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談合作,講究的就是一個坦誠。蘭洛斯的態度得到了碧洛華的高度認可,而且碧洛華作爲奎爾薩拉斯的領導分子,對奎爾薩拉斯的現狀看得比誰都透徹。
藍龍的求援來得不是時候,獸人戰爭讓東部大陸損失慘重,奎爾薩拉斯同樣沒能倖免。重建遭到入侵的南部區域,已經給奎爾薩拉斯的國庫施加了太多的壓力。
更難受的是,以往跟自家貿易合作的人類和矮人,現在也是自掃門前雪,再加上退出聯盟的決定。糧食、礦物,這些奎爾薩拉斯相對短缺的資源很難從他國手中得到,只有高價從商隊或個人手中購入。
戰爭的影響是全面性的,奎爾薩拉斯同樣無法置身事外。
藍龍的求援如果是放在戰爭之前,阿納斯塔裡安必然會全力支持,高等精靈不傻,他們能看到這背後的危機。最簡單的,諾茲多姆和瑪裡苟斯一旦遇難,死亡之翼若再度歸來,單憑綠龍和紅龍根本不足以抵抗滅世者的力量。
當初在格瑞姆巴託的一戰震驚整個大陸,四位守護巨龍一同出手,居然沒能留下大地守護者。死亡之翼的威名,已經成爲了艾澤拉斯上空的陰霾。
如碧洛華這個位置上的人大多都知道,那場席捲整個東部大陸的獸人戰爭,死亡之翼的背後助推可謂是‘功不可沒’。
若現在再損失兩位龍王,那結果,將是艾澤拉斯所無法承受的。
可是,支援藍龍拯救世界說起來好聽,做起來卻障礙重重。毫無疑問,藍龍畢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王國機構,除了補貼一些軍費開支,他們也拿不出多少補償。
至於說結成同盟,龍族的存在價值是爲了守護艾澤拉斯,讓他們介入凡人間的爭鬥簡直是癡人說夢。而若真是遇到世界級的威脅,就算沒有結盟,龍族一樣會跳出來。所以蘭洛斯纔會說這份好處不過是一張白紙、空頭支票。
阿納斯塔裡安的推脫是有道理的,師出無名,人民剛經歷過血與火的磨難,如今又要爲了一張白紙讓他們的手足犧牲在異地他鄉,就算是逐日者也扛不住輿論壓力。
不過現在,事情有了轉機。
蘭洛斯的方案具備相當的可行性,不管是對奎爾薩拉斯的領導班底還是人民來說,這都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在聽了這傢伙詳細的戰略部署後,碧洛華不可避免地心動了。別看奎爾薩拉斯退出聯盟這麼幹脆,說白了就是不想承擔戰爭損耗和收容獸人的費用,錢這玩意兒,誰都嫌少。
可退出聯盟帶來的影響並非全是好的,洛丹倫和庫爾提拉斯都以自顧不暇的爲由暫停了對奎爾薩拉斯的貿易出口,災後重建卻沒有了廉價糧食和礦物,他們的財政開支頓時翻了好幾倍。甚至連奎爾薩拉斯對外輸出的珠寶和附魔道具這類稅收大頭,都因爲退出聯盟的決定而受到了巨大打擊。
如果真能在不依靠人類的前提下開闢一條賺錢的路子,大魔導師絕對舉雙手贊成。
不過碧洛華畢竟是聰明人,很快就發現了蘭洛斯這個方案裡的巨大漏洞。
“聽起來是不錯,但你說你這個人,又不出人又不出錢,憑一個沒有把握的想法,就想拿六成乾股,是不是有點太貪心了呢?”
“哈哈。”蘭洛斯笑得很大聲,“正所謂萬事開頭難,有的時候,一個想法甚至可以改變整個世界。”
碧洛華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手指輕叩桌面,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就不怕我翻臉不認?”
“大人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比較好。”蘭洛斯擡起雙眼,眉宇間隱隱帶着一份倨傲,“既然我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說拿六成,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想起他是跟藍龍一起到來,碧洛華試探性地問道:“你想分兩成給藍龍?”
既然計劃讓藍龍建立和維護貨運傳送,那麼肯定是要給他們分一杯羹的。畢竟藍龍生性淡泊無拘無束,單純開工資是不可能留得住他們的。
“猜對了一半。”
猜對這點兒事情碧洛華並不意外,唯獨那個‘一半’他有些不解:“那另一半呢?”
蘭洛斯緩緩豎起一根手指頭。
“你是說分一半?”
“我是說分一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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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納斯塔裡安沒有直接將自己關進大牢,而是軟禁在偏廳,就證明了他有想繼續談下去的心思。如今跟碧洛華攤牌還勾起了他的興趣,蘭洛斯自然也得以釋放。
走在黃昏下的花園長街,赤色楓葉與金色銀杏隨風飄落,在嬌豔的晚霞中墜向他的腳背。像是踩着金色的大海,每一步,都濺起片片閃耀的漣漪。
昏黃的陽光映在這座城市上空,也無意間染上了她的輝煌,不僅沒有半點日斜西山的淒涼,反而是透露着一種難以自拔的璀璨。
相比這種金磚紅瓦,身着破爛黑袍的精靈法師明顯有些格格不入。無視來往的奎爾多雷對自己的竊竊私語,蘭洛斯終於來到了目的地,旅館。
想起幾周前被希爾瓦娜斯綁到這裡來,以及之後的旖旎,法師會心一笑,擡腳便走了進去。
希爾瓦娜斯是遊俠將軍,並不會常駐銀月城,今天鬧出這麼大動靜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那她多半已經迴風行村了。可即便如此,他心裡還是忍不住冒出那麼一絲希翼。
畢竟不管這件事談得怎麼樣,接下來他要做的,是直接傳送到達拉然,跟維林等人交待清楚後,他就會南下去到藏寶海灣。再接下來,就可以說是聽天由命了。
儘管幾乎沒有希望,但他悄悄故地重遊,還是懷揣着一絲期盼。
可惜,推開房門後的冷風澆熄了他不切實際的妄想。苦澀一笑,精靈法師甚至懶得洗漱,直接躺上冰冷的牀鋪,心理和生理上的疲憊一股腦涌來,叫他很快便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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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迷迷糊糊中,一陣敲門聲驚擾了蘭洛斯的美夢。擡起昏沉的大腦看向窗外,寂靜的黑夜讓他在牀板上愣了許久。
“蘭洛斯,你睡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可蘭洛斯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卻被打斷,並沒有心思去辨認這聲音的主人。
晃着重逾千斤的腦袋,法師一步三顫地走到門口,沒好氣地回道:“睡沒睡都給你吵醒了。”
房門大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席聖潔的白袍,金色的紋路組成太陽之井的簡畫,隱約間還能看到淡淡的光暈在其中流轉。泛着些許金色的紅髮紮在腦後,端莊又不失得體,柔順的斜劉海輕柔地蓋住額角,在晚風的撩撥下不斷搖曳,竟又透露着一絲嫵媚的氣息。
似乎是被蘭洛斯的起牀氣嚇到了,莉亞德琳挽起耳鬢的垂髮,連忙躬身致歉:“抱歉,我以爲發生了這些事,你會很晚才睡。”
“你這是在說我沒心沒肺嗎?”蘭洛斯眉頭一挑,顯然正在氣頭上。
高階牧師笑着搖頭,沒有跟他繼續糾纏:“我是說你寬宏大量,而且我說了晚些時候會來找你,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雖然一萬個想要睡回籠覺,但對方都這麼說了,他也拉不下臉皮真給人堵在外面,只能是不情不願地讓開位置:“這未免也太‘晚’了點吧?”
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自己信口開河給軟禁起來,鬼才會這麼晚來找你。莉亞德琳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消息靈通,都還不知道你被放出來了呢。”
“那你明天白天找我不成嗎?非要等到半夜三更。”蘭洛斯又看了一眼寂靜的窗外,不由打了個哈欠,“你知道嗎?在這種時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基本上只有一件事可做。”
這句話配合那故意用力的關門聲,讓莉亞德琳沒來由的心裡一顫。
“真會說笑。”儘管有意剋制,但高階牧師秀麗光潔的玉頸還是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粉紅,“你可是奎爾薩拉斯的英雄,我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嘿嘿一笑,蘭洛斯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說着:“你不怕,可我怕啊。”
兩人距離本就不遠,莉亞德琳自然聽到了他在說些什麼,頓時輕啐一口,連忙遠離了他幾步。
口花花一番,蘭洛斯的心情也多雲轉晴,大咧咧坐在桌前:“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記得人類那邊成立了一個信仰聖光的部隊?”莉亞德琳很快調整好心態坐到他對面。
“白銀之手,獸人一戰他們出了不少力。”這倒沒什麼可隱瞞的,這支由烏瑟爾和法奧牽頭組建的聖騎士部隊早就名揚四海了,當年還幫奎爾薩拉斯打過獸人呢。
“我聽說你跟奧蕾莉亞參與過白銀之手的成立儀式。”
“是啊,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叫人印象深刻。”不知道蘭洛斯說的是成立儀式還是奧蕾莉亞。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得到聖光祝福的嗎?”莉亞德琳緊握的粉拳按住胸口,看起來似乎是有些緊張。
蘭洛斯沒有回答,自顧自沉思起來。他現在還記得當初在白銀之手成立那天耍帥後,自己遭遇到的窘境。面對法奧和一衆聖騎士的熱忱信仰與高貴精神,藏在艾德魯因體內的克烏雷不受他控制地產生了共鳴。
那幾天,他雖然身爲高等精靈,但在白銀之手的威望,甚至隱隱有比肩幾位初代聖騎士的架勢。畢竟納魯的聖光之力,擁有着遠超凡人的純粹與強烈。就是不知道過了這麼久之後,他們是否還記得自己。
蘭洛斯追憶往事的樣子,在莉亞德琳眼裡像極了猶豫和牴觸:“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想到信仰聖光的?”
我這樣的人?
法師翻了個白眼,已經漸漸對這位女士的‘刀子嘴’免疫:“剛剛走神了,我很願意跟你分享我的經歷,不過……”
恰到好處的停頓,讓莉亞德琳不禁想起了這個傢伙不堪入目的風評,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你放心,作爲回報,只要在我的承受範圍,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
“……”蘭洛斯的額頭鼓起幾道青筋,好不容易纔壓下來心頭的冤屈,“咳咳,你誤會了,我是個好人……算了。”
放棄了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蒼白辯解,蘭洛斯直接拔出艾德魯因放在桌上。指尖順着劍身上的金色紋路緩緩劃過,耀眼的流光頓時在護手上方的那個孔狀空洞內匯聚。
嗡——!
溫暖的聖光自艾德魯因散發開來,瞬間便驅散了房中的昏暗和陰冷。雖然早就聽說過這個精靈馭使聖光的事蹟,但親眼見證這一幕,還是讓她深感震撼。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真正讓她目瞪口呆驚魂不定。
蘭洛斯的手指突然沿着相反的方向劃了回去,溫暖的聖光陡然一滯,在莉亞德琳不敢置信的注視下,一抹愈發濃郁的紫黑色轉眼便吞沒了聖劍與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