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林一時興起,把老爺子的告誡拋擲腦後了,想想萬一要面對那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的樣子,他就頭皮發麻。方家上下,他最怕的就是方永瑞這個老頭子,衝着這老頭還不能頂嘴,動不動就捂心口,他一捂心口,那原本無表情無聲音無動作的三無青年就會閃過來揍自己,自己還不好還手,因爲那三無青年是自己的便宜老爸……
要說整個方家,待自己最厚道的居然是現當家大伯。
方人豪,方家這一代的掌門人,他的臉白白淨淨的,戴着副金絲邊眼鏡,穿着得體的西服,看上去像個教授。因着血統關係,他與方天林也有些相似之處,以至於最初他在宅門口笑着迎接自己時,他以爲這就是自己的生父,而不是後來見到的那個穿着長衫滿臉鬍渣的三無青年。
大伯其實不愛笑,或者說,他不能笑,他也只衝方天林笑過那麼一次。在下人面前,大伯的表情總是那麼冷峻而富有威嚴,而在教導方天林時,偶爾會閃現一抹柔和,雖然稍縱即逝,但方天林還是能發覺。
大伯是他的師父,傳他方家的秘技,傾囊相授,毫不藏私。
這也許,也是迫不得已。
一年半後,待方天林技藝大成,他在祖宗祠堂裡燒香叩首,從堂弟手中接過一枚紅褐色的鐵令牌,是爲太子令。
堂弟是坐在輪椅上禪位的,他有先天性的腿疾。
他沒有其他弟弟,因爲那三無青年沒有娶妻,而大伯母在生下堂弟後不久就過世了,大伯一脈只聽說還有兩個堂妹,不過不住在老宅。
他接位那一刻,放下了心中的一切。還有什麼可報復的?自己這棵獨苗已經幾乎是方家唯一的期望,報復來報復去,還不都是他的。對誰下手?那個從小坐在輪椅上的少年?還是待他如親子的大伯?又或者是素未謀面的兩個堂妹?
吾欲害汝,汝真心待吾,何苦,何故,何其辜?
他打開蘇姍姍的家門,探身進去。有殺氣!
飛過來一個抱枕?方天林穩穩地接住,看着對他怒目而視的白衣女子,腆着張臉迎上去:“明天就走,明天就出發……”
“現在就走!”她叉腰一聲厲喝。
他的耳膜都被刺痛了,心說這下看來憋得差不多了,回去那三無青年能少受點罪。“好,好!我幫你收拾行李,我們連夜出發。”
“已經收拾好了。”她從身後拖出來一個行李箱,“走!”昂首向門外走去,方天林嘆了口氣,拉起箱子緊步跟了上去。
小婉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排卵期也不是必中的,何況她後來又去洗手間清理了……不過可惜,連跟她道別的機會都沒有,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遇到……
只是發了下愣走慢了幾步,就被前頭那白衣女子回身扭住了耳朵:“你能不能快點?……”
“哎,哎!……輕點,要掉了,要掉了!”
……
與方天林一起失蹤兩年的李雁鴻突然出現,讓認識他們的人非常震動,雖然他們並非同時消失,但據說消失前遇到的人和事卻是相同。
蘇櫻飛快地找到了這位昔日學姐詢問其兄方天林的下落。
“學姐,我哥他……”
李雁鴻早已得知蘇櫻和方天林之間的確切關係,點了點頭道:“他沒事,你不用擔心。”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他現在在哪?”
她輕柔地撫弄蘇櫻那張關切的臉:“這些,我都不知道。但你要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蘇櫻眼神怔怔地看着她,知道歸期將至,心裡的石頭方落了地。
而此時,被人牽腸掛肚的某人,正在方家老宅被人追殺,整個後院是雞飛狗跳,周圍的下人是紛紛躲了起來,父子相爭,被碰一下非死即傷,此乃是非之地,還是不要久留。
“你個臭小子!讓你三天內帶回,你居然去了整整八天!還說什麼?我去泡個妞,很
快回來?!看我今天抽不死你!你個不孝子!”
方天林是上招下擋,口中仍在分辨:“我帶她去做了幾個護理,還有幾次保養,買了許多漂亮衣服和首飾,這不都是爲了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到您跟前嘛!”
“胡說!姍姍她不施粉黛已經貌若天仙了!還用得着你畫蛇添足!!”青年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方天林連連中招,悶哼不已。
遠處的白衣女子秀眉微皺,遠遠看來,張口欲喊。
這時兩人糾纏在一起,青年輕聲問:“你確定沒事了?搞定了?”
“搞定搞定,這場戲碼演足了,讓她知道你跟她一樣在乎對方,千思萬想,那就萬事大吉了。”
“好,快把那包雞血含嘴裡。”
“啊?不用了吧……很腥的。”方天林很不情願,但還是從懷裡摸出了那一小袋雞血。
“廢什麼話!搞定這件事,我屋裡那三箱子典藏版影碟全歸你。”
“……那又不是真人的……”方天林嘟囔了句。
青年眼睛瞪得跟牛似的:“你敢藐視我的珍藏?”
“不敢,不敢……我收下還不行麼……”
“大不了這樣……那裡頭你隨便挑一個,我帶你去日本跟她玩一趟!”
“我操快動手,她走過來了!”方天林連忙hanzhu雞血。
青年擡掌大喝一聲向他胸口印去,只見方天林口噴鮮血倒飛出去,簡直就像特技表演一樣。
青年掛着滿臉的血珠在那驚愕不已,我不會真打着了吧?
“天林!”白衣女子驚叫一聲猛衝過來,撲倒在方天林身旁,看着他出氣多進氣少,已是泣不成聲了。
“媽……你別哭……爸他做得對……咳咳……我知道我不孝……你就跟爸再生一個吧……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呃!”閉目昏死過去。
白衣女子大哭兩聲,就朝還在那一臉呆滯表情的青年衝來:“方人傑!我跟你拼了!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九陰白骨爪把青年唯一值得驕傲的挺直髮型抓成了雞窩。
“姍姍,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一看她開始擡起玉腿攻向自己的命根,知道再不求饒來不及了,下半生幸福要沒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出手!沒事的!姍姍,我有獨門秘藥,馬上醫治他!”
蘇姍姍這才住手,讓他趕緊去治兒子,方人傑裝模作樣地從懷裡掏出一粒清涼丸來,蘇姍姍問:“這麼小?行不行啊?怎麼也得樟腦丸那麼大才管用吧?”
地上的方天林差點真吐血,老媽你這出得什麼餿主意啊,這樟腦丸嚥下去我還能醒麼我!
“不要緊,這藥丸不是看大小的……”說着方人傑就把清涼丸塞方天林嘴裡了。可見他仍然動也不動的,方人傑就推了推他。
快醒啊,怎麼還不醒啊?
蘇姍姍又在方人傑屁股上踢了一腳:“怎麼不管用?”
方人傑慌忙搭了一下他的脈,脈息平穩完全正常,知道這小子在裝了,肯定是剛纔捱了幾下存心報復,於是他就沉聲道:“這樣吧,我再去拿顆樟腦丸那麼大的……”
“咳咳……”方天林咳嗽了一聲幽幽醒來……擡頭看着他倆,問:“我這是在哪?你們是誰?”
“他,他怎麼不記事兒了啊!”蘇姍姍驚惶道,抓着方人傑的肩膀猛推,方人傑被她晃得頭都快掉了,急忙說:“可能藥效不夠,我再給他吃一顆……”
說着又塞了一顆清涼丸給他,同時暗暗給他使了眼色威脅他別玩了。
只見他閉着眼睛皺了皺眉,突然道:“啊!我想起來了!”衝着方人傑道,“你不是我哥麼!”然後對蘇姍姍喊,“你是我嫂子吧!”然後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嫂子抱抱……”
“他怎麼亂認人啊!”蘇姍姍一邊摟着他哄,一邊問方人傑。
方人傑則是一臉陰沉地看着方天林偷偷給他打的手勢,那是三根手指,意思是要玩三個日本妞……
見方人傑還在考慮,方天林又往蘇姍姍懷裡拱了拱:“嫂子我餓,我要吃奶……”聲調跟個弱智兒童沒多大區別。
“咳!……”方人傑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三!三就三吧!一共三顆,全給他用吧!”然後拍了拍方天林肩膀,把依依不捨的他從蘇姍姍懷裡拉出來,又喂他一粒清涼丸。
這次方天林突然撲倒在地,雙手抱頭痛苦地嗷叫了一會兒,然後鎮定下來,蘇姍姍關切地蹲在他身旁看他,只見他緩緩張開眼睛,幽幽道:“嗯?我難道沒死嗎……”
顯然是恢復神智了,方人傑長舒一口氣,這臭小子演戲可比我精通啊……
兒子雖然醒了,可蘇姍姍哪能那麼輕易放過出手的方人傑,拉着方天林要回美國,說這麼狠心的老爸不認也罷。
這回可輪到父子同心了,好說歹說地把她勸下,哄進了屋。蘇姍姍心裡的疙瘩差不多全解開了,只還有一樁,便聽她開口問道:“說,這麼多年,有沒有揹着我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方家人人知道,老爸他是極品鰥夫,冰清玉潔守身如玉感天動地啊,聽說政府準備給他立個貞節牌坊呢!”方天林在一旁敲邊鼓。
“你別cha嘴!讓他自己說。”
方人傑躊躇了下,還是老實交代:“這個……有過那麼一兩回……”
蘇姍姍一聽眼圈就紅了,扭過身去看也不看他,方天林心道糟糕,這敢情老媽還是一超級醋罈子啊,連忙再次幫腔:“媽,那僅有的幾次也是老爸他練功岔了氣,差點走火入魔迫不得已……這連逢場作戲都算不上,半點感情都沒有的,您就饒過他吧……”
蘇姍姍這才抽了抽鼻子轉過身來,看着方人傑的眼睛問:“真的?”
“真!千真萬確的真!姍姍,這些年,我一直以爲你死了,可是我心裡依然只有你……”三無青年真情流露,臉上的表情第一次那麼生動悽婉,連方天林都被他的演技給感染了。
他不失時宜的補充:“老爸他說的都是真的,媽,這幾年老爸天天晚上夢着你,然後用他的手……嗚嗚……真是可歌可泣啊……十八年啦,整整十八年啦,一隻手一杆槍抗戰十八年啊……”
蘇姍姍的臉頓時就紅了,捂着嘴在那裡忍笑,偷偷打量方人傑的眼神含情脈脈,都能滴出水來。
方人傑嚥了一下口水,虛踹了方天林一腳:“滾一邊去,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方天林連忙順勢往外走:“我滾,我馬上滾!我去看看花花草草,你們慢慢聊……”說着把房門帶上了。
“天林他還種花草哪?”蘇姍姍一臉疑惑。
方人傑慢慢走進她:“是春蘭夏竹秋菊冬梅那幾個丫頭……”他擡手輕柔地拂過她白皙如凝脂的臉蛋,“這小子肯定又幹壞事去了……”
蘇姍姍窩了窩脖子,聲音細如蚊吶:“你不是也想幹壞事麼……”
他一下就把她橫抱起來,走到牀前:“想死我了……”
一時間,屋內春意盎然,方天林實際上沒去找丫頭鬼混,那是打消他們的戒心,他正貓在窗邊偷聽呢。突然聽到屋內蘇姍姍問了聲:“咦?這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
“呃……那是天林那小子的,暫時寄存在我這,別管那麼多了……”
“等等,我看一眼……啊?!好啊!方人傑你個大騙子,還說兩三回!我看一千回一萬回都有吧!”
“姍姍,不是的!這都是天林那小子的,我都沒看過啊!不信你看,都沒拆封呢!”
蘇姍姍看了看果然沒拆封,才怏怏地收起母老虎雌威:“哼……暫且信你,回頭我再去問天林!”
方天林在窗外竊笑不已,看來又能撈一筆……另外,典藏版原來還有這好處呢,騙老婆說沒看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