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談談……陌南秧的嘴角抿起一抹苦澀的笑,幾曾何時。她是多想坐下來好好的和他談談。哪怕跪下來懺悔自己從未犯過的罪行也行,下跪也好。償命也罷,只要他能原諒她,無論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可是呢?他沒有給過她這個機會,一次也沒有。
她的心突然有點兒涼,三年前。哪怕他對她還有那麼一丁點兒情誼,給她那怕那麼一丁點兒的信任。碰了她,或者讓她去醫院做個檢查。真相就會大白。
可是呢?他對她的惡毒深信不疑,用盡她所不能想象的一切手段折磨着她的身心。
也許,當初他給的溫柔,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幻覺罷了。幻想着他跟別人不一樣,可實際上呢?他跟所有人都一樣,只不過是同情沒有朋友沒人愛的她。所以才施捨了那一絲的溫暖,她卻誤以爲那是太陽……
陌南秧閉上了眼睛。車門已經被男人從外面打開,那個她暗戀了十幾年的男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眼角。沒有柔情。
該來的總會來。該說清楚的總要說清楚,那張早就擬好的離婚協議書,總要讓他籤個字,自己才能重獲自由之身,不是嗎?
陌南秧苦澀的笑一下,然後轉身下了車。
“琉青先生,請您等我一會兒好嗎?這兒不是我家,天色又這麼晚了,我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出租車,所以還要勞煩您,一會兒再把我送回去。”下車後,陌南秧對駕駛座上的琉青抱歉似的一笑,輕聲請求道。
“沒問題的,二爺吩咐了,一定要把您安全的送回家,送錯了地方,還望陌小姐不要生氣。”公式性的回答,不冷不熱,卻也不會讓人感到厭惡。
說話期間,陸明翰終於注意到了駕駛位上的人是誰,面色一下子陰冷了下來。
“琉青……你去了糜色?”他厲聲發問,目光裡透露着震驚和憤怒。
陸明翰顯然是認識琉青的,認識到這一點兒後,陌南秧無法控制的心口一陣疼痛,原來,關於陸明翰在糜色幾經風流對傳言都是真的……
她竟還妄想,他不過是故意氣她……
呵,她陌南秧何德何能,讓人家陸大公子爲她守身如玉?
“哦,原來你認識琉青先生啊……怎麼以前沒聽你提起過?”陌南秧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疼,這疼,原來,冷嘲熱諷傷害心愛之人的感覺,是這麼的疼……
她自虐一般的看着男人冷峻的容顏下顯出幾分焦慮之感來,他薄脣微啓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佯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姣好美麗的臉上,再無先前懦弱隱忍的神情:“哦,對,我忘記了,你之前話都不跟我說,怎麼會跟我談你的老朋友呢?”
也許是她的態度太過咄咄逼人,也許是她的諷刺,太過一針見血,原本性子就不是太好的陸明翰,成功的被她激怒了:“陌南秧!”
以往被他這麼一喊,陌南秧即便是有理也要虧上三分,誰讓她是無惡不作,害死了自己親妹妹的蛇蠍心腸呢?
可如今不一樣了,她在那一瞬間,似乎想通了很多,既然陸明翰根本就不愛她,她又何苦忍氣吞聲,苦苦哀求,期待着某一天他的回心轉意呢?
陌南秧曾聽過一句話:他若愛你,你做什麼都是對的,若是不愛,你全身上下,都是錯的。
而她現在,在他眼裡,無論對錯,都是錯!
“別這樣對着我大喊大叫的。”陌南秧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瞟了陸明翰一眼,關上了車門:“就好像,我說錯了什麼一樣。”
如此伶牙俐齒到讓他毫無還口之力的陌南秧,陸明翰還是第一次見。
“你不是想找我談談嗎?”陌南秧把額前的碎髮別到了耳後,雙眼沉穩如一汪波瀾不驚的湖:“那就談談吧。”
雖然陸明翰對陌南秧爲什麼會和琉青扯到了一起感到無比的好奇,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現在自己的首要任務是跟陌南秧冰釋前嫌,不再讓她和秦家的那羣人來往。
絕不能讓她成爲第二個陌南柯!
先到這裡,陸明翰穩了穩心神,指着前方幽靜的小花園道:“過去談吧。”
陌南秧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跟着陸明翰沿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向花園道噴泉旁邊走去。
晚風有點兒涼,難得的,陸明翰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到了陌南秧的肩膀上。
這本是一個很簡單很貼心的小動作,可是陌南秧卻感覺有點兒僵硬,秦慕澤也曾將自己的外套披給她,可是,相同的動作,秦慕澤做起來,她是心生暖意,陸明翰做起來,她卻是心驚膽戰。
這三年來,每次他一對自己稍微示好,後面都會有更殘忍的事情等着她,日子久了,她都開始害怕他對她好了。
“南秧,我們重新開始吧。”沉默了許久,陸明翰首先開了口:“《南尚》主編的位置,我還給你,以前剋扣《南尚》的投資,我全給你補回來,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再在外面跟任何女人有任何的牽扯,只要你不在摻合秦家的任何事,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陌南秧沉默了。
《南尚》主編的位置,《南尚》所有的投資款,以及真正的成爲陸明翰的妻子,一直都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如今被這個男人提出口後,她卻覺得一陣的心涼。
難道這些,她不該得到嗎?她辛辛苦苦工作,一手建立起《南尚》,難道她不該坐穩主編的位置,不該得到董事會批下來的資金嗎?她嫁給他三年,恪守婦道,辛勤持家,難道不配做他的陸太太嗎?憑什麼,現在他要拿她本應的的東西,作爲條件,要求她離開秦慕澤,回到他身邊?
陌南秧緊緊的咬着發白的下脣,她雙手捏着自己衣角,因爲過分用力,指關節間泛出不健康的白來。“陸明翰。”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擡頭看向他。
四目相交,彼此的眼中,再不是當年青澀純真的模樣。
“我問你,你當初有沒有想過,三年前的事情,我是被陷害的……或者說,我是無意的?”鼓足了勇氣,她還是把這句話問出了口。
陸明翰沒想到陌南秧會主動提起三年前的事情,一時有些發愣,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他別過頭去,似乎很不想談這件事一般,低聲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反正……”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反正陌南柯,已經死了。
不,沒有過去,這件事,在真相大白之前,永遠都不會過去!陌南秧攥緊了拳頭,明明還沒走到噴池邊兒,可是她卻先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自始至終,都覺得我是個善妒,惡毒,孤僻,不易相處的醜八怪?”陌南秧低着頭,幾縷微彎的長髮飄到了額前,給她美麗的臉,添加了幾縷陰影。
這些年來,支持她走下去的,就是她自欺欺人的覺得,即便陸明翰不愛她,但是當初給她的感情,起碼是真的吧?友情也好,愛情也罷,甚至是同情,她都忍了。
可是最後呢?對方其實同情都沒有給,原來,他們所有人都是那麼的討厭她,都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才施捨一般跟她做朋友。
他其實應該很恨她的吧?要不是因爲她,他就可以跟文這希好好一爭高下,一起來搶心中的女神陌南柯。
可是呢,有了她,他作爲一個有教養的紳士,又是年長的哥哥,怎麼能把陌伯伯的另一個女兒就這麼丟在一邊兒不管呢?
所以,每一次,文這希騎單車帶着陌南柯先走的時候,他只能尷尬的衝她伸出手來,所以每一次的舞會裡,文這希和陌南柯上臺跳舞了,他只能百般無奈的邀請來自己,所以每一次,陌南柯吃了文這希送來的午飯,他無人問津的午飯,只能遞給了她……
明明每個人都不喜歡她,明明每個人都不情願跟她在一起,可是最後還是滿是不情願的帶上了她,然後再裝出一副質問的面孔,譴責她道:吶,大家並沒有因爲陌南柯的優秀而冷落你啊,你爲什麼還不知足呢?
你爲什麼還不知足呢?
面對他們憐憫的“善良”,你爲什麼還不知足?
“南柯……”對面的男人,眼神中閃現過幾絲不忍與悸動,可這些,低着頭的陌南秧,並沒有看到。
月亮在她的腦後,她身後是皎潔的月光,可是她整張臉,都在月光所照不到的陰影裡。
“夠了!夠了!”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聲音在夜色裡,顯得更加的淒厲:“你自始至終,都覺得我就是嫉妒南柯,我就是惡毒,我就是不知足,我就是醜陋,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恨不得南柯不得好死!”
“你們都這麼覺得……”她終於擡起來頭,在月光下,笑得淒涼,哭得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