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東西不知,睡得可好。
沒有他在的這段時間,她可是覺得相對輕鬆了?還是,也會對他,有幾分想念?
這樣想着,緊閉的眼眸之上,眉心微微緊蹙起來,因爲知道這件事,不好辦。他楚君揚既有些要收拾美國這裡的市場,就騰出了足夠的時間也拿出了足夠的手段,選在這個關頭,不過也是因爲要給楚君逸一點反應的時間,如果要戰,給他這許多的時間也不算他楚君揚太過欺凌,加上,美國這邊的所有事都已經極力壓縮了時間在辦,要再撤走幾天的行程提前回去,不大可能……
可是,她要去楚家。
楚君揚不是沒有想過這番場景,楚君逸哪怕的確是天真,但對那小東西,他亦知道,他是當真。
因爲連楚君揚自己的確也想,看看那番情景,她,站在他從小到大生長起來的這片土地上的情景。
耳邊,嘈雜聲愈發逼近。美國之夜,一樣紙醉金迷。
助理停了車,將停車卡交給了當地包攬宴會的車童,後面,已經有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邊一個打開了商務車的車門,恭敬地迎接着他。
楚君揚頓了頓,鬆開了緊蹙的英眉,下了車,眸光泛着幽邃的冷冽,朝這場政商兩界的交流宴會大門,走了進去……
涔冷的汗水,一層一層靜悄悄地出在掌心裡,心,並不顫得那麼激烈反而很平靜,汗水卻還是打溼了裡面的雪紡衫,在車子再次拐過不知道第幾個彎的時候,方向感不是特別好的沐染,已經是早就被轉暈了。
沒有想到,楚家,會這麼大。
楚宅坐落的地點偏離市區,距離郊區近但卻還有一段路,沐染來的時候也曾以爲,會遠,卻根本不知道有一種車距,原來會在短短的兩三句話之間就變得那樣近,近到讓她都覺得可怕。
楚君逸攬着她的腰,看了一眼她帶的東西他並不認識。
“這是什麼?”
沐染一怔,低頭看了看,說:“水芝。”
Z市那個小城從來都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沐染曾經說過,只有一種稀有的蘭草,沿河而生,依傍着叢生的苔蘚纔可存活,因Z市有“水城”之稱才稀缺少見。也不是挖不走,只是外地的人發現不管怎麼種它都無法生存。
楚君逸這時才記起,阮雲卿是有那麼一種愛好,是愛收集各種稀有的蘭草的,他都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跟她說過,就說了一次,她便記住了。
眼底,閃過一絲熱。
“這就是個東西麼?”楚君逸捏着那很脆弱的根莖,問,“這個在這裡可以活?”
“別人不可以,”沐染說,掏出了一個綠綠黑黑的玻璃瓶,“我原來在渭坪區那邊的小出租屋裡也種過,失敗很多次,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是因爲這種河蘚。不是蘭草難種,是隻有這種河蘚才能在它根莖裡寄生,我曾經試過一次,還甚至養到它開了花,今天也帶來了。”
她很用心。也很緊張。
楚君逸看得出來。
哪怕這樣用心的東西可能起不到任何討好的效果,但跟買其他任何的東西,差別都不會太大。楚君逸親了親她的額頭,溫熱的氣息燙在她臉上,他啞聲說:“別緊張。”
沐染氣息薄弱,輕輕“嗯”了一聲。
楚君逸垂眸,看到她纖長捲翹的睫毛,的確很平靜並不顫動,但他心底的酸楚與無奈,卻總是難平。
車子,終於拐到了楚宅前面,往上,便是臺階和大廳了。
輕撫一下她的頭髮,他啞聲道:“走吧。”
沐染跟他一起下車,在足足四五層高的私人府邸面前,折射着她整個身形都更加渺小,楚君逸牽着她的手,帶她往前。
那種極大的壓迫感,越往裡走,越重。
大廳裡,輕笑聲就那樣清晰地傳了過來,阮雲卿正笑着,吩咐傭人沏茶,幾乎沒人留意到門口的動靜,對面坐着的岑琦如笑得前仰後合,正翻着一本相冊,跟自己的女兒一起翻看。
邱若彤難得的臉上沒有冷若冰霜的神情,淺笑着,偶爾爲表現一把端莊和害羞,輕輕把相冊往母親那邊推一推,不打算再看。
在這裡坐着聽她們討論婚禮細節本就是一種煎熬,她服從,就是了,別的她也只能這樣僞裝着配合。照片上楚君逸小時候的樣子,誰會真的願意看?眼前的女人倒是會僞裝淡定,卻怎麼,不把楚君逸六歲之前的照片也拿出來看一眼呢?
她敢麼?
阮雲卿淺笑着,親手倒了杯茶放過去,說:“今天讓彤彤過來,也就是爲了問問你們,對訂婚宴可有什麼別的要求?我沒有辦過這麼大的訂婚宴,倒是你比較有經驗,我不敢多說話,你們看呢?”
岑琦如的笑容僵了一下,抿嘴放下了相冊,說起來,她還沒有見過阮雲卿真正如此恭敬謙卑的時刻,但是這個時候,大概連她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二嫁的續絃,且連個儀式都沒有,甚至連法律上的結婚證是否齊全都無法考證,岑琦如心底閃過一絲專屬女人的憐憫與柔軟來,也……沒有辦法跟她再計較了。
就算以前她和裴清伊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後來死於非命,現在,畢竟是這兩個孩子結婚,前塵往事也就該放放了。
“好,也好,”岑琦如接過了她遞過來的茶,笑容禮貌而親切,“沒關係,這事我懂,具體要求我來提,不會爲難到你的。”
阮雲卿低頭,淺笑着點了點。
她一生倔強傲氣,到了君逸的事情上,她卻甘願這樣俯首認低。
岑琦如面向自己的女兒:“彤彤你可有什麼要求?我知道你們的婚前協議是必須要定,畢竟財產衆多要分清分均,婚後可就沒有機會了。別的呢?”
邱若彤掃了一眼這兩個女人,淺笑:“別的沒有,訂婚宴的細節我不在意,禮服、佈置、用料、地點什麼的,都不在意。該講好的應該只是您們,畢竟,我跟君逸訂婚主要是爲了下一屆的楚氏董事會選舉,資金融入這種事很大,銀行也要準備,媽,阮姨,你們不着急怎麼行?”
短短几句話,雖輕描淡寫,卻是直直戳到了阮雲卿心裡去。
刺得她,險些一口氣都提不上來。
岑琦如臉色也變了變,放了茶杯,淺笑着說:“是。是很急。但是彤彤你的態度需要變一下,我們這樣做不只是爲了君逸,你們訂婚,也是爲了咱們邱家的未來,互惠互利。”
呵。
是啊。
互惠互利!
邱若彤等着聽的就是這句,抿着笑,將茶杯端起來這才喝了一口,擡起頭,眼睛一亮,竟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前面,說:“我知道呢,媽,您看,我互惠互利的未婚夫……也到了呢。”
岑琦如一震,匆忙之間往前面看去,這下,竟真的看到了走進來的楚君逸,但令人震驚的是,他的手裡,還牽着一個並不認識的女孩子!!
阮雲卿臉色也一變,接着已然鎮定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走進來的兩個人。
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楚君逸就隱隱約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在楚宅裡,一向不管什麼樣的談論都帶了一些硝煙和血腥的味道,一向如此,他只是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拉着沐染,將她牽扯到這硝煙其中來。
就像此刻他死都不會想到,母親阮雲卿竟會今天叫邱家母女到家裡來做客一樣。
跟在他背後的沐染,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邱若彤”一身淡紫色的精巧小洋裝,脖子上絲巾服帖而下,長髮及腰毫不紊亂,僅是淡妝就光彩奪目,目光有渺萬里層雲的氣勢,雙膝合攏而坐,毫無任何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