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迪亞戈回頭往被遺忘者的方陣那邊望了一眼,隊列的最前方,老諾曼看上去臉色平靜,並沒有什麼異樣。
就在這時,牧師們的儀式終於接近了尾聲,祈禱聲變得更加響亮了。
“……使我們免遭不潔和瘟疫的威脅。以聖光之名,使這水充滿光明與正義,可以消除敵人的邪惡力量,可以剷除扭曲污穢的亡靈,可以消滅混亂墮落的惡魔,藉助聖光之主的威能,來淨化污染世界的黑暗,審判罪人的生與死!”
牧師們最後結束了祈禱,把手裡端着的鹽撒入圓桶之內。桶裡的清水微微閃爍着,彷彿有陽光在其中盪漾一般,鹽粒在其間緩緩下沉,如同點點星光,漸漸與陽光融化在了一起。
這時,在圓桶上空的異象也已經散去,一切看上去都又迴歸了正常。
疲憊的牧師和聖騎士們喘息着讓開一旁,讓二十多個強壯的牛頭人來到祭臺上,嘿呦嘿呦的把大鐵桶擡到水渠邊,然後緩緩的把製造出來的聖水傾倒進了渠水之中。陽光照在緩緩泄下的水幕之上,映照出一圈圈彩虹般的光環,光彩奪目,綺麗逼人。
在衆人的驚歎聲中,聖水很快就全倒了進去。然而與這條寬闊的水渠相比,鐵桶裡的這點水是如此微不足道,甚至都沒能讓水面上漲一寸一毫。
早已等在渠邊的老諾曼把食指伸進水渠裡攪了攪,然後又拿了出來。他把手指湊到眼前看了看,原本淤青色的皮膚現在變得黢黑,宛如被煙熏火燎過一般,他輕輕彈了彈手指,把那層薄薄的灰沫從指尖抖落。
“還不夠,這種濃度的聖水最多能讓我感到不適,但幾乎對我造不成太大的傷害。”
原本滿心期待的衆人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每個人都知道,雖然光靠水流的衝擊也能擊潰通靈學院內的天災軍團,但卻未必能殺死他們。這些無需呼吸的不死生物即使被埋在土壤之下,都能苟延殘喘的活上好多年。
“或許可以讓我來試試!”就在這一片低沉當中,迪亞戈突然站了出來。
“你是誰?”高階牧師瑪多妮爾有些不悅的問道,緊接着,沒等對方回答——事實上,她也不關心這個年輕人是誰——她就直接拒絕了穿着一身皮甲的獵人,“這不可能,你甚至都不是一個牧師!”
雖然在西瘟疫之地的一系列戰鬥中,迪亞戈勇敢善戰的名聲已經傳開,但他的屠龍者、聖徒同行者的光輝稱號還沒有在北方傳開,很多人並不知道他之前的事蹟,天選之子的名聲遠不如他在南方時那麼響亮。在高階牧師看來,他們正在進行的這件事事關重大,容不得這個無名之輩如此兒戲。
“不,讓他試試吧!”提里奧?弗丁突然說道。在這個滿心愧疚的父親眼裡,這個孩子已經給他帶來太多的驚喜了,就讓他再任性一次又能怎樣呢?即使失敗了,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巧合的是,和他想法相同的人還有很多,雖然出自不同的原因。
“讓他試試吧!”伊崔格點了點頭,說道。
“讓他試試,或許會出現奇蹟呢!”老諾曼聲音嘶啞的說道。
“讓他試試,我相信他,自從他把我從幽暗城的監牢裡救出來之後!”布萊恩?銅須粗聲粗氣的說道。
“讓他試試,讓他試試!”他的夥伴們——血矛、德茲科和瑪斯雷也大聲的要求道。
“讓他試試,我們相信他!”風暴之鞭的士兵們也跟着大聲嚷了起來。他們對於迪亞戈已經幾乎到了盲從的地步。
“讓他試試!”更多的人亂紛紛的喊了起來,到最後,幾乎所有聽說過他名字的人都在高喊,這吼聲如同雷鳴一般在人羣上空迴盪,到最後匯聚成了整齊的一句話。
“讓他試試!”
瑪多妮爾有些驚訝的看着四周沸騰的人羣,她完全弄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但她至少知道,現在阻擋這個年輕人是不合時宜的。
她往旁邊閃開,讓開了通往祭壇的路。
但是出乎她,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迪亞戈並沒有走向祭壇,而是轉過身,徑直向水渠的方向走去,並最終在渠邊的淺水中停了下來。
他站在水中,然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以聖光之名,我在此引動聖光之力,匯聚聖光之能,榮耀聖光之威,將其注入聖潔之水,以肅清一切罪孽,淨化一切污濁,毀滅一切邪惡!”他記不住牧師們那冗長的禱詞,也不熟悉那繁瑣的儀程,但彷彿突然覺醒一般,一段鐫刻在他靈魂深處的禱詞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並不自覺的從口中吟誦出來。
天空暗了一下!
下一刻,從遼闊無垠的天穹之上,光芒宛如瀑布一般飛流而下,向着大地垂落,這光芒所過之處,就連空氣都宛如被點燃了似的,在空中燃燒出一道筆直的光芒之路!
幾乎是眨眼之間,這道耀眼的光芒之路就走到了它的終點,無盡的光焰宛如洪流一般,傾注在迪亞戈高舉的右手之上,如同在天地之間撐開了一道光芒之柱!
這道貫穿天地的熾熱光柱散發着熱烈的光芒,就連初升的朝陽,相形之下都黯然失色,彷彿照耀在天地之間的,不再是太陽的光芒,而是這光柱散發出來的無窮無盡的金色輝光。
在光柱的底端,金色的輝光從迪亞戈的手臂向下傾瀉,流過瘋狂搏動的心臟,順着他的軀殼,沿着他的雙腿,灌進渠水之中。
在這一刻,他如同沐浴在神聖的光輝之中,光芒從他的雙眼之中噴射而出,使他看上去如同神祇。一頂光的冠冕在他頭頂凝聚,然後虛浮於其上,宛若爲其加冕。
就在祭壇的周圍,瑪多妮爾的面孔激動成了赤紅,她凝望着那道光芒巨柱,眼神裡充滿了狂熱:“聖光在上,終於降下神蹟!”
在他的周圍,牧師們和聖騎士們激動的胸膛都快要炸了。他們狂熱的咆哮,渾然忘我的讚歎着:“這一定是聖光的旨意!這一定是勝利的預兆!我們註定會取得這場正義之戰的勝利!”
而周圍的方陣中,虔誠的聖光信徒們早已開始跪地膜拜,高聲讚頌着這偉大的神蹟。即使是不信仰聖光的牛頭人、獸人和矮人,也不由自主的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這一切,心中充滿了震撼。而被遺忘者們在天降聖光的那一刻就遠遠避開了,他們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那光芒,在他們當中,一些生前信仰聖光的被遺忘者們傷心的低着頭,一邊流淚,一邊祈求着聖光的救贖!
這神蹟般的景象持續了足足一刻鐘才倏然停止,消散在了天空之上。當終於可以再次直視水面的時候,人們震驚的發現,渠道里的水早已完全改變了模樣,宛如水銀一般沉重濃稠,海量的聖光之力蘊含其中,使整條水渠看上去如同一條光芒之河。
迪亞戈從與那偉大力量的接觸中醒過神來,有些悵然若失的看向四周,他看到提里奧正在向他走來。
聖騎士心情複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關懷的問道:“怎麼樣?你還好吧?”
“還好!”迪亞戈甩了甩因爲長時間高舉而有些痠麻的手臂,“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提里奧點了點頭,他朝着站在山腹洞口處的泰蘭?弗丁揮了揮手,後者抓住從洞內牽出的繩索,一連拉了三下,然後又重複拉了三下。
隨着他的拉動,一陣悠揚的鐘聲從山洞深處傳了出來。過了大約一刻鐘,那五個矮人轉動着輪盤,乘坐着吊籃從山洞內滑了出來。
“你們定時多久?”沒等吊籃滑到岸邊,泰蘭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大概一刻半鐘!”一個矮人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就從山洞內傳了出來,渠道里的水面不停的盪漾着,光波瀲灩,金鱗亂舞。緊接着,就連大地都顫動了起來,讓人一個勁兒的擔心會引起塌方,前功盡棄。
“這就是你們的一刻半?”泰蘭面如土色的大聲怒吼道。
“也可能是一刻鐘,肯定是我記錯了!”矮人訕笑着解釋道。
人們的擔心很快就消除了,因爲渠道里的水已經開始緩緩流動起來,並且越流越快,幾分鐘後,渠道內就已經水流湍急,奔流不息了。隆隆的水瀑聲從山洞內傳來,不絕於耳。
人們都不約而同的長舒了一口,放鬆了下來。他們豎着耳朵傾聽着從山洞內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哀嚎聲,就像聽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一般心曠神怡。
湖水滔滔不絕的向山腹之內傾瀉,一直持續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才漸漸停止,直到最後,隨着一聲飽嗝般的巨響在山洞深處響起,水流徹底停止了流動。而這個時候,整個達隆米爾湖的水位都已經下降了接近三米,水渠更是幾乎都快要露出被沖刷的乾乾淨淨的渠底。
又過了一會,幾片黢黑的骨頭碎片從山洞深處漂了出來。
一個聖騎士趟着淺淺的渠水靠過去,撈上來幾片,然後把它們遞給提里奧等人,迪亞戈也分到了一塊。
他把這骨頭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仔細觀察着。
這塊骨頭色澤焦黑,看上去就像被大火熔燒過一般,可是與真的被火燒過的骨頭不同的是,這塊骨頭表面卻殘留着酸液溶蝕留下的凹痕和坑洞,宛如在酸池裡浸泡過一般。
“就是這個樣子的,這的確是不死生物被聖水傷害後留下的殘留物。”高階牧師瑪多妮爾點了點頭,最後確定道。作爲驅邪方面的權威,她的結論無疑最爲人們所信服。
“兄弟們,盡情歡呼吧,我們勝利了!”提里奧轉過身,朝着身後的人羣大聲宣佈道。再也壓抑不住的笑容從他臉上綻放開來,燦爛無比。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猛烈的爆發開來,如同雷聲滾過天空,震得空氣都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