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傑欲言又止了一路,把良宵送上樓之後,終於再也憋不住,開了口,“良宵,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良宵被問得一愣,隨即會意,垂了眸,輕聲說:“沒什麼打算。”
“我說你們兩個……”張子傑急了,口氣有些衝,“難道你們兩個就準備這麼一直吊着?!”
良宵皺眉,然後瞥眼看向一邊,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溼潤和傷痛,“子傑大哥,也許你們都以爲我是氣不過當年,故意吊着周錦宸折磨他。我承認我恨他!可是我告訴你,如果可以,我最希望的,是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第一最好不想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如今的痛苦不只是因爲恨,更是因爲無法忘懷。
“良宵,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着,你們兩個明明就忘不了對方,何苦現在這樣!”張子傑嘆了口氣,沉吟了片刻,試探着問她,“那……你和錦宸兩個……”
“子傑大哥你別說了!”良宵聲調微高打斷了他,有些激動。
是,她是忘不掉他!甚至於對他愛也不比兩年前少一分。可是,愛有多深,恨便加倍。這種愛恨交織,心中猶如火燒油烹的痛楚,卻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如果沒和周錦宸重逢,她可以封閉心門,麻木自己,這樣平淡的過一輩子也好。可偏偏命運弄人,他又一次出現了她的生命裡。然後,她每和他接觸一次,插在心頭上把叫做‘過去’的匕首便推進一分,叫她痛不欲生、死去活來。
沉默了一小會兒,良宵吸了口氣,無限疲憊地開了口,“子傑大哥,我今天實在沒有力氣,改天再找招待你吧。你也折騰了一天,早點兒回去休息。”
明明白白下了逐客令,張子傑也不好再說什麼。況且他也知道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能勸明白的,點點頭,又囑咐了兩句,便轉身離開了。
…………
良宵這一天折騰下來,實在是累壞了。
張子傑走後,一向有點兒小潔癖的人,糊弄着用涼水沾了沾臉,幾乎連衣服都沒換,就一頭栽倒進牀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可這一覺並不踏實。
睡夢中,腦海裡光影交錯,亂起八糟的什麼都有,卻又只是模糊的影響,越是想看清,就越是什麼都看不清楚。等到夢裡的人終於放棄的時候,畫面卻又突然清晰了起來。
碧藍的天空,翠綠的草地,還有潔白的婚紗,鮮紅的地毯……竟是她和周錦宸的婚禮!地毯的盡頭,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神父身邊,正滿眼深情,含笑注視着向她伸出了手。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終於握住了那隻溫熱寬厚的大手。眼前的人卻忽然笑了起來,異常紅潤的面頰,過分明亮的眸子,還有嘶啞虛弱的聲音:良宵,我錯了,求求你別走……
尾音消失處地動山搖,無邊無際的白色瀰漫了她視線。恐懼,無力,連呼吸彷彿在那一刻停滯了。
“雪崩……”
然後,高大的身體將她撲倒在地,一雙強勁的臂膀用力環緊了她,死死地護在懷裡……
“良宵,有我在什麼都不怕!”
“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良宵,你一定要堅持住!”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良宵,我可能要食言了,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了……”
“對不起,對不起……”
…………
“錦宸,錦宸……啊……”尖叫着,良宵終於驚醒過來。一雙大眼睛瞪着漆黑的某一處,滿頭大汗地躺在牀上喘着粗氣。
原來是一場夢……
良宵吁了口氣,等稍微平復了呼吸後,撐着牀緩緩坐了起來。
此時夜已深,窗外是漆黑漆黑的顏色。
隱約有蟬鳴聲從樓下的花壇裡傳來,顯得更加寂靜。
聽着聽着,忽然就有些恍惚,竟生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於是此後的大半宿,再也沒了睡意。
起先,良宵只是大腦一片空白,坐着發呆。坐累了,就下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回來躺在牀上後,便開始胡思亂想。
真的是胡思亂想……因爲到底想了些什麼,自己也沒有印象,唯一記得的,就是她想過的,應該都和周錦宸有關。後來,她開始回味着剛剛做的那場其實是事實夢。再後來,思緒便飛回了幾年之前的那個聖誕節……
良宵大三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整個城市都發布了寒流預警,幾所高校都將寒假提前到了新年的時候。
良宵的學校自然是不例外的。
…………
建築學院的考試日程安排比較靠前,差不多聖誕節之前就能結束所有的科目提前放假。
23號那天下午,良宵考完最後一科從考場出來,遠遠地,就看見周錦宸正站在一棵掛滿白雪的松樹下衝她微笑。
她看着他愣了愣,也就是這兩三秒的功夫,周錦宸已經大步穿過人羣,站到了她的面前。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他襯衫外面只穿了一件襯了貂絨的長款大衣,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良宵光是看着都覺得渾身冰涼,他卻還是風度翩翩的樣子。
周錦宸看着良宵凍得紅撲撲的小臉兒只想上去咬一口,咳了一聲,竟然還問她“冷不冷?”
“啊?”良宵被問的一愣,露出一臉好笑的表情,扯着他的衣服袖子說:“這話應該我問你吧!這麼冷的天穿這麼薄,愛斯基摩人?”
周錦宸輕笑一聲,順勢扯下了掛在自己袖子上的小手兒,握在了手裡。奇怪的,他手的溫度竟一點也不冷,反倒比她這剛出屋子的還要暖和許多。
“火星人!”良宵小聲兒嘟囔着,指尖下意識地在他掌心上輕輕劃了幾下。
那種癢癢的感覺就那麼順着手上的肌膚,一路進了周錦宸的心裡。
“考完了麼?”
“嗯。”良宵點了點頭。
下一秒,人已經被周錦宸抓着胳膊,往校園大門口跑去。
冷風吹過臉頰,刮的她有些疼,不自覺縮了脖子。
等緩過氣來,就扯着嗓子問他,“你要帶我去哪兒?!”
周錦宸回頭笑睇了一眼,然後低沉爽朗的男聲隨風飄進她的耳朵裡,“考完試了,當然是去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