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若不離幸福不棄
黎明時分，窗外一片朦朦朧朧，看不真切。米翛醒來看見窗外的大霧，感覺自己置身夢裡，彷彿昨晚米肄醒來的事實是因爲太奢望而做的夢。
或許是過於害怕失去唯一的親人了，米翛在睡着的時候也緊緊地抓着米肄的衣角，窩在米肄的身側。她支起一隻手，撐着頭看着米肄睡着時的樣子。
米肄睡覺的時候總是一副安詳的樣子，薄脣微微上揚，似乎做了什麼好夢。米肄有早起讀書的習慣，米翛則喜歡睡懶覺，所以她很少看見哥哥睡着的樣子，僅有的那麼幾次，她在米肄牀邊看着他睡得那麼安詳，總是會不由地想起小時候爸爸給她講過的睡美人的故事，她並覺得哥哥睡着的樣子是個睡美人，但是她會想到天使，因爲她覺得天使睡着了的模樣應該就是米肄這個樣子，讓她不忍心叫醒他，所以她就會一直守在牀邊等着哥哥醒過來。
然而此時，米翛在米肄的臉上沒有看到那種安詳。他皺着眉，似乎很痛苦的樣子，臉色慘白沒有血色，有點嚇人。米翛輕輕地坐起身，伸出手想要替哥哥撫平皺着的眉頭。她覺得哥哥皺着眉的樣子很難看，她一點兒也不想看。
手剛觸到他的眉時，他的睫毛微微地動了幾下，米翛的手指感覺到了，於是定定地看着米翛。像看着蝴蝶破繭而出，過程那樣地緩慢而美好。米翛看着米肄的眼皮動了動，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於是她嘴角的弧度也慢慢地上揚。
米肄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米翛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滿臉的璀璨笑意，於是他也感覺到開心，嘴角忍不住上揚：“翛兒……”
“哥哥，你醒啦。”米翛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但沒有激動，彷彿這只是一個很平常的早晨，她醒得早了，哥哥起得晚了，於是她在牀邊等着哥哥醒來。
看到她沒有激動，也沒有哭，米肄稍稍地放了心。轉頭看着窗外，霧濛濛的一片，天光還不是特別亮，應該還早，他笑着問：“要不要還睡一會兒？”
米翛在米肄的身邊小心地躺了下來，側着身子看着米肄笑得溫和的臉，撒嬌般地說：“我不想睡，我想和哥哥說話。”
米肄也想側身對着米翛，可是他幾乎全身是傷，微微動一下就全身巨痛，更何況側身。只好轉過頭來，他依舊笑着，臉還是蒼白的，但就是給人一種他很好的感覺。他說：“翛兒想和哥哥說什麼？”
“我想知道，你爲什麼那麼拼命地打工。我沒想要過多好的生活，而且，爸爸媽媽有留下錢的吧，你爲什麼要那麼幸苦地工作，幸苦到……”後面的話米翛說不出口，她要怎麼說呢？幸苦到勞累過度？一想到這個米翛就覺得心臟的那個位置特別地痛。
米肄一直寵着她，不願讓她去體會生活的艱辛和困苦，不讓她知道生存地艱難。可是，他沒有問過米翛，沒有問她願不願意被一直這樣用心地呵護着。
“翛兒……”米肄止了笑，表情似是凝重有像是嚴肅，或者兩者都不是，反正米翛不知道米肄的這種代表着什麼，她只是看着他，聽到他停頓了大約一分鐘才繼續開口：“其實，爸爸媽媽其實沒有給我們留下多少錢。除了生活所需，他們把錢幾乎都捐給了別人了。”
“那我們不是還有賣掉房子的錢麼？還有那個害死爸爸媽媽的司機不是也有賠款麼？”
“翛兒，有件事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米肄問得有些小心。
“好。”這個時候，米翛什麼話都會聽的，而且，在知道哥哥究竟對自己有多好之後，她怎麼還捨得生哥哥的氣呢。
“那個司機，他每月的工資很低，而且他家裡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所以，我沒有要他們的賠款。”彷彿怕米翛真會生氣似的，米肄立即接着說：“反正我們有買房子的錢，我自己也能去打工，所以我想不要那筆錢也沒問題的，能夠養活我們兩個人，那個司機真的拿不出那筆錢。”
米翛不說話，沉默着看着米肄，看着看着眼淚慢慢地就流了下來。米肄沒想到會這樣，一時有些無措。
“笨蛋”米翛哭着罵，“米肄你是個笨蛋，自己都管不了了，還有好心去管別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兩個有誰生病有誰出意外呢？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找不到工作呢？打工那麼好玩嘛？你就那麼喜歡折騰你自己？”
“我想過的，”米肄的聲音有些沉重，表情也是凝重的：“我想過的，就是怕生命裡會有意外，怕我某天也像爸爸媽媽一樣出了意外，所以我纔會打那麼多份工，我怕某天我不在了或者不能照顧你的時候，你沒辦法照顧你自己。我也怕的。”
也許是因爲坦誠了自己的害怕，米翛在這一刻看着自己的哥哥時覺得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強大那樣堅強。她覺得哥哥也會像自己一樣也會害怕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可是她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所以這兩年來，她一直安心地享受着哥哥無微不至的照顧。
“你就是個笨蛋”米翛拽着米肄的袖子哭：“我又沒有讓你爲了我工作到昏倒，我又沒有讓你爲了我折騰你自己。你不知道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嗎？你不知道如果你有什麼事情我會多傷心難過嗎？你以爲你這樣是爲了我好嗎？”心裡很難過也很心疼，但也很感動，米翛知道，哥哥一切都只是爲了自己好，可是她怪他對自己太好，好得忽略了去照顧他自己。
米肄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側過身來有些慌張地替米翛擦着眼淚，想要開口卻被米翛搶了先，她把頭埋到米肄的胸口，忍住哭聲，悶悶地說：“哥哥答應我，以後再也不這樣做了好不好，翛兒不小了，雖然還不是很懂事，還有很多不會做的事情，但是已經可以照顧自己了。我和哥哥是一家人，與哥哥一起相依爲命，我也想和哥哥一起承擔的。有什麼事情哥哥也不要瞞着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被騙的感覺很難受。你怕我擔心，不告訴我你在課堂上昏倒的事情，生了病也不告訴我，還自以爲爲我好地讓我在街邊等了你一個晚上，你知不知道晚上的風有多麼冷，你知不知道抱着微弱的一絲希望等一個人有多難受？我不要哥哥一直慣着我，寵着我，爲我擋去一切風風雨雨，那樣我就一直長不大，一直無法自己保護自己。哥哥有沒有想過，若有一天你不在身邊，我要怎麼保護我自己？”
米肄把米翛抱進懷裡，把下巴擱到米翛的頭頂。他感覺米翛在忽然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要自己寵着護着的小公主米翛了，她想跟自己一起分擔了，想要離開自己爲她撐開的羽翼。這是好事，他應該感到開心感到欣慰，可是他心裡卻覺得有些酸楚有些難受，因爲他覺得米翛還可以再孩子一段時間的。
“我都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一定會跟你說。”
“我會努力追上哥哥的。”米翛非常認真。
米肄笑着說：“那我可要努力，不能被你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