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換了病服, 躺在病牀上,掛着的藥水,是邢風研製的新藥。爲了怕藥性過烈, 他承受不住, 所以加以稀釋, 之後通過靜脈注射的方式, 輸入他體內。 即使這樣, 藥物被稀釋了好幾十倍,但輸入羅素體內的時候,還是多少有些反應。中間, 他吐過兩次,早上就沒吃什麼東西, 幾乎連胃液都吐了出來。
宋妙妙拍着他的背, 拿着痰盂, 服侍着他。看他無力的闔着眼,額前鬢角的發都被汗水打溼, 去衛生間拿了毛巾幫他擦拭着。動作很麻利,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也不說話。只是見他最後只剩乾嘔,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的時候,幫他擦了擦嘴角。走出病房, 跑去邢風的辦公室, 眼眶已經紅了“醫生大叔, 能不能停一下?再把藥稀釋一些吧, 他受不了。。。。。。”說到最後, 有些哽咽。
邢風嘆了口氣,拍了拍宋妙妙纖弱的肩頭“丫頭, 你要知道,這藥再稀釋,對他體內的毒素就沒有任何影響了。”他知道妙妙是心疼羅素,但沒有辦法。羅素體內的毒素比癌細胞還要可怕,如果是癌症,至少知道用什麼方法剋制。不管中醫西醫,至少有跡可循。但那些毒素,沒有人知道它們是什麼東西,怎麼個來源。
“我能做什麼?”她只是想知道,怎麼讓他不那麼難受。邢風越來越喜歡這丫頭了,她堅強,沒見過這樣堅強的小姑娘,難能可貴的是,她還這麼小。讓他猛然間想起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是有個女孩子送羅素來醫院。但是當初的那個女孩兒,如今成了程斐瑛的兒媳。邢風知道,這個妙妙,或許纔是真的能陪伴在羅素身邊的那個人。“陪着他,讓他能活下去,讓他不想離開。”妙妙聽了邢風的話,重重的點頭。她想,她可以做到的。
羅素精神好一些的時候,就會讓妙妙幫他拿電腦過來,和孤兒院的白思琴通郵件,遙控着孤兒院的運作。從白思琴那裡知道,墨舞這端時間,也在幫白思琴料理着孤兒院的事。對墨舞,羅素是真的無以爲報,爲什麼她還要對他這麼好?他,拿什麼還她呢?
不好的時候,例如剛剛輸液過後,被藥物反應折磨的精疲力盡的時候,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毒素,算是暫時控制了。至少這兩天沒有再發作過,但邢風卻不敢掉以輕心。沒有人知道,那些被壓制的毒素,什麼時候會再次復活。如果那些毒素對新藥也有抗藥性,該怎麼辦?不是不能加大藥性,畢竟,現在藥是被稀釋過了的。可是,如果藥物濃度調高一些,怕是羅素受不了。
“素素,我幫你擦把臉好嗎?”宋妙妙坐在他牀沿,手裡拿了毛巾。羅素閉着眼點了頭,她才小心翼翼的幫他擦拭着。這兩天,他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好看。擦着擦着,就見那人微微睜開眼,手擡了起來,撫着她的臉“妙妙,回去該念高二了吧?”她十六歲,好年輕。
“回什麼去?”一定是老哥跟他說什麼了,可他爲什麼要這個時候跟她說起這些?她選擇裝傻。羅素卻笑了“不念書了嗎?”宋妙妙搖頭“不念。”羅素輕嘆一聲“你就不怕你沒有學歷,我不要你了?”知道這丫頭正彆扭呢。但是,這次他不能自私的捆住她。就算要在一起,也要妙妙唸完書之後,如果他那時還可以和她在一起,就不會再放手。
宋妙妙停下手裡的動作,看着蒼白虛弱的羅素。雖然他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但那樣的笑容,讓她覺得扎心。爲什麼,爲什麼他一定要違背自己的心意呢?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嗎?“你是說真的嗎?”她臉上是和他正相反的嚴肅。羅素依然是帶着淺淡的笑意,點了頭。
妙妙緊緊的抿着脣,深深的看了眼羅素,繼續幫他小心的擦着臉。羅素握住了她的手“妙妙,回去好好看書,溫習之前落下的功課,我等你。”妙妙依然不看他,執拗而細緻的幫他擦完臉之後,擦拭着他修長的手。之後走進洗手間,將毛巾掛好走出病房。羅素皺着眉嘆了口氣,知道妙妙肯定是在鬧氣。
宋妙妙走出羅素的病房,風一樣的速度爬樓梯上了住院部的樓頂,掏出手機,按了那個電話號碼,那邊接通了“妙妙,怎麼了?”安辰知道妙妙平時不會聯繫他,除非是她遇到什麼事了。宋妙妙深吸了口氣,開口“哥,你跟羅素說什麼了?”那聲音,像是刻意的壓制着什麼即將爆發的情緒。
安辰知道發生了什麼“妙妙,你聽我說,你還是學生。”宋妙妙沉默了一陣,才重新出聲“我不念書了,是不是你們就都不要我了?是嗎?”安辰聽的出來妙妙的聲音帶了些哭腔,他的心裡不太舒服。什麼叫“她不念書,他們就都不要她了”?她嘴裡說的“你們”指的是誰?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妙妙不念書,沒有文憑、學歷,他就不要她了。無論她怎麼樣,她都是他安辰最寶貝的妹妹。那麼,是羅素跟她說什麼了?
“妙妙,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念書?還是有什麼事?”如果妙妙說一句:她不想念書。那麼就不念,沒什麼了不起的。誰敢看不起他安辰的寶貝妹妹?他怕的是,妙妙受了什麼委屈。這個,是他最忍受不了的。如果妙妙是他的親生妹妹,他或許都不會這麼大反應。但她不是,妙妙是被收養回來的。安辰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妙妙,因爲他知道,其實妙妙很在意自己的身份。
“哥,我不念了,我不想念了!”不知道是想發泄,還是怎麼的。妙妙蹲在住院部的樓頂上,哭喊了出來。她這一哭,把安辰的心都哭亂了“妙妙,不哭,聽哥說,咱們不念了,好嗎?”該死!誰把他妹妹惹哭了?妙妙從被父母收養回來,在他們安家十多年,還沒見她哭的這麼慘過。
宋妙妙像是一下子釋放了出來,放聲大哭了出來。安辰在電話那端,不出聲,只是任她哭。妙妙的哭聲,對他來說,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他心上一下一下的劃。他知道,肯定是羅素讓妙妙回來,這丫頭受不了了。如果是換了其他人,他一定要那個人不得好死。可偏偏那人是羅素,他動不得。直到那邊哭聲漸漸弱下來,安辰纔有接着開口“哭痛快了?跟哥說說,誰欺負你了?我整死他去!”安辰很嚴肅的聲音,但嘴角卻帶着笑。
“你!”妙妙撅着嘴,抹着眼淚,心裡卻特別的不一樣。“哥,我想你了。”安辰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丫頭在離家在外的日子,哭過之後,跟他說這句,生生把他弄的眼眶有些發熱。“想哥了就回來吧,哥永遠都不會不要你。”安辰的聲音,顯得那樣深沉而溫柔。他下了一個決定,他要回一趟國內,親自把那個流浪的小貓領回家。
“可是,哥,素素需要我,我不能走。”她還是堅持不走,無論羅素怎樣說,她是抱定主意不會離開他的。除非。。。。。除非他是真的,真的不要她了。安辰還能怎麼說?“那哥過去看你好嗎?”自從接下凌雲,他就幾乎沒閒下來過。這次爲了妙妙,他要撂挑子了。凌雲?見鬼去吧。他走幾天,集團又不會垮掉,相信老爸也能理解。老爸不理解,老媽也會用自己的方式讓老爸理解的。
“不用,你那麼忙。”一則,老哥實在太忙;二則,老哥要是來了,事情就更亂了吧?那邊的安辰卻像打定了主意“正好我也要去國內公司視察,你就別管了。”掛斷了妙妙的電話,安辰直接按了助理內線“回國內的機票。最快的,直達的。對,頭等艙。”話音剛落,便切斷了線,開始部署公司的事情,爲回國內做準備。
羅素閉着眼,腦海裡卻全是妙妙離開之前的眼神,和她纖細的背影。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怎麼會那樣傷她?眉心微微蹙了起來,不知是因爲身體些微的不適,還是因爲心痛。病房的門並沒有完全關緊,有那樣的一段對話傳入了他的耳中“那個女孩兒跑到住院部樓頂了。”那個女孩兒,誰?難道會是秒秒嗎?“不會想不開吧?VIP病房的那個羅先生也沒有不好的情況啊?”是妙妙,天啊,她爲什麼會跑去樓頂?她想做什麼?羅素的手抓緊胸口處的布料,使勁的絞着,襯衫幾乎要被他絞出死摺來。
“是不是失戀了?”妙妙真的傷心了嗎?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不想耽誤她。妙妙,你。。。。。。羅素撐着無力的身子坐起來,下了地,拔去了針,也不管針眼處有沒有出血,便費力的往外走去。顧不得一陣陣的頭暈,他現在很想見到妙妙。只要她沒事,他願意收回他說的話。她有沒有學歷,又怎樣?他真的在乎嗎?不,那根本不重要。之所以那麼說,他只是希望她能受更好的教育,妙妙是個聰明的女孩兒。她該有更好的前途,他說了,他願意等她。他忘了,忘了妙妙的敏感。該死,如果妙妙怎麼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那麼遠的,那段路程,他忘了自己的不適,忽略了身體的虛弱無力。竟然,就爬了好幾層樓。就見妙妙正坐在兩層中間的臺階上,將頭枕在環抱的雙臂上。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卻隱隱透着堅定。“妙妙。”他試着喚她,這樣的妙妙他不曾見過。這樣的妙妙,讓他有些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