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的氣息並沒有給這片土地帶來清涼,恰恰相反,樹木輕而易舉地將粗壯的根莖插入泥地,肆意汲取着大地母親的養分。茂密的樹叢爲這片土地披上了一身厚厚的綠色棉衣,使得其全年氣候都顯得那麼燥熱難耐。
嘶!
一隻幾乎與樹幹融爲一體的粗壯蝰蛇盯上了它的獵物,危險而冰冷的豎瞳中,倒映着下方那隻啃食根莖的齧齒動物。
它緩緩挪動身體,藉助樹幹,靈活而又悄無聲息地爬行着。那渾身裹滿的泥土在它眼裡,好比是炸至金黃的雞蛋液。
距離,近了。
冰冷的眼瞳中,浮現起了濃郁的貪婪。皮下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趨勢收縮、鼓脹。
啪!
突然響起的樹枝斷裂聲瞬間刺激到了那隻老鼠,後者瞬間放下口中的美味如閃電般竄進了鬆軟的泥地。
到嘴的鴨子就這樣飛了,蝰蛇自然是怒不可遏,但是,不等它做出任何反應,那發出聲音的罪魁禍首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無視那寸步難行的泥地,幾個跳躍便衝到了它的面前。
利爪輕易割開了蝰蛇的皮膚,伴隨着驚恐的嘶鳴,一張血盆大口十分果斷地咬住了它的三角腦袋。只聽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撕扯,身首異處的巨蟒跌落在泥地,依舊在不斷地翻騰。
如鉤子一般的腳爪踩住被自己瞬間捕殺的獵物,獵手吐出蛇頭,直接就着骯髒稀泥大快朵頤起來。
一頭落單的溼地鐮爪龍,看得出來它已經餓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些迅猛龍的近親同樣喜好羣居,一羣鐮爪龍團結協作,在這片土地上,幾乎是處於食物鏈頂端的存在。
是的,幾乎……
咕~
還沒來得及嚥下口中的食物,鐮爪龍突然低吼着擡起頭,神色戒備地掃視着周圍。
由於剛纔的動靜,這裡除了一片死寂的昏暗叢林,只剩下了混雜泥土腥臭的鮮血氣息。
然而,在溼地常年的生存鬥爭大大強化了它的本能,那股強烈的危險氣息。不會錯,是……
咻!
閃電般飛出的長矛帶着駭人的威勢穿透了鐮爪龍的側腹,胸腔內火辣辣的刺痛使得它的臉上露出了無盡的絕望。雖然只是恐龍,但好歹也是龍類生物,憑藉一擊長矛投擲就刺穿自己的皮肉,餘力還輕易撕裂了肺部。如此可怕的力量,也只有那些不久前闖入這片土地的生物才具備。
自知無力逃脫,鐮爪龍血氣上涌,竟是怒吼着衝向了那幾個呼嚎着奔襲的彪形大漢。
至於說懸念,那是不存在的。
幾分鐘後,徹底失去生息的鐮爪龍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過,值得驕傲的是,儘管如此,它的利爪還是在那些綠皮身上留下了十數道皮肉外翻的猙獰傷痕。
當然,對於獸人來說,傷口?不存在的……
捕獵小隊一邊嘲笑着受傷最多的成員,一邊將鐮爪龍分屍打包,那嫺熟的行動,根本沒有受到半點的影響。
在血腥味散開並吸引更多獵食者來到之前,這些獵人已經順着來時的路離開了這片滿是狼藉的土地。還不等他們的嬉笑聲完全消失,幾隻老鼠和蟲豸已經悄悄爬進了裹滿鮮血的泥地。
“我發誓,等一切結束後,我絕對不會回到這裡。”梅爾羅斯拎着已經被泥土沾滿的褲腳,一臉嫌棄地走出了陰影。
拔出已經失去靴子的右腳,侏儒沒好氣地朝着上方喊道:“我說你們兩個,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撥開樹叢,蘭洛斯一臉歉意地看向梅爾羅斯,的小短腿:“抱歉,機會難得,沒顧得上你。”
這傢伙絕對是誠心的!
清楚捕捉到法師嘴角的壞笑,梅爾羅斯氣得牙根直癢,不過,在看到從另一邊探出頭來的精靈少女後,他的表情瞬間變了個樣:“不,沒關係,這可難不倒偉大的梅爾羅斯。”
溫蕾薩顯然沒有心思去理會侏儒的吹噓,看着那片爬滿蟲豸和齧齒動物的泥地,不加掩飾浮現在她的臉上:“再不走,我們就跟丟了。”
“不會的。”蘭洛斯輕輕一笑,一串難以察覺的深奧符號在他的眼中轉瞬即逝,“既然找到了他們,我就不可能跟丟。”
藉助薩格里特的偵測能力,蘭洛斯當仁不讓地率先向前,爲了防止剛纔的事情再度發生,侏儒連忙邁動小腿跟了上去。至於溫蕾薩,秀麗的眉頭輕輕一皺,彎弓搭箭一氣呵成。
砰!
附着奧術魔法的箭矢瞬間沒入黑紅的泥地,只聽一道沉悶的爆裂聲,呼嘯的奧術能量將一切都撕成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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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喉獸人幾乎將峭壁上這條狹窄崎嶇的山路利用到了極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即使是歸來的狩獵小隊也要一步步嚴查。在不耐煩地喝退最後一道崗哨的衛兵後,滿載而歸的狩獵隊伍終於來到了那扇破敗高大的石門之前。
厚厚的青苔堆積在石門之上,徹底磨平了雕塑的棱角,根本無法從模糊的輪廓上判斷其樣貌。
門口的位置,三名全副武裝的獸人戰士正嚴正以待地緊盯着逐漸靠近的狩獵小隊。
“站住,例行檢查。”
“真是麻煩。”發出不滿的嘟囔,狩獵小隊的獵人隊長還是遵照指示,吩咐着同伴放下了那些已經縈繞着淡淡屍臭的獵物。
溼地的天氣,嚴重縮短了食物的保鮮時間。
“好了,進去吧。”幾分鐘後,崗哨終於結束了檢查工作。看得出來,長時間與不耐煩的獸人同伴和散發臭味的獵物屍體打交道,他們也愈發敷衍了起來。
數天的奔波終於結束,幾名獸人歡呼着扛起獵物衝進了石門。用羨慕的眼神目送他們消失在石門之後,獸人衛兵回到了崗位,繼續默數着時間,百無聊賴地等待着換班同伴的到來。
“陽光真強烈。是吧,夥計?”懶洋洋的語調突然闖入耳畔,獸人衛兵頭盔縫隙中的眼眸瞬間變得凌冽起來,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前方除了那條佈滿碎石和雜草的山路,再也沒有其他。
“嘿,我在這兒呢。”
聲音更近了,似乎是,從腳下來的?
獸人一臉茫然地低下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相比身材顯得十分碩大的腦袋。除了那張令人啼笑皆非的小小笑臉,那截只配給自己當牙籤的木杖更是讓他忍不住狂笑。
“不管在哪兒,沒有人敢嘲笑偉大的梅爾羅斯。”
砰!
紫色的光輝轉瞬即逝,奧術衝擊卷裹着可怕的力量轟擊在獸人的胸膛。健碩的身軀整個被拋飛,狠狠撞在石門上。胸口大幅的凹陷和從盔甲縫隙中不斷溢出的血流毫無懸念地帶走了他的性命。
“哈,正中靶心。”裝腔作勢地吹了吹法杖頂端的奧術水晶,梅爾羅斯帶着顯而易見的自得瞄向了一旁。可惜,他還是太小看了他的同伴。
溫蕾薩默不作聲地抽出疾風之刃,鋒利的刀刃準確刺入盔甲的拼接縫隙,輕而易舉便穿透了獸人的咽喉。從脫離隱形到擊殺,沒有半點多餘的時間和動靜。
安靜,卻又致命。
這個女人,比看上去要厲害得多。
梅爾羅斯悄悄嚥了口唾沫,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些許退縮的念頭,不過,在看到另一位法師的表現後,他的臉上又浮現起了那令人無奈的自鳴得意。
“尊敬的蘭洛斯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是不介意施以援手的哦。”
相比這兩人的血腥和殘忍,蘭洛斯這邊要顯得和平許多。法師伸手抓住獸人的頭盔,手指扣住縫隙,點在了對方的眉心。令人驚奇的是,從脫離隱形到現在,兩人竟是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
睜開眼,蘭洛斯放下手掌,帶着些許揶揄看向了侏儒:“能再說一遍嗎?剛纔太專注,沒有聽清。”
“我說……艹!”
原本一動不動的獸人突然單膝跪倒在蘭洛斯面前,那恨不得砸碎膝蓋的狂熱勁嚇了侏儒一大跳。
輕輕一笑,蘭洛斯也沒有過多解釋,朝着突然投誠的獸人點了點頭。幾乎瞬間,獸人戰士拔腿便衝進了石門。如此不要命的衝刺速度不僅使得獸人的喘息聲大得駭人,不斷碰撞的金屬甲冑更是如同鑼鼓般迴盪在通道之中。
支配人類,雖說是記錄在書中的惑控系魔法,但因爲這個法術在圈子裡各種臭名昭著的陰暗事蹟,梅爾羅斯還真沒見過誰用得這麼光明正大。
“你就這麼放他走了?”緩和了一開始的驚訝,梅爾羅斯很快回過神來。
不同於一開始的隨意和輕鬆,隨着盔甲交錯的聲音漸行漸遠,蘭洛斯的表情也愈發嚴肅:“梅爾羅斯,接下來這裡就靠你了。”
“哈?”
“我讓這個傢伙進去傳遞聯盟進犯的假消息,等會兒必然會有一支整編部隊出來,不管用什麼辦法,我需要你牽制住他們的注意力,時間越長越好。”
“什麼?你讓我面對一整支獸人部隊?一個人?!”因爲驚駭和憤怒,梅爾羅斯的聲音越發尖銳。
“千萬不要以爲我們的任務很輕鬆。”蘭洛斯的聲音逐漸低沉,“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獸人氏族,一個擁有紅龍的獸人氏族。”
“如果不想辦法分散他們,我們根本不可能深入格瑞姆巴託。”
“可你這是在讓我送死!”
“牽制,不是戰鬥,動動你聰明的腦瓜子,你會有辦法的。”算到時間也差不多了,蘭洛斯朝溫蕾薩點了點頭,擡手一揮,兩人同時消失在了侏儒的面前。
“混蛋!你這是拋棄,是背叛!”氣惱的侏儒急得不斷跳腳,然而無論他怎麼謾罵,兩位精靈都不會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