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莫斯揣着皮質公文包，推開商會大樓的廳門，順便叫醒了站崗士兵。
“莫斯上尉？”衛兵擦去嘴角的哈喇子，神色慌亂，即意外又緊張。這是他第一天站夜崗，沒想到會有人這麼早來上班。不過自己也太倒黴了，夜崗睡覺被誰發現不好，偏偏是莫斯上尉。
莫斯打着哈欠，上下打量着站夜崗的衛兵，駐足揉着額頭，皺眉道：“現在第三艦隊正在整頓軍紀，你連夜崗都站不好，還談什麼打仗？”
衛兵馬歇爾站直身板，行軍禮。
“莫斯上尉，我接受處分。”有錯就要認，捱打要立正。馬歇爾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這段時間，第三艦隊高層清算了大量高級將領，馬歇爾再傻也不會在這個風口浪尖跟莫斯上尉狡辯。
“過會兒給我送份早餐到辦公室，下不爲例。”
馬歇爾像被赦免了一樣，憂愁的面色換上了一份僥倖竊喜。他急忙點點頭，表示一定會準時送到。
天剛矇矇亮，藍色棚頂的馬車車隊，停在艾什凡商會大廈路口。
弗洛伊德會長緊跟其後，與斯托頌家族派來的商會代表託尼瑪寒暄一番。
拜倫在斯托頌谷地商業中心布倫丹納，搞了一番大事業。徹底拓開了當地糧食市場，雖然過程困難重重，但拜倫最終還是將廉價的糧食，送到平民手中。
“老會長出行沒有帶一隊衛兵？”託尼瑪陰陽怪氣道。
弗洛伊德自然明白託尼瑪在映射什麼，兩大家族現在正處於對立狀態。不對，確切的說，斯托頌谷地大部分商會和貴族，都跟諾文頓家族接下了樑子。
老會長動作熟練，遞給託尼瑪一根香菸，拿出一貫的商業笑容：“伯拉勒斯治安這麼好，帶衛兵做什麼？我們諾文頓家族，軍商分明，互不插手。”
“好一個軍商分明。好了，我也不跟你扯那麼遠。就說你們諾文頓商會在布倫丹納，端起碗吃飯，放下碗殺媽的醜惡行徑，是不是太不把我們斯托頌商會放在眼裡？”託尼瑪面色漲紅，恨不得抽出手給弗洛伊德兩個大嘴巴。
糧食貿易渠道被諾文頓商會佔據，這本就已經是無法調和的矛盾。但布倫丹納諾文頓分會，在斯托頌谷地的所做所爲遠不止如此。
低價銷售布匹、陶瓷、鐵器以及大量的生活用品，完全不顧及當地商業規則，根本不給同行活路。
除此之外，布倫丹納分會的聖騎士拜倫，行事更是毫無底線。
當地商會不跟諾文頓商會合作，他竟然隻身前往各個村鎮，鼓動蠱惑年輕的小鎮青年，進行商業貿易。
諾文頓分會許諾給各個村鎮的年輕商人運輸津貼，並且給予他們一定的自主權。
一來二去，這種新建的商業模式，竟然一點一點的取代了各大商會在斯托頌谷地建立的貿易網絡。
布倫丹納諾文頓分會一番折騰下來，不但蠱惑了當地民衆，還賺了一大筆不義之財，實在是可恥，可恨！
弗洛伊德看着託尼瑪憋着一肚子火，暗暗想笑。斯托頌商會的各大分會會長，都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同行。
平日裡人模狗樣，口號喊的震天響。私下裡，齷齪勾當一點沒少幹。
工人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還說他們不知道感恩，不將工作當成福報。
糧食全年價格幅度能超過200%，就這，還說糧食貿易非常困難，商會已經爲準備糧食，操碎了心，民衆要知道感恩。
但凡民衆有一點意見，輕則被請去商會做一下思想工作，重則抓取礦山當奴工。解決不了問題，難道還解決不了你？
這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弗洛伊德沒少經歷。要說睜着眼說瞎話的本事，斯托頌商會的那羣老狗，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託尼瑪會長，這話說的有失您男爵的身份，這商業貿易不就是你情我願的交易。斯托頌家族的民衆願意跟我們諾文頓商會貿易，我們也不能拒絕。再者，諾文頓家族的領地，不也有你們斯托頌家族的商會。一年前，我求着斯托頌勳爵買給我們風銘文，老勳爵可是連見面的機會都沒給。說話可要憑良心。”弗洛伊德據理力爭，反駁說道。
託尼瑪的肥臉漲成豬肝色，完全沒辦法反駁。
不過道理雖然是這麼說的，但庫國貿易歷經數百年，都是各大貴族和商會說了算。憑什麼你一個新晉的家族領袖上臺之後，就要翻了天？
庫爾提拉斯里裡外外，光是有名頭的貴族就是上千人。這上千人，大多都握有實權，這纔是庫爾提拉斯的統治基礎。
羅文要跟貴族集團爲敵，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本身就是個貴族，現在竟然想把同行置於死地。
當初諾文頓家族賺錢的時候，難道沒有利用大家的渠道？現在有錢了，倒是裝起好人了。也不想想，諾文頓家族底子到底乾不乾淨。
託尼瑪越想越氣，直接將貴族風度拋到腦後，放下架子懟道：“規則就是如此，大家都遵循的東西，你們少爺卻將它當成了玩笑。我倒要看看，你們一個家族，到底怎麼跟庫國整個貴族集團抗衡。”
弗洛伊德也不敢把話說死，這種觸及到貴族內部利益的東西，他雖然身爲諾文頓家族商會會長，但也沒有權利和膽量區代表羅文少爺表態。
怎麼做是一回事，怎麼說又是一回事。
咱們又不是莽夫，沒必要跟這麼多人硬碰硬。
“託尼瑪會長，你這話說的又錯了。羅文少爺率領艦隊抗擊鐵潮艦隊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少爺維護庫國領土，不也是維護我們的安全和權益。話不能說的太滿。你這話有點忘恩負義的味道。做人啊，還是要有良心。”弗洛伊德到底是老江湖，比起陰陽怪氣的能力，不知道甩了託尼瑪幾條街。
“我不跟你閒扯。走着瞧。”託尼瑪甩手進入大廳。
弗洛伊德輕笑一聲，心道：小胖子還跟我鬥，我在家族商業貿易漩渦混了這麼多年，心裡這點逼數都沒有？
託尼瑪跟弗洛伊德進入接待廳，莫斯正在滴眼藥水。
熬夜太多，莫斯掛着兩個黑眼圈。
“再給我衝一杯咖啡。”莫斯禮貌一笑，小聲對相貌平平的侍女說道。
客人進門，莫斯起身，熱情洋溢的先跟弗洛伊德會長握手，然後跟託尼瑪握手。
“莫斯會長可要多注意休息啊。熬夜對年輕人不好，你看我這髮際線，就是年輕的時候，熬夜太多的原因。”弗洛伊德拿出嘮家常的態度，跟莫斯聊天。
莫斯感同身受，不由點點頭：“老會長，您說得對，這些天我確實一直在掉頭髮。不過商會實在是太忙，軍營內還有不少事物等着我處理，實在是沒有時間睡覺。”
自從艾什凡勳爵回來之後，莫斯成長了不少。很難想象，莫斯能從一個負能量爆棚，看到比自己優秀的同齡人，就想去酸人家的富二代，成長至現在的狀態。
當然，這跟艾什凡勳爵的教育方式也有關係。
與其讓莫斯整天無所事事，在軍營裡混日子，還不如主動將家族內部和艦隊的事物交給他去做。
阿迪烏斯的方式就很有借鑑意義。
兩個月來，莫斯做出的成績，的確沒有辜負艾什凡勳爵的信任。
“年輕人，還是要多注意休息。我家少爺跟你差不多，很少有閒空。”弗洛伊德恭維道。說實話，莫斯雖然優秀，但跟羅文少爺相比，還是有億點差距的。
莫斯聽到這話，心裡頓時美滋滋。
“謝謝老會長關心。”
不對，老會長說我跟羅文差不多，我開心什麼？我是腦殘麼？這傢伙什麼成了優秀年輕人的標杆了。別噁心我。
一番沒營養的廢話說完之後，關於蒸汽動力技術的提議，被拿上了談判桌。
之前羅文在家族議會，向艾什凡勳爵和斯托頌勳爵提出的技術轉讓協議，被他們否決。
海戰結束後，第三艦隊準備改制。艾什凡勳爵也在第四次海盜殲滅戰中，見識到了新型戰艦的優勢。
如果繼續固步自封，抱着第三艦隊的木製戰艦和傳統風銘文不放，絕對會被重建的第二艦隊甩在身後。
家族議會的成員既然有能力分割庫國海上貿易這塊蛋糕，歸根結底，靠的還是艦隊。
現在諾文頓家族如日中天，有技術、有經濟、有資源，還不採取追趕措施，當時候連做小弟的機會都沒了。
“我父親同意了協議上的技術轉讓所要支付的酬金，但關於這部分金額，我希望老會長還能做一些讓步。”莫斯跟弗洛伊德打起了感情牌，畢竟是合作麼，也不能那麼決絕。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又不是單方面的貿易，兩大家族貿易，在各個方面都有往來。
弗洛伊德接過助手遞過來文件，故作沉思，表情甚是爲難：“莫斯會長說的也有道理，但我畢竟是會長，沒有那麼大權利。這金額還是需要羅文少爺拍板。”
讓這隻老狐狸鬆口，確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莫斯清了清嗓子，拉下臉面，表情自然道：“老會長，您這就謙虛了。誰不知道您是諾文頓商會的二把手，的確，羅文肯定是一把手。但他很少插手商會的內部事務，據我所知，這技術轉讓協議，也是您起草的吧。當然了，我也將艾什凡商會的條件說清楚，技術轉讓協議簽署之後，我們也會將鍊鐵高爐的圖紙和部分技術人員，送到莫里斯鎮。”
這個籌碼可不低了。可見，艾什凡勳爵對蒸汽動力技術有多看重。
弗洛伊德明顯動心了，技術轉讓協議內，艾什凡家族每個月需要向諾文頓家族支付20萬金幣。而且技術工人全部由莫里斯鎮派遣至艾什凡軍工廠。除此之外，艾什凡家族需要自行僱傭魔法師...總之協議的條件很苛刻。但也沒那麼絕對，至少，艾什凡家族可以用上蒸汽動力技術。
當然，這份協議是羅文點過頭的。不然弗洛伊德也不會主動跟艾什凡家族交涉。
羅文不是傻子，現階段，諾文頓家族直接跟斯托頌家族撕破臉皮。而且羅文的經濟舉措，第一個落點就是斯托頌谷地。雖說糧食貿易涉及到整個庫爾提拉斯。
但唯獨斯托頌谷地的貴族和商會反應最爲激烈。
搶佔市場份額，取消原先的貿易渠道，這不僅僅是讓貴族和商會沒有了錢賺，還觸動了他們的根基。
羅文也清楚，他拉足了仇恨。
不過羅文畢竟是諾文頓家族的領袖，屬於庫國的一份子。就算是要改天換地，那也要一步步來。
一上來就跟整個貴族集團爲敵，羅文沒那麼多精力，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僅憑莫里斯港現在的九艘戰艦，還做不到震懾整個庫國的能力，也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勘平內亂。
所以，就需要用利益牽制敵人，溫水煮青蛙，慢慢來。
家族議會現在局勢依然不明朗，但唯一不明朗的地方，就在艾什凡勳爵這邊。
第三艦隊和艾什凡家族這段時間的改制，羅文看在眼裡。正因艾什凡家族正在求變，所以羅文安排弗洛伊德會長，主動向艾什凡勳爵拋出了橄欖枝。
現在來看，進展還算順利。只要能將斯托頌勳爵孤立，慢慢消化。日後家族議會，局面不就明朗了？
到時候就算艾什凡家族想要翻臉，也沒那個資本了。
“那今天我就做一回主，18萬！”弗洛伊德一拍桌子，下定決心說道。
莫斯眉開眼笑，起身準備跟弗洛伊德握手，表示協議簽訂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