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灰塵散去,露出墜地的黑龍時,所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因爲你很難把這團殘破的軀體當作一條龍——它頸後的背棘折斷了大半,背部和左肋的鱗片也脫落了一大片,露出赤紅的肌肉和白色的筋腱,翅膀和長尾更是完全折斷,白森森的骨茬從龍皮下戳出來,看的人眼皮直跳。
在衝擊形成的環形坑中央,黑龍一動不動的趴伏在地上,它修長的脖頸彎過一個角度,掩在殘破的龍翼之下。瓦里安小心翼翼的持劍靠近,沒人知道這頭龐然大物是否死去,但同樣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槍聲突然響起,在龍巢內隆隆回響着。一顆帶着白色尾芒的子彈射在黑龍肩後,彷彿是條件反射,黑龍那個部位的肌肉突兀的抽搐了一下。
神經繃的都快要斷掉的國王被嚇了一跳,他猛的一個後躍,以躲避想象中巨龍的反撲,然而黑龍沒有絲毫動靜,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瓦瑞安長長的吁了口氣,然後責備的看了一臉尷尬的獵人一眼。他舉起左手,向前揮動,示意身後的戰士們跟隨着他。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隨着一聲憤怒的咆哮,奧妮克希亞猛的從翅膀之下昂起了它的頭顱。它血紅色的雙眼怒視着那些正向它靠近的人類,蛇一般的豎瞳裡噴射着憎恨與瘋狂。
“去迎接你們的末日吧,凡人,認清你們的處境!”它陰險而冷酷的冷笑着,然後釋放了自己最邪惡的法術。
黑龍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整座龍巢都在這咆哮聲中簌簌發抖。它瘋狂的壓榨着自己體內的每一寸龍威,把它們從自己的肉~體內、血液中。骨髓裡釋放出來,變成猶如實質的、鋪天蓋地的噩夢,撲向每一個敢冒犯它的闖入者。或許在今天之後,它將永遠失去這項天賦。但是現在,誰還有心情理會這個呢?
無邊的恐懼在一瞬間攫住了闖入者們的心靈,他們渾身顫抖的看着那巨龍,難以形容的邪惡力量壓迫着他們的內心,將所有美好的東西——愛情、親情和希望都驅趕出去,只剩下冰冷與絕望。迪亞戈感覺自己簡直無法呼吸,冰冷的寒流幾乎冰凍他的心臟,他感到自己彷彿正在滑入黑暗的深淵。永無出頭之日。他努力的與在心中蔓延的恐懼搏鬥着,並殷切的溝通着體內的聖光之力,然而他絕望的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完全感覺不到那熟悉的、純潔的光明與溫暖。
“德茲科!戰慄圖騰!”迪亞戈聽到自己在朝着牛頭人大聲的呼喊着,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喊聲聽起來有些模糊,並不真切。
緊接着,他似乎聽到了某種物體插在地上發出的悶響。在他因爲絕望而崩潰之前,一股令人戰慄的力量傳遞到了他的體內。那是來自大地的鼓勵與支持。這位偉大的母親用耐心與母愛鼓勵萬物生長,但也敢於庇護自己的信徒免於邪惡與黑暗的傷害。
迪亞戈能感到某種邪惡之力正在離開,空氣又暖和起來了。
“不!”
他聽到黑龍正在發出絕望的嘶鳴。他擡起頭。看到一頭巨熊正狼狽不堪的向着這邊逃竄,他的背上揹着一個人類,身後則追着一大羣剛孵化出來的雛龍,而關海法則不停的攻擊着這些雛龍,爲德魯伊爭取時間。
迪亞戈深深的吸了一口灼熱而渾濁的空氣,大步向瑪斯雷迎了過去。他從包裡取出一個霰彈彈匣,換上卡槽。
“帶他到國王那裡去,這些爬蟲交給我!”迪亞戈大聲說道,在與德魯伊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看到擔在瑪斯雷背上的是一個和瓦里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類,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有那道橫貫整個面部的巨大傷疤。
巨熊劇烈的喘息着,轉過一個彎兒。向着正在與黑龍激戰的國王奔去。而那些緊追不捨的雛龍們也跟着轉過身——正好散佈於人類獵人的射界之內。
迪亞戈拉動槍機,推彈上膛,然後端起了槍。
“關海法,閃開!”他扯着嗓子高聲喊道。
黃豹一個靈巧的翻滾,和雛龍們拉開了距離,下一刻,震耳欲聾的槍聲接連轟響,鋪天蓋地的霰彈呼嘯而出,將這些黑色雛龍籠罩在一片死亡風暴之中。
這些剛孵化出來的雛龍的皮膚還沒有變的堅韌,龍鱗也沒有生出,根本無法抵抗專門爲了屠龍而打造出來的死亡凝視。在這暴風驟雨般的轟擊下,它們紛紛哀鳴着墜落,掙扎着死去。
迪亞戈一直到它們再沒有任何動靜時才停下了射擊,他轉過身,往着主戰場的方向看去。那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與巨龍靜靜對峙着。
他走了過去,看到暴風城的國王正站在黑龍的對面,凝視着奄奄一息的巨龍,而他分裂出來的另一半人格,則虛弱的坐在他的身後,伯瓦爾用力的扶持着他。
“幹得好,卡特拉娜?普瑞斯托,或者說,我該稱呼你的真名——奧妮克希亞,”國王驕傲的看着黑龍,看着這頭曾經想要篡奪他的國家的陰謀者,“我,瓦里安?烏瑞恩,暴風城之王正站在你的面前。”
“你想要說什麼?”黑龍虛弱的看着他,它看上去甚至連擡起脖頸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屬於巨龍的驕傲與矜持仍然讓它的眼神裡充滿了傲慢與不屑。
“我來了,如果你想要奪走我的王國,你就必須按照古老的傳統來辦——讓鐵與血來證明誰是……”瓦里安停頓了一下,然後大聲的說道,“……真正的王者!”
“黑龍是鐵與血鑄成的,我們只用爪牙和熔岩說話!”奧妮克希亞猛地從地上擡起脖頸,同時張開了嘴巴,一股氣流正從它的喉嚨裡呼嘯着,亟待噴涌而出。
然而在它做到這一切之前,暴風城的國王猛的一躍而起,揮劍刺入了它擡起的喉下,那裡生長着一枚逆向的鱗片,是一頭巨龍身上最爲脆弱的地方。
“人類也是如此!”瓦里安大聲的咆哮着,他雙手握劍,用力的橫向一拉。灼熱的龍血從那道巨大的傷口中噴射而出,把瓦里安和他的另一半籠罩在一片血霧之中。
強烈的紫色光芒猛地從他們兩個人之間爆發出來,周圍的人們都忍不住閉上了雙眼,以躲避這刺眼的光。幾秒鐘之後,這光芒終於黯淡了下來,並最終消失了,人們驚訝的發現,他們的前面,國王和他的另一半人格已經只剩下了一個,一個手持閃耀長劍的戰士。
“我忠實的朋友們,在你們的幫助下,我終於再次變得完整!”他微笑着看着所有的夥伴們,眼中充滿了感激。在他的身後,黑龍昂起的頭顱終於砰然落地,它的雙眼沒有一絲神采,看上去如同灰白的死魚的眼睛。
然而,在這頭顱接觸地面的那一刻,地面猛地震動了一下,好幾個人一下子沒有站穩,跌倒在地。在人們弄明白怎麼回事之前,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猛的震撼了整座山洞。傳承自奧妮克希亞的父親——前大地守護者、黑龍之王、死亡之翼、滅世者耐薩里奧的,足以撕裂大地的力量從地底深處噴涌了出來,那是死亡的巨龍對屠龍者的報復和詛咒,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最後決心與手段。
地面劇烈顫抖着,那些岩漿湖泊猛烈激盪,濺起耀眼的赤紅浪花。崩碎的岩石不停的從洞頂墜落,迪亞戈絕望的發現,照它崩塌的速度來看,他們根本來不及在龍巢完全塌陷之前逃出洞口。
就在這時,一道強光突然在龍巢中間閃耀了起來,緊接着,迪亞戈聽到了高階法師安多瑪斯在大聲高喊:“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