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岜查了那個包裹的運單號和寄件地址,可惜地址和寄件人信息都是假的,按照運單號也只能查出此包裹在哪個站點被攬件員攬回來。
雅岜也已經第一時間派人在攬件點附近找,但結果可想而知,一無所獲。
對方不會傻到寄個包裹還暴露自己的行蹤。
關略在九司令後廚獨自呆了兩個多小時,再出來時臉上神情已經淡漠得與平日無異。
臨近傍晚的時候他驅車回關宅。
車子開到宅前那條銀杏道的時候卻被一輛車子堵住。蘇訣從裡面下來,站在日光搖曳的樹蔭下面。
關略踩了剎車,坐在車裡用手指擦了擦下顎,最終還是開門下去。
兩人的神情都還算平靜,只是蘇訣神色倦怠,看上去有些憔悴,而關略渾身都是陰寒的蕭冷,站在車身旁邊,等着蘇訣朝自己走過來。
“巧合?”關略先發問。
蘇訣苦笑一聲:“不是,我專程來找你的。”
“還是爲了沈春光的事?”
“不然呢。我與你之間難道還會有其他事?”蘇訣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關略卻勾脣一笑,用手指撓了撓額頭:“蘇總似乎對我的女人特別感興趣,以前是唐驚程,現在是沈春光,怎麼。沒完?”
蘇訣聽得出他話裡的諷刺,也不計較,他現在只擔心沈春光的安危。
“隨你怎麼說,只是想來親口問一句,關先生到底準備怎麼打算?”
“我的打算沒必要跟你講。”
“放任不管?”
“也許吧,畢竟我已經花了這麼多人力和精力去找,但還是找不到,餘下的我也無能爲力,只能希望她命裡多福了。”關略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毫無波瀾,彷彿在講一件很輕鬆的事。
蘇訣臉色鐵青,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心狠,可到底狠不過像關略這樣的人。
“好,關先生既然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女人,又放任她身處險境不管。那我也只能報警!”蘇訣的步子一點點逼到關略面前,“不過你記好了。她這次脫險之後我不會再放手,她最後會是誰的女人還不一定!”
說完便轉身上了車,揚長而去。
關略看着蘇訣的車子漸漸在銀杏道上駛遠,一點點將拳頭收緊。
回到關宅的時候天還沒黑,阿喜正一個人坐在客廳看電視,見關略進來立即滾着輪椅過去。
“九哥哥…唐……”話沒說完整,卻見關略寒着一張面孔朝自己瞪過來,阿喜一時就不敢往下講了。
之前每次他喊“唐阿姨”的時候關略都不高興,這幾天宅子裡的氣氛微妙,下人也偷偷交代過阿喜別在關略面前提“唐阿姨”三個字,所以阿喜這會兒見關略黑着臉就頓時嚇住了,支支吾吾把後面的話吞了進去。
可是關略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沒人提又如何?事實便是事實。
他踱步走過去,阿喜怯怯地坐在輪椅上仰頭看着他,卻見他稍稍彎下身子,蹲到輪椅前面,一手握住阿喜的手指。
“是不是很想唐阿姨?”
阿喜點頭,立馬又狠狠搖頭。
關略苦笑:“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怎麼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
阿喜空洞的眼睛眨了眨:“寧伯伯說…寧伯伯說…”
“說什麼?”
“說…不要……不要在九哥哥面前提唐阿姨…不然九哥哥會…不高興。”
孩子真是誠實,關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沒有,九哥哥不會不高興,那阿喜到底有沒有想唐阿姨?”
“想!”這次他說得斬釘截鐵,一點愣都沒打,只是說完眼神突然虛了虛。
“那九哥哥…你想……唐阿姨嗎?”
關略的手還蓋在阿喜頭上,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手指都抖了一下。
阿喜卻瞪着眼睛,似乎在很認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九哥哥…?”
關略微收一口氣,一手將阿喜的頭攬到自己懷裡,很多話他覺得自己都難以啓齒,或許只有在什麼都不懂的阿喜面前他纔敢表露出一點情緒。
“九哥哥?”阿喜還在問,小傢伙的性子有些倔,這點大概是隨了老爺子。
關略突然笑了一聲,看着客廳外面院子頂上的那一小方天空,漆黑一片,看不到星星。
“想,九哥哥也很想。”
他想得心都快被揪破了,三年時間,他有時候會懷疑自己到底是如何熬過了這三年時間。
“可是…寧伯伯說…寧伯伯說唐阿姨…不會回來了。”
“會,九哥哥會把她帶回來。”
一定會!
“真的嗎?”
“嗯,九哥哥什麼時候騙過阿喜?”
阿喜聽了立馬咯咯地在他肩膀上笑了出來,開心得不得了,寧伯進來的時候剛好見他坐在輪椅上手舞足蹈。
“怎麼了,小少爺這麼高興?”
阿喜舉着兩隻手,樂顛顛地叫:“唐阿姨…唐阿姨要回來了……要回來了……”小傢伙笑得話都說不連貫,寧伯卻臉色一僵:“不許胡說!”
“沒有…九哥哥說的…九哥哥說,他會把唐阿姨…帶回來,他一定會,九哥哥從來不騙人…”阿喜爭着要解釋,面紅耳赤。
寧伯犯愣似地看了眼關略,關略沒吱聲,剛纔眼裡那點柔情又消失殆盡了,只是撐着膝蓋從輪椅前面站起來。
“寧伯,我先上樓。”說完擡腿往樓梯那邊去。
寧伯趕緊追了幾步:“九少爺,在家吃晚飯?”
“嗯。”隨後無聲。
老麥天黑之後才趕到關宅,寧伯給關略打了內線。
“九少爺,麥醫生來找您。”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讓他上來。”
“好。”寧伯掛了電話,回身見老麥揪着雙手站在廳裡,看那模樣像是有急事找關略。
“九少爺在樓上臥室,您自己上去吧。”
“謝謝!”老麥稍稍躬身,可宅子二樓三樓全是房間,像迷宮一樣,老麥有些犯難:“在哪一間?”
寧伯嘆了一口氣:“還能在哪一間?”說完便搖着頭走了。
老麥一時愣住,回了半天神才起步上樓。
自從三年前唐驚程出事之後關略便搬到了她以前住過的臥室,老麥清楚,熟門熟路就能找到。
臥室的門也沒有關,裡面透着燈光。
老麥走進去,關略坐在桌子前面,桌上亮着檯燈,煙燻繚繞,房間裡都是濃烈的煙氣。餘上池圾。
或許是他那背影過於蕭冷,以至於老麥都有些不敢走進去,站在門口踟躕了好久,直到關略將煙掐了,冷冰冰地問:“不打算進來?”
老麥這纔過去,看了一眼桌子前面的人,背影對着他,也看不清表情,只見他面前桌上擺着那件杏黃色沾血的毛衣,毛衣上面擺着一隻生鏽的鐵皮盒子,老麥也不知道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只覺心口莫名一抽,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問:“你把城內的人手都撤了?”
“嗯。”聲音低冷。
“爲什麼?”
“不打算找了。”
“不打算找了?”老麥幾乎不敢相信,“葉子和沈春光還在他們手上,你就不打算找了?”
“對,不打算找了。”關略的聲音突然提高,口氣冷得發寒。
老麥卻氣得很:“爲什麼不找了?”
“因爲不想找了!”關略的聲音依舊低沉,可黑眸中還是一如既然的平靜。
老麥重重喘了一口氣:“好,你不找,我找!”說完就轉身出去。
關略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衝老麥的背影吼:“回來!”
老麥頓住:“你心如鐵石,可以做到不管沈春光的死活,可是我做不到,葉子還在他們手裡,不管什麼代價我必須把她找到。”
老麥擡腿就要出去,卻見雅岜從門外急吼吼地跑進來,也不顧什麼禮節了,直接跑到關略面前。
“九哥……”剛開口聲音就抖得不行了。
關略一眼便看到了雅岜手裡拿的東西,這次直接只有一個盒子,一模一樣的鐵皮盒子,他太陽穴瞬時突突跳了兩下。
老麥不明所以,只是覺得關略眼底的寒戾越凝越重,讓人漸漸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氣。
“九哥……”雅岜都快哭了。
關略恨恨咬了咬牙槽。
“給我…”兩個字幾乎花掉了他體內僅剩的一點餘力,所以聲音低弱得令人吃驚。
雅岜悶着頭往他面前又進了兩步,將盒子遞過去。
關略接了,打開……
老麥看不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只覺得關略的手臂似乎晃了晃,閉了閉眼睛才問:“這次也是寄來的?”
“不是,是我剛纔在車子頂上看見的。”
一時房間裡沒了聲音,驚得嚇人,沒人敢說話,直到關略將盒子蓋上,放到了一邊桌上。
半餉,他無力地道了一句:“把所有出城路口的人也全部撤了。”
“關九你瘋了?”老麥首先叫出來,再度衝到關略面前,“你知不知道一旦出城路口沒人守着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們可以把人帶出城,如果出了雲凌找到的機會就更加渺茫。”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我不準,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把葉子帶出城!”老麥怒不可揭。
關略突然冷笑一聲:“你也有這麼急躁的時候?”
“對,我比不得你有這麼好的心理素質,都這樣了還能安穩坐在這裡,而且還把人手都撤了,你這是把她們往死路上逼。”老麥說話有些難聽,但他也是真燥了。
關略卻一步上前雙手揪住老麥的衣領,扯着把他往桌子前面來,一手再摁住他的頭,將他硬生生摁到檯燈的燈光下面,眼前便是那件血衣,上面擺着兩隻鐵皮盒子。
“好,你說我瘋了,對,我是快瘋了,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把盒子打開看看!”
老麥被關略摁着動彈不得,可燈光下面那兩隻鐵皮盒子卻分外刺眼。
“看啊,你他媽怎麼不敢看?”關略的聲音沙啞發沉,可迴盪在耳邊幾乎可以刺穿人的心臟。
老麥不禁身子晃了晃,伸手過去將其中一隻盒子打開,燈光下一片血紅,那麼觸目驚心的一瓣,老麥指端突然刺了刺,感覺像是被人活生生剝了一層下來,捲縮着立即將手收回來,可關略摁住他的身子不允許。
“還有一隻,打開!”
還有第二隻。
老麥再度伸手過去的時候已經抖得厲害,打開,裡面是更爲粘稠的一片血紅,頂上的檯燈將其照得發亮,心裡卻像是被東西碾過,喘不過氣,只能閉上眼睛。
關略卻一把將老麥又從桌子上拎起來,扭過身來面對自己:“你看到了?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老麥喘了口氣纔敢睜開眼睛,面前的男人背對着身後燈光,整張臉被黑影蓋在下面,面容蕭寒絕戾,很少有波動的眼睛裡滿是濃濃的殺氣。
“老九…抱歉!”
“抱歉?你現在跟我說抱歉?你知不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當初遲峰那一槍我差點就瘋了,我發過誓不會讓她再受一遍那樣的苦,可現在呢?現在你們一個個都對她做了什麼?啊,都做了什麼?”關略痛苦地嘶吼,一把將老麥甩開。
老麥往後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雅岜已經捂住嘴哭得發不出聲。
房間裡沉得像是世界末日。
老麥摘下眼鏡,用手蓋住臉,好一會兒才使勁搓了搓,找回一點力氣。
“老九…”聲音同樣啞得驚人,“可能只是想嚇唬你,不是她的。”
“我也希望不是,可我認得出!”
沈春光有咬手指甲的習慣,所以每片指甲都被她咬得光禿禿,卻不平整,像是被狗啃過一樣。
鐵盒子裡的東西,中午寄了一片,現在直接是三片。
都說十指連心,關略無法想象這些人把指甲活生生從她手上剝下來的情景。
他怎麼能夠不瘋?
“滾出去!”
“九哥……”
“滾出去!!!”關略回頭撐住桌面才能站穩,聲音卻是沉吼而出。
雅岜不敢再多問,梗着聲音離開。
老麥魂不守舍地在房間裡又站了一會兒,看着面前的男人。
關略垂頭站在桌子前面,兩隻手死死捏住桌沿,指甲往木頭裡面摳去,寬厚的肩膀往後收緊,一口口喘氣,像是經過一番殊死掙扎後快要瀕臨死亡的困獸。
老麥心裡的恐懼更甚。
他一直覺得關略能夠自如地收放自己的情緒,可原來他也會有失控的時候,而這種失控便意味着那女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老九……”
“你也滾出去!”關略撐着桌子又吼了一聲。
老麥又狠狠喘了口氣,最終還是將快到嘴裡的話生生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