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陌凌輕挽夏子櫻出了梅園, 徐徐向正堂屋走去。一路皚皚白雪,踩在上面只聽得沙沙雪響,那走路的人卻不聞其聲。
一忽兒便到得堂屋, 還未踏進門, 便聽聞裡頭少年焦切的聲音:“夏姐姐爲何還不來?是不是又在睡懶覺……”
南宮子寒尾隨着戲謔道:“呵, 臭小子, 輩分在你這兒全亂靠了。”
接着便又聽另一少年脆生生答道:“皇兄在宮裡便想念夏醫師得緊, 這會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啦。”
久違了的親切,夏子櫻心頭猛地活泛起來,從宇文陌凌臂間掙脫, 急步便向室內跨去:“方纔是哪個小屁孩在說話?”
“夏姐姐!”右側上座的八仙椅上一名華服少年瞅見女子身影,立刻便起身走了過來, 拉過女子雙手興奮地甩着道:“夏姐姐, 是臻兒, 可算見到你啦!”
千浩臻白皙清俊臉上絲毫不帶遮掩的喜悅。不過半年未見便長高了半個頭,比之先前已脫去稚嫩的孩童影子, 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年朗。
竟沒想到還能見到這可愛的小屁孩,夏子櫻一掃方纔陰霾,調笑着便朝少年的黑絲上敲了兩記:“嘿,還好意思呢,我以爲你這臭小子早把姐姐我給忘了!怎麼今日忽然來了?”
“原本昨日就可到了, 因着大雪, 這才晚了一日。”千浩臻彎起眼角, 嘟着小嘴摸了摸腦袋又笑道:“哪兒敢把夏姐姐忘了。這次父皇派兵來助凌叔叔, 臻兒和皇弟千求萬求才讓父皇答應放出來歷練的。”說着, 便向身後端站着的千浩勤望去。
千浩勤便也十分配合的狠狠點了點頭:“皇兄說的不錯,父皇當年十四歲便上過戰場, 所以讓我們二人也趁着時機出來長長閱歷。”
“嘁——,長什麼閱歷?不過就是貪玩找藉口罷了。我說你們二位小毛孩子,叫着本太子叔叔,卻把本太子的師妹叫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南宮子寒持着下頜狀若十分氣惱。
三人便抿嘴笑了起來。
宇文陌凌難得見夏子櫻這樣輕鬆調笑,當下心情大好,輕攬過女子削肩,假意吃醋道:“瞧把我家子櫻高興的,便是見了我,也從未見你這般笑過。”
夏子櫻因着衆人在場不好太冷場,便十分含蓄地笑了笑。
冷不妨便聽到千浩臻一聲驚呼:“夏姐姐,原來你真的把凌叔叔搶走了——”
女子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收住,南宮子寒與宇文陌凌楞了楞便哈哈大笑起來。
宇文陌凌扶寵溺地看着女子道:“子櫻卻是用不着搶我,凌倒是願意自己倒貼上去,哈哈哈。”
千浩臻顯然還沒反應過來,張開的嘴竟忘了合上,好半天才“呼——”地吐出一口長氣:“原來不是夏姐姐搶凌叔叔,是凌叔叔把夏姐姐搶走了。”
所謂童言無忌,聽者有心。四下忽然安靜下來,就連方纔邁入的宇文陌青和南宮蕊玉也在屏風旁住了腳。
夏子櫻冷眼瞟到二人相挽而進的親暱模樣,狀若無意地笑道:“你這小屁孩,半年未見嘴皮子又壞了不少,欠收拾了吧?”
千浩臻微微發窘地吐了吐舌尖,攜了千浩勤向座位上走去,卻見堂屋正中屏風旁多出了兩人,親暱相倚很是曖昧,便住了腳道:“蕊玉姑姑……見過姑丈。”
宇文陌青原本無絲毫表情的臉上頓時劃過一絲黑線,南宮蕊玉卻撲哧一聲笑起,挽緊男子修長的手臂,甜膩笑道:“臻兒已長這麼高了,竟像個英俊小夥子!倒是懂事了不少哦,爲了獎勵你,姑姑帶你去賞雪吧?”
“好啊好啊,夏姐姐也一起去。”千浩臻當下便興奮地合了掌,扯過一直不善言表的千浩勤,拽過夏子櫻便要向門外而去。
夏子櫻本能地不願意,囁嚅着道:“喂,我剛纔已經玩過了,這會不想去了啦。”
一旁的南宮蕊玉便笑着插嘴道:“子櫻姐姐可說的是梅園?呵呵,晨間青哥哥也纔去過呢,說是臘梅開得可美了。子櫻姐姐陪蕊玉一同再去一趟可好?”言畢,鬆開男子臂腕,拉住夏子櫻的袖擺撒起嬌來,那憨嬌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拒絕。
夏子櫻便無奈地點了點頭,寵溺着道:“好啦,蕊玉妹妹如此可愛,姐姐哪忍心拒絕呢。”
早已不耐煩的南宮子寒翹起二朗腿,接過話茬:“去吧去吧,你們一窩女人小孩的,反礙着我們商議正事。”
一行人便簇擁着向門外走去。
四周忽然靜了下來,宇文陌凌抿了口熱茶問道:“吳將軍現在何處?”
南宮子寒深冷地瞥了眼宇文陌青,淡淡道:“今晨便到了,將兩隻小猴子送來,便出城去安置兵士,大約下午便可佈置妥當。”
“如此甚好。越快取了那老賊的性命,子櫻的毒便可早一日得解。”宇文陌凌握緊茶杯,眉峰緊蹙,思索了半刻便看向身旁沉默的男子:“青弟近日荒廢,也不知北邊長赤、須褚等國是何情況……還有那左玄,如今少了十萬的兵力……”
宇文陌青微微動了動嘴角,只句未言,十分慚愧地埋下頭去。自子櫻與他皇兄那事之後,他幾乎日日飲酒,鮮少清醒過,更何談正事。
南宮子寒很不屑地斜覷了眼男子,略帶嘲諷道:“你靠他?一個連感情都處理不好的大男人……呵呵,不是我說,我頂看不慣的便是這點。放,放不下;拿,拿不起,你說這算什麼……”
尖銳的話語,聽在耳中,如刀絞着般疼痛難忍,宇文陌青垂於桌邊的手逐漸握緊,猛地便站起身來:“既是如此,那便恕青無能,告退!”說着,便要向門外邁去。
宇文陌凌忙一把扯去,略帶責問地看向南宮子寒:“你若是實在不願皇妹嫁入我們宇文家,當初早點制止便罷。此番事情既已發生,你又能如何?如今大事未了,你們卻在這爲兒女之事自相矛盾,這算什麼?”
南宮子寒猛地將紫砂杯摁至案上,調轉過頭不再說話。
片刻又不情不願地陳述道:“那長赤與須褚等國,近日故意在周邊與左玄周旋,造成蒼越北邊不安定的狀況,宇文駿那老賊便暫時不會再有調動左玄手下剩餘兵力的打算……”
“如此甚好,子寒賢弟還是明事理的,唔……只等我們這邊一開戰,趁宇文駿無心顧及北方時,左玄那邊即可動手了。哈哈哈,此計甚妙!”宇文陌凌大笑着拍了拍南宮子寒的寬肩:“今夜趁着爲吳將軍接風,表兄我定然好好與你飲上幾杯,算是犒勞你近日的操勞。”
南宮子寒微露得意,正要笑起,忽瞥到那木頭樣的青衣男子,便又不爽地調過頭去:“哼,你們兄弟但凡念着我的好,拜託別再給我惹出旁的事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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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櫻一行人一路說笑着來到梅園,天地間純粹的雪白點綴上奪目的紅黃之色,瞬間便讓生長於南邊的幾人興奮得蹦跳起來。
“好美啊——”南宮蕊玉彎起眼角,甜甜地衝身旁的女子露出笑容:“難怪青哥哥說一定要帶蕊玉來看看,竟是這麼的美,不比殷伽城的山茶花遜色。”
言畢,玉白的手指便撫向枝頭,不待夏子櫻阻止,已然扯了一枝開得最燦的拿在手中,輕嗅着道:“淡淡香味,蕊玉很喜歡哦,子櫻姐姐幫我把它插上發間可好?”
夏子櫻微露淺笑,便接過來幫着插上。
南宮蕊玉開心地拂着髮絲,看向一旁興奮的少年:“兩位皇侄,蕊玉姑姑這樣漂亮嗎?”
千浩臻只顧着耍玩,哪還肯仔細看,隨口便應道:“漂亮漂亮,姑姑太漂亮了!”
倒是千浩勤,不過半年未見,卻已然沉斂了許多,停下手中動作很認真的看了看,微笑着道:“好看,蕊玉姑姑如此真是好看極了!”
瞅着少年明顯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夏子櫻忽然便想到他那可惡的孃親尹貴妃,還有那個把自己恨得入骨的千浩雪,當下便隨意地玩笑道:“你們那個刁蠻的雪公主近日可還好?不會還在琢磨着把我給咔嚓了吧?”
千浩臻便也止了玩耍,撲閃着璀璨雙眸:“夏姐姐走後,雪姑姑都快氣瘋了,不過後來倒也沒再追究。這半年雪姑姑倒是安靜了不少呢,連父皇都不時誇獎雪姑姑,還說雪姑姑將來要母儀……”
“皇兄,你看那!”千浩勤猛地截斷了少年的話,擡手指着不遠處一個小小的雪堆,將話茬引了開去:“不如我們堆雪人兒去吧。”
南宮蕊玉忽然反應過來 ,便也強顏笑着附和道:“對啊,蕊玉還從堆過雪人呢,走,子櫻姐姐一同去吧。”說着邊攬過女子臂腕,小跑着向雪堆行去。
夏子櫻假意未曾聽清臻兒所言,當下便笑着跟上了衆人的腳步。
所謂“母儀天下”,與她又有何干。她想要的,又豈是這羣皇室子孫輕易體會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