠了唐唐太多，所以今生他要盡一切來償還。
他卻甘願付出一切。
“青青……”西門飄雪上前走了幾步，卻被夜城攔着，無法走進裡間的寢室裡。
只能隔着珠簾模模糊糊的看着。
“你走吧。”冷青青終於停了咳聲，卻只有這三個字。
“青青，我……”西門飄雪也無法開口，只能傻傻的立在那裡，某一時刻，他的腦海裡還會閃過白靈紫燦爛的天真的笑。
讓他的心更疼了。
“聽到了，她不想見到你。”夜城狠狠瞪了西門飄雪一眼，動手去推他，眼底全是憤恨，更多的是絕望。
西門飄雪耷拉着肩膀，捏着玉骨扇的手用了用力，想說什麼，終是無力，任夜城將他推出了房間。
然後，兩人站在院子裡，都不言語。
半晌，夜城才緩緩擡頭，對上西門飄雪：“你終於來了。”
似乎是十分疲憊，整個人也瘦削了幾分，看西門飄雪的眼中有恨，也有無奈。
更多的是不甘。
“出什麼事了？”西門飄雪心底的緊張更濃了幾分，焦急的上前，與夜城拉近距離：“青青她……怎麼了？”
提起此事，夜城看西門飄雪的眼神就怨毒了幾分，明顯的十分生氣，卻無法發作。
回過頭，深深看了一眼，有下人端着那碗藥掀開珠簾走了進去，再出來時，藥碗已經空了。
看到空掉的藥碗，夜城的眼底竟然有幾分光芒閃爍，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一般。
再看西門飄雪，也正在看那搖擺的珠簾。
輕輕哼了一聲，夜城先回過神來，一邊擡步向院子外面走去。
他有話對西門飄雪說的，只是不能在這裡。
西門飄雪再看了一眼屋子，微微捏緊玉骨扇，隨着夜城出了院子，一路上，兩人都不言語，直直向城裡的山間走去。
還是那片山，一切都未變，而且看上去，那片林子更茂密了幾分。
這冬季裡，依然是春色盎然。
風都是暖暖的。
“她受了重傷。”夜城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很平淡。
這兩個月來，夜城已經看破了一切，他知道即使自己再努力，冷青青的心底也不會有半點他的影子。
她這一生都只愛西門飄雪一個人吧。
只因爲無法行到西門飄雪的愛，她才選擇逃避，甚至逃避生命。
“什麼時候？”西門飄雪身體一僵，他明知道的，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剛剛就想問，那碗藥是什麼。
卻忘記了開口。
“兩個月前。”夜城似乎十分不想提及此事，深深呼吸，然後，別過臉，不去看西門飄雪：“當初，我爲了將你引來這裡，利用了素靜雅的事情將你父母設計了，我也不想這麼做，你知道我愛她，可是她的心裡只有你，我只能如此，才能讓她見到你。
那日在城門處，她怕傷到你，有意不再趨蛇前行。
而唐唐和蘭心的笛聲一停，我的琴聲卻傷到了她。
最初，我並不知道，直到……我們成親後，才發現，原來，她日日都在咳血。
這裡的郎中每次來號脈都只是搖搖頭。
我當年隨我師傅一起，懂一些醫術，只是我這醫術……也只能讓她維持着不倒下去……也支撐不了太久的。”
夜城只是自顧自說着。
這一切說起來，全是因爲西門飄雪。
冷青青會受傷也是因爲要救西門飄雪。
就像剛剛，她雖然不想見到西門飄雪，卻仍然不讓夜城傷害他。
冷青青自從認識西門飄雪，便開始了這種幻得幻失的日子。
西門飄雪是她的劫難，無法過去的坷。
只是她不會繞過他，因爲她就是愛他。
即使愛上讓她傷痕累累，她也不會退縮。
“要如何？”西門飄雪的臉色也暗了下來，他不能讓冷青青成爲第二個白靈紫，絕對不可以。
即使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冷青青的命，他也願意。
“讓她去見我師傅，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救她的。”夜城已經將西門飄雪當成了冷青青活下來的唯一希望。
其實他一直都想去找到西門飄雪的，卻是宮中的事情他也有耳聞，沒有輕舉妄動。
他知道，西門飄雪早晚會來的。
還好，他來得不晚。
“好，這件事交給我。”西門飄雪用力點頭。
他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冷青青活下來，好起來。
有了西門飄雪這句話，夜城便鬆了一口氣。
然後，一本正經的看着西門飄雪：“你一定要照顧好她，她愛你。”
看着夜城，西門飄雪也用力點頭：“我會的，多謝。”
夜城和他是一路人，陷進一段感情裡，不願意自拔，不想自拔，就算被當頭一盆冷水澆醒，他也不願意清醒。
寧願醒着做夢。
幻想未來的一切。
不過，這一次，西門飄雪不得不醒過來。
他要救白少紫，要救冷青青。
只有救活了這兩個人，才能救活唐唐。
唐唐不能死，即使不愛了，也是支撐他一生的支柱。
兩人又緩緩走回山下，都立在院子前面，愣了半晌，纔對視一眼，雙雙推開門走了進去。
冷青青背對着他們靜靜躺在牀上，背影有些單薄，長長的發披在肩頭，如黑色的綢子。
“表哥，他走了嗎？”聽到開門聲，冷青青僵了一下，卻是半晌沒有聲音，她又有些急，所以才輕輕問了一句。
聲音還是那樣清脆，如西門飄雪初見她時一樣。
只是他看不到那張臉，那雙靈動的眼。
有時候，西門飄雪覺得冷青青的活潑很像白靈紫，卻又獨具一格。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個是無拘無束的種毒姑娘。
竟然有些相似。
夜城沒有說話。
冷青青也沒有回頭，自顧自的說着：“不要告訴他我的病。”
在婚禮那天西門飄雪能來，已經讓冷青青莫明興奮了，這說明他已經開始喜歡自己了，看到自己和別的男子在一起，他懂得吃醋……
這樣，足矣。
她不是有意要低沉，而是自己明白，這一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她自己受傷有多重，自己最清楚。
“青青。”西門飄雪輕輕喚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考慮他西門飄雪的感受。
冷青青，一個讓他想忘記都無法忘記的女孩子。
將一切都加註在了他身上，卻在最後，寧願放棄。
這種愛，與白少紫對唐唐的愛一樣偉大，一樣無私。
西門飄雪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那樣靜靜站着。
猛的僵了一下身體，冷青青還是沒有回頭，而是咬了咬脣：“你走。”
“青青，不要這樣。”夜城上前，按了她的肩膀，輕聲安慰着：“他來了，你不是想見到他嗎？回過頭來，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冷青青的眼角有淚水滑落，瘦削的下顎微微低下去，搖頭，只是搖頭。
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不會出現。
現在，再來，還有意義嗎？
而且她也知道，他來，還是因爲唐唐。
即使她可以不在意，心底也是痛的。
“青青，對不起。”西門飄雪還是一步一步走向來，雖然步子有些艱難。
對不起三個字，讓冷青青終於回過頭來，她想知道，西門飄雪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自己，如果可以，她多麼希望，他可以換成另外三個字。
在臨死之前，如果能聽到他說愛，一切都值了。
“小三……”終是無法抗絕來自西門飄雪的誘惑，冷青青緩緩擡頭，只吐出兩個字來。
這兩個字飽含了她太多的感情在裡面。
“青青……”西門飄雪看着眼前一臉憔悴蒼白的冷青青，手也緊緊握成的拳頭，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那樣狠心。
可以狠心的將這樣一個女子棄之不顧。
夜城微微嘆息，起身，再轉身，走出了屋子。
珠簾輕擺，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三，皇上有危險了是嗎？那個……盅毒，我會解的，你現在帶我去吧，我去救她。”冷青青從牀上坐起來，一句話說完，開始拼命的咳。
幾乎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了。
順着她的手指縫處，西門飄雪看到她咳出了絲絲血跡。
原來已經來不及了……
立在牀邊，聽着她的說的話，再看她孱弱的身子，西門飄雪的雙肩輕輕顫抖，擡手，微一猶豫，已經將冷青青摟在懷裡。
“青青，我要救你，我要救你……我不要你離開我，陪在我身邊，一輩子好不好？”西門飄雪語無倫的說着，摟着冷青青的手那般用力。
此時才感覺到，懷中的女子是那樣瘦削，幾乎只剩了一把骨頭。
“一輩子……怕時間不夠了。”冷青青深深看着西門飄雪，想將他的輪廓刻進心底，永遠也不要忘記，生生世世！
“夠的，夠的。”西門飄雪輕輕搖頭，他不要冷青青離開自己，他喜歡她，是真的喜歡上了。
冷青青擡起手，輕輕撫上西門飄雪的臉頰，萬分留戀，萬分不捨。
卻只能是不捨，又能如何。
“如果是我先遇到你……該有多好。”冷青青十分不捨，纖細的手指都是顫抖的，隨着話落，又開始拼命的咳了起來。
西門飄雪緊緊抱着她，輕輕拍過她的肩膀，以內力渡過她，讓她暫時不那麼痛苦：“現在也不晚，青青，嫁給我……做我的娘子。”
他終於懇說這句話。
聽着他喚唐唐娘子，冷青青只感覺心頭在滴血。
他說過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娘子。
那麼，自己會不會是他唯一的娘子。
想到此，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紅暈，大眼睛直直望着西門飄雪：“真的嗎？你願意讓我做你的娘子……”
“願意，願意，當然願意。”西門飄雪心頭酸澀。
只這兩個字，便讓冷青青看到了希望，就似自己當年一樣，只要喚一聲娘子，便覺得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他愛唐唐，從開始到現在，用心，用生命去愛。
而他也知道，冷青青也是用心，用生命來愛自己。
他如果再不心動，就是鐵石心腸了。
就像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早白少紫一步出現，唐唐選擇也會是自己。
如果冷青青先唐唐一步出現，自己選擇的決對是冷青青。
不過，現在也不晚，真的不晚。
“我們……去福南山好嗎？然後，做我一輩子的娘子。”西門飄雪的手也輕輕撫過冷青青的臉，輕聲說着。
五官絕美，面如玉冠，西門飄雪是公子落凡間，讓人忍不住要看幾眼。
不由自主的點頭，冷青青就那樣倚在西門飄雪懷裡，她終於感覺到了什麼是幸福。
只這一點點擁有，已經讓她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