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時間,陌南秧從裡到外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一張臉變成了妹妹陌南柯的樣子。就連性子,在杜嵐鳳看來。都隱隱在向當年的陌南柯靠攏。
這讓她很擔心,因爲陌南柯當年,可沒落得個什麼好下場。
相比起陌南秧,杜嵐鳳就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了,她依舊是以前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白天的她,一如既往的困怏怏的。斜靠在沙發上,眼睛半斂着。好像隨時都會睡着一樣。
“我是不是該下午來找你?”突然來訪的陌南秧,單手支着下巴凝視着對面昏昏欲睡的杜嵐鳳,頗爲無奈的開口道。
杜嵐鳳伸着如吸血鬼般又細又長,形狀卻獨具美感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按着自己漲得發疼的太陽穴,按了幾秒後,她才擡起眼睛來。拿眼角的餘光瞥了陌南秧一眼,很不客氣的數落她道:“既然知道。你還大早上的跑過來擾人清夢。”
陌南秧這才覺出幾分不好意思來,她吐了吐舌頭,很大方的表示道:“要不。你先回去睡一會兒。等到下午咱們再聊?我現在不着急,等你一天,都無所謂。”
聞言,杜嵐鳳半斂着的眼瞼微擡了一下,她沉着幽深的眸子,目光深邃的凝了陌南秧一眼,片刻後,又再次垂下眼簾,輕笑着嘆了一句:“算了吧,你都來了,我哪裡還睡得着……”
正說着,杜嵐鳳正煮着咖啡的虹吸壺突然沸騰了起來,在酒精燈的灼燒下,虹吸壺弧形的玻璃肚不斷的向上滾着熱氣,咖啡的香氣,瞬間溢滿了屋子。
等那咖啡沸騰了一分鐘左右以後,杜嵐鳳才慢悠悠的,十分艱難的從沙發上直起身來,熄滅了酒精燈,隔着濾網給自己倒了一杯現磨的咖啡。
“你要嗎?”倒完咖啡後,杜嵐鳳擡頭淡淡地瞥了陌南秧一眼,詢問她道。
其實,她這不過是禮貌性的詢問一下罷了,並沒有真的想給陌南秧也倒一杯——她煮咖啡用的虹吸壺很小,倒完一杯以後,裡面除了殘餘的咖啡漬,已經不剩什麼了。
陌南秧自然也知道杜嵐鳳不過是在客套,她本該很配合的回答一句”不用“的,可這小妮子在瞥到虹吸壺裡殘留的那點兒咖啡漬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起了個壞心眼兒,壞笑着來了一句:“好啊,給我也來一杯吧。”
杜嵐鳳握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對面兒的陌南秧,卻滿臉狡黠的笑。
果然是越來越像她妹妹了啊……杜嵐鳳捏着咖啡杯的手,逐漸的加緊了:不僅僅是臉,就連面部的神態,說話的語氣,以及開別人玩笑時眼底的那抹小狡黠,都像極了。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杜嵐鳳垂下了又長又密的睫毛,盯着咖啡杯裡烏黑的咖啡,從咖啡杯裡飄出來的黑咖啡的香氣,讓她的頭疼緩和了不少。
“想喝你自己去煮,咖啡豆在廚房爐竈左邊兒第二個櫃子上,磨咖啡豆的工具也在裡面,你想親自動手磨還是用機器磨都隨便。”杜嵐鳳抿了口剛煮好的咖啡,那咖啡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苦中帶着常人難以忍耐的酸澀,可對她來說,卻恰到好處的美味。
陌南秧本來不過逗逗杜嵐鳳罷了,自然不可能真的跑到廚房裡去磨咖啡豆,畢竟,她又不是來找杜嵐鳳喝咖啡的。
“還要自己動手磨啊……”陌南秧向後傾斜了下身子,舒舒服服的靠在杜嵐鳳家柔軟的沙發上,撇撇嘴巴,裝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樣道:“那還是算了吧,其實我也沒那麼的想喝。”
撒嬌的語氣也像……尾音自動的上揚,在最後拖了長腔,若不是音色不太一樣,她恐怕真的要以爲,坐在自己對面那個把半個身子都陷進沙發裡,拖長了鼻音撒嬌的人,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陌南柯了。
杜嵐鳳垂眸,不知道爲何,心底驟升了幾分壓抑。
“行了,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就別鋪墊這麼多了。”突如其來的壓抑感讓杜嵐鳳的心,瞬間變得有些焦躁,她將手裡的咖啡杯放到了桌上,擡頭陰着眸子看向陌南秧,朱脣輕啓:“陌小姐不請自來,究竟有何貴幹?”
陌南秧本想着等她安安靜靜的喝完那杯咖啡以後,再開始跟她談正經事兒,沒想到,對方居然比她還要心急。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沒意思了,陌南秧沉了下眸子,然後單手扶到沙發坐上,向下微微施力,支撐着自己直起身來。
“既然你都開口了,那我也就直說吧。”陌南秧將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十分坦然的開口道:“我遇到了點兒麻煩,需要你幫忙。”
聽到這話,杜嵐鳳的臉上並沒有明顯的起伏,她像一隻睏乏的貓,重新陷回了自己精心挑選的,舒適無比的沙發裡,打着哈欠,很薄涼的回答陌南秧道:“我爲什麼要幫你呢?”
是啊,她爲什麼要幫她呢?她們兩個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面,爲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裡,還是圍繞着一場以欺騙爲主的算計而展開的。
相處並不愉快,彼此之間也沒什麼過深的交情,豁然過來請求幫助,她憑什麼保證她會幫她?
就憑——
“因爲這是你欠我的。”陌南秧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雙手,突然握緊了,與此同時,她的後背,不自覺的又直了直,直身的剎那,頭下意識的擡起,幽深不見底的眸子,就這麼突如其來的對上了杜嵐鳳狹長的丹鳳眼。
然後,她輕而易舉的便捕捉到了杜嵐鳳眼眸深處的那抹細小的悸動。
儘管心底已經有所動容了,可是杜嵐鳳表面上卻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表情和語氣,冷漠都裝的很到位:“欠你的?陌小姐,此話怎樣?”
聞言,陌南秧的手,突然捏緊了身下坐着的沙發坐墊的一角,她像是在強忍着什麼一樣,牙關也緊緊的咬着,咬到最後,她突然獰笑了一聲,然後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一句話來:“沒錯,這是你欠我的!”
沒錯,這是她欠她的,現在,她過來討債了,她必須得還。
“杜小姐。”低頭沉默了良久的陌南秧,突然擡起頭來,她歪着腦袋,凝視着杜嵐鳳漆黑的眸子,脣角勾起了一抹陰冷的笑:“想必,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因爲什麼吧?”
陌南秧話音剛落,杜嵐鳳的身子,突然僵住了,那種僵硬,就好像一瞬間中了屍毒蛻變爲殭屍一樣,身子瞬間無法彎曲,動彈不得。
“你騙了我。”一陣冗長的沉默以後,陌南秧冰冷的聲音,再次在這空蕩的房間裡響起,莫名的,讓這屋子的溫度,又降了好幾分。
是的,她騙了她……如果沒有她,陌南秧當初也不會那麼順利的掉進秦慕澤早就設好了的陷阱裡,她出現的,是那麼的恰到好處,一語直中紅心的點破了陌南秧所有的不足,她出現的次數雖然不多,卻給陌南秧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直到如今,她當初在陌南秧辦公室裡跟陌南秧說過的話,依舊時常在陌南秧的耳邊迴響。
——沒有能力保護線人,就不要輕易的拖線人下水……
——你,還太弱了……
是她喚起了她對力量的嚮往,是她無聲中推了她一下,她這才義無反顧的跌進那密密麻麻的,壓得人透不過氣的陰謀裡……
這是她欠她的,她得還。
“所以呢?”杜嵐鳳半個身子都陷在巨大的歐式沙發裡,深藍色的巨大沙發,襯得她的皮膚越發的蒼白,同時,也顯得她的身子,越發的清瘦:“你想要我跪下來給你道歉,還是要我開張支票,撫慰一下你受傷的小心靈?”
唉……聞言,陌南秧在心底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有些人,明明長着一顆海綿一樣柔軟的心,可是說起話來,卻總顯出一張刀子一般的嘴。
在她面前裝出一臉的冷漠,何苦呢?
陌南秧低了一下頭,半斂着眸子,神色顯出幾分凝重來,她猶豫了片刻,像是在考慮要如何把話說出口來一樣,皺着眉頭沉默了許久。
就在懶洋洋的陷在沙發裡的杜嵐鳳等她開口等地都快睡着了的時候,對面的陌南秧,才終於擡起頭來,直視着杜嵐鳳,沉聲道:“幾天前,秦慕澤暗中派人偷了倪家三份兒很重要的地產原件,我現在已經大概猜到他把那三份兒地產原件藏在了哪兒,也已經設定好了把那三分地產原件取回來的計劃。”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細長的眸子,越發的幽深:“可這計劃的實施,需要你的幫助。”
對面的杜嵐鳳,身子又是一僵,她就這麼僵住身子,僵了好久以後,才別過頭去,不再看向一雙大眼瞪得人心虛的陌南秧。
“陌小姐。”沉默了片刻後,杜嵐鳳重新端起了自己剛剛放在桌子上,還冒着熱氣的咖啡,一邊兒攪動着咖啡匙,一邊兒看似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陌南秧道:“要知道,當初我可是幫着秦慕澤騙過你,而且如今秦四少還是我的頂頭上司……您這麼冒冒失失的過來找我,不怕我再騙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