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澤一直覺得,這是一個崩壞的世界。他的人生乃至他周圍人的人生。都在往更加崩壞的方向去發展,上帝等着惡人出醜。惡魔笑看衆生掙扎。
這是一趟通往地獄的列車,沒人下得去,沒人逃得掉,他是列車的司機,他想停。可他停不了,木已成舟。他只能咬着牙開下去,哪怕前方是萬劫不復。
這時。有人替他按下了剎車,有人替他挽回了惡果,那個人,就是他一直聽聞。今日才幸得一見的蘇淺殤。
對蘇淺殤來說,治好林語珊,也許只是她的本職工作。她甚至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可是對秦慕澤來說。這其中的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秦慕澤敢說,林語珊一天不醒。陌南秧便一天不會原諒他。哪怕表面上原諒了,她心裡也會一直有這麼個結,這結日漸積壓,終將爆出惡果。
好在,惡果爆出之前,蘇淺殤的出現,成功解雷,救他於危難,儘管她本無意,可這一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可能扭轉了命運齒輪運轉的方向……
“再說了,我幫你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太過煽情的氛圍,秦慕澤和蘇淺殤一樣,都不是很擅長去應付,所以短暫的停頓後,秦慕澤話鋒一轉,低笑着表示:“萬一你在刺殺的過程中露出什麼馬腳,把我給暴露了,我這邊兒卻一無所知,那豈不是很被動?”
秦慕澤本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誰料,蘇淺殤居然還當了真!
她直了直腰,沉着眸子一本正經的凝向秦慕澤,低聲解釋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他們查不到你頭上,除了你以外,我還跟其他洛克斯家族分家的家主有過接觸,其中有一個還是我的患者……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你不露馬腳,他們是不會把目標鎖定到你身上的。”
這倒是出乎秦慕澤的意料:這醫生,看上去冷冷清清,不食人間煙火的,沒想到辦起事兒來這麼謹慎,連掩護都給他打好了!
“你還和其他分家的家主有過接觸?”秦慕澤饒有興致的凝着蘇淺殤,脣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方便透露一下這些人是誰嗎?”
秦慕澤早就想探一探洛克斯家族的底了,奈何這家族藏得太深,他又是剛剛和洛克斯家族接觸,查起來還真是有點兒無從下手。
你瞧,這趕巧的,他剛犯難,就有知情者自己“送上門兒”來了!
面對秦慕澤的詢問,蘇淺殤絕美的臉上顯出幾分爲難來,她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猶豫。
“醫生。”見狀,秦慕澤垂下了略長的睫毛,似嘆息又似指責般的低聲道:“我們現在可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越早的瞭解洛克斯,你便能越早的報仇……這個道理,您不會不懂吧?”
聞言,蘇淺殤細長的眉鎖的更深了一些,稍作思慮後,她擡起眼眸,重新凝向秦慕澤,冷聲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不過,事先我要強調一下——如果我告訴你的事爲你帶來了殺身之禍,我概不負責。”
秦慕澤這邊兒戰火正悄無聲息的蔓延着,陌南秧這邊兒,氣氛也正往高+潮處推進。
“南秧。”被死死的綁在摺疊椅上動彈不得的秦澤西,再一次嘗試着勸說陌南秧把他鬆開:“我承認……這件事是我莽撞了……可……可你也不能一直這麼綁着我吧?你先把我鬆開,有事我們好好商量,你這又是捆綁,又是私人飛機的,大半夜把我弄這兒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陌南秧挑了挑眉,冷哼着把秦澤西最後一句話又說了一遍。
她踱着步子,沿着捆綁着秦澤西的摺疊牀慢條斯理的轉了個圈,笑靨如花:“我來告訴你,我想幹什麼。”
說到這裡,她稍稍停頓了下,脣角勾起的弧度,越發的妖媚,她俯下身來,纖細白皙的指動作緩慢又妖嬈的攀上秦澤西炙熱的胸膛,媚着調子,一字一頓的回答秦澤西道:“我要把你送到比利時去,你媽媽年輕時在哪裡買過一棟別墅,別墅的位置比較偏遠,很少有人知道……更巧的是,陸明翰近期因爲公務要去比利時住上一段兒時間……估摸着要住半年到一年……剛好可以照顧一下你和蘇醫生。”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着似有似無的笑,那笑容,潦倒衆生,傾國傾城,可秦澤西,卻覺得這笑容,很可怕。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秦澤西面色煞白,額角有細小的汗珠滲出:“比……比利時?就……就算是給我治腿,也不需要跑到比利時去吧?”
“誰說不需要呢?”陌南秧伸手替秦澤西理了理他額前的碎髮,順勢,替他擦掉了額角的冷汗:“依我看,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離開這裡。”
“開始什麼玩笑!”秦澤西突然火了,掙扎着又要起身,卻被捆在他身上的尼龍繩束縛着,想起也起不來:“我走了,倪家怎麼辦?我媽怎麼辦?還有我外公,秦暮寒,秦暮羽,我乾爹……”
猩紅着眸子喊道一半,他的聲音裡突然添染了許多哽咽,他凝着她,細長的鳳眸裡有某種令人心碎的情緒在閃爍:“還有你,要怎麼辦?”
陌南秧的心,突然痛了一下,那種如心頭的肉被人一刀一刀的剜下一般的疼痛,讓她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我的傻哥哥啊……陌南秧撫着秦澤西側臉的手不自覺的發着顫:你怎麼到現在,還在想我呢?
明明你自己纔是那個需要被關心,需要被考慮的人,爲什麼在你雙腿殘疾,生無可戀的時候,你還要去想那麼多,去擔憂那麼多?
不,這不是一個患者該想的,患者要考慮的,是如何配合醫生把自己的病治好,而不是焦頭爛額的考慮要怎麼和敵人鬥,要怎麼保護身邊的人。
所以……所以我親愛的小哥哥,請你放心,奮勇殺敵的事兒,就交給我了,“保家衛國”的事兒,也請交給我吧,現在的你,除了治好雙腿,瀟灑的過活以外,什麼都不需要考慮。
他本是人間絕色,任意妄爲,放+蕩不羈,不費吹灰之力,便集萬千寵愛,因她丟了雙腿,失了自由,自此鬱鬱寡歡,宛若囚籠之鳥。
現在,她要替他斬斷這禁錮他的鐵籠,重新放他回廣闊的藍天……這是她欠他的,她必須得還。
“我自有我的打算。”陌南秧摸着秦澤西亂糟糟的發,眼底是令人無法抗拒的柔:“你現在不需要想那麼多,你唯一的任務就是配合蘇醫生,把自己的腿治好……”
說到這裡,陌南秧像是想起什麼來了一樣,突然笑了:“對了,這一忙差點兒忘記告訴你了,蘇醫生說她找到了一個新的治療方法,可以把你雙腿的治癒率提到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具體能提到什麼地步,要看你身體對藥物的排斥率和結合率……”
話說到一半,秦澤西突然打斷了她:“你是不是要回到秦慕澤的身邊?”
聞言,陌南秧突然僵住了,像枯化的骨,一動,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我問你。”秦澤西咬着牙,說話的時候,身子和身下摺疊牀都在細小的發着顫:“你是不是要回到秦慕澤的身邊?”
他一字一頓的把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每一個字,都是一把撕碎他心臟的劍。
痛,真痛。
陌南秧沒辦法回答,她既不想騙他,也沒有勇氣回他一句“沒錯”。
秦澤西對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可正是因爲知道,她纔不敢肆意褻瀆。
這份愛太過純真,任何因內疚和感動促使的迴應,對這份感情都是一種玷污,她要是給他迴應的話,促使這回應產生的,必須是等價的,甚至更多的,更爲純粹的愛……絕不能是其他。
可她心裡很明白,她對秦澤西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親情,這感情比愛情更牢固,也比愛情更寬容。
愛情是自私的,她如果愛上一個人,那個人必須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跟她搶,她寧願他們兩個人都不幸福,也決不允許其他女人給他幸福。
可秦澤西不一樣,對陌南秧來說,只要秦澤西能幸福,那就足夠了,不管這幸福是誰帶來的,她都由衷的,發自內心的,替他感到高興。
所以啊,像我這樣的爛人,還是拖着秦慕澤一起腐爛變質吧……小哥哥,你該張開雙翅,重回廣闊的藍天……陌南秧斂上了眸子。
“我要做什麼,和你無關。”冗長的沉默後,陌南秧直起身來,用一種寒之骨髓的語氣冷聲道:“你留在這裡,只會給我添亂……我累了,肚子裡還揣着一個……你要是再給我搞這麼一個突發事件,我可受不了。”
“所以。”片刻的停頓後,陌南秧狠着心下達了最後的通告:“你必須離開這裡,而且,別想偷偷跑回來,比利時,沒人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