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揚點點頭,也伸手輕輕接過傭人遞來的茶,道:“我家裡的情況從不比這裡好多少,您已經好多了。”
邱亦川也苦笑了一下。
再回頭,看自己的女兒。
“不檢查,還要別人配合着你說謊?若彤,你從小心眼就多,我跟你媽媽當那是優點,覺得你有一天必成大器,可不曾想有一天你會把這些心眼都用在自己人身上,尤其,用到我跟你媽媽身上,我有時候在想,子女是債沒錯,可無論哪一本聖書都沒告訴我,子女是吸血鬼,吸走了父母給的所有精髓,還要啃你一身傷,父母養這樣的孩子,都是圖些什麼呢?”
邱若彤心裡炸開了一朵黑壓壓的陰雲!!
她嚇得臉色慘白慘白的,看着眼前的場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這是一種什麼情況!
“我沒有,我沒有的……”她揉着自己的手腕,驚恐萬分地盯着楚君揚,顫聲道,“我們是在一起的,也是懷孕的,所有的檢查報告,所有記者去調查都沒出任何問題的,您怎麼就確定我是在騙您,我們沒有啊……”
邱亦川點點頭。
“是我說錯了,”他冷聲緩緩道,“是你騙了我,但君揚這孩子,沒騙我。他碰都沒碰過你,你去哪裡懷孕?或者說,懷上跟他有關的身孕?”
“我第一回見你這樣,若彤,當着我的面,被拆穿你拿來威脅我的謊言,可據說據我聽到的那些來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邱若彤頓時傻了,震驚了,不可思議地凝視着父親的臉,父親的眼睛,眼神連轉一下都不敢轉!!
岑琦如也傻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知是怎麼回事。
“第一次應該是你跟楚家訂婚宴的時候,你跟楚君逸的訂婚被毀了,當時我跟你媽媽,”邱亦川看了岑琦如一眼,“很心痛,只當你是受了委屈,打死也要給你個公道,當時我們妥協,毀掉婚約,也是覺得爲你訂婚付出的那些心血、注入的那些資金、名譽的受損、股價的下跌……都抵不上你一句不願意。我問問你,你當時,可有感激?還是覺得理所當然?甚至父母對你的疼愛偏護,也都在在你的利用範圍內?”
說完這些,邱亦川眉宇間第一次閃現出一種憔悴。
一種人愈漸衰老時卻被自己的子女揮刀砍傷的憔悴。
“那個事情我們就不提了,小事,咱們暫且讓它過去。”
“我跟你媽媽覺得你既然是唯一的女兒,再任性不懂事,家業還是要你繼承的,所以放心地把邱氏交給了你。”
“若彤你可知道,你父親當年創業,不跟你楚伯父一樣,有雄渾的家室,有妻子的相助,有祖上的基業,你父親祖上是政客背景出身,古來就最怕政商勾結,出點什麼是就要小心被雙規,祖上想棄政從商,一直到你父親我這一輩,才真正開始,你擡頭看看這邱家的一磚一瓦,一燈一具,這全是你父親和母親年輕時用雙手打拼下來的,你母親腿有隱疾,我年輕時應酬喝到過脾臟都出血,這些我們都沒跟你說過,送你到國外留學,給你最好的教育,勞苦這種事一輩人就夠了,完全沒必要再牽扯下一輩人。”
“那些老客戶,你都認識,你知道你父親我,跟他們每一個認識的年限都在二十年以上二十年,你那時候還是個小屁牙牙呢。”
“這些你全都知道,全都瞭解,卻還是一瞬間就將他們棄之如草芥。”
“商場不講永遠的朋友,可對父母給你的一切要講良心。”
“這事兒發生的可真快啊……差不多一個星期都不到,你父親我整整三十年的拼搏就差不多被毀了,可笑的是我那時候,還以爲是你遇到了什麼困難,我極力想幫你,打你電話都打不通。直到,我的那些政府機關裡的好朋友,過來問我,問你女兒怎麼在幫着外人整垮你們邱家?直到,楚君揚過來找我,告訴我你這麼做的原因,不過就是想挖空整個邱氏,換得一個男人的點頭。”
邱亦川說話說得,手都在抖,抖得根本停不下來。
他冷厲的眼眸裡,沒有眼淚,沒有任何潮溼,只有心痛,赤裸而坦誠的心痛,讓她眼睜睜看着。
“他還告訴我說他很快會答應聯姻,幾天之後你們會把這個消息放出來,你會扮成懷孕的樣子,過來威脅我同意你們的婚事,讓我幫你們一把力挽狂瀾。”
“我當時不信。對他們說的話我統統不信。我自己養出來的女兒,寵出來的女兒,挖空了家底,讓她的父母暴怒到雙雙氣出病來,還要在這個當口威脅他父親要他一定答應她的婚事,再爲她將來的幸福保駕護航?以後,甚至連自己力挽狂瀾回來的家業,也要拱手奉上?”
邱亦川手還在抖。
“我知道養女兒本身是吃虧的事,我只是沒想到,別人沒來欺負和覬覦我們邱家,是我自己的女兒,爲了自己的幸福,不把她父母榨乾不肯罷休。”
“我不是故意的……”
邱若彤終於出聲了,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四面楚歌的處境,雖然不知道楚君揚爲什麼要這樣做,但她絕不能和自己的父親決裂!
“我道歉了,我都認過錯了,我知道自己錯了,爸爸……”
她紅着眼睛,攀上父親的膝頭,啞聲發顫地極力跟他解釋。
“你認錯?”
邱亦川道,“不,若彤,你認錯只是因爲你今天要有求於我罷了,你心裡真有愧疚嗎?沒有,你想出那些說辭,只是想要說通我罷了。”
“你真想認錯的話,事情剛出的時候,我跟你母親快氣厥過去的時候,你在哪,爲什麼不解釋?不是你不知道怎麼解釋,是你怕我們不同意,當時就有什麼動作,你要趁我們還信任你爲你着急的時候,做成這事。而我跟你母親面對這件事會怎樣,你,不在意。”
“你覺得,反正無論多大的事,我們都會無奈地原諒你。”
“就像現在。”
“若彤,若我真答應了接受你們的婚事、幫你們,轉過頭你就會對父母感激?不,你只會覺得,是你的計劃成功了!你很了不起,而已。”
“以後要再遇到這種事,你一樣的,會先踩着父母的心血上去,做你想做的事,爲了你所謂’愛’的人,犧牲父母,犧牲邱家,犧牲我們辛苦創下的家業。”
“我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肯定的。”
“你想過父母會怎麼想嗎?你爲我們,爲邱家,妥協犧牲過任何一件哪怕是小事嗎?不,沒有。你心裡永遠在想的是,我想要什麼,你們一定會爲我做什麼。”
“若彤,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孩子,還不懂感恩,還不成熟沒長大,你是早就已經成熟了,你也懂得父母的那些付出,你只是享受慣了,你不在乎,或許從現在到將來的以後,你都不會在乎。”
邱亦川冷笑。
“那我們爲什麼要在乎呢?在乎你將來如何?就因爲,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
岑琦如聽他說這麼長的一串話也很心痛。
因爲她當初聽到這些確鑿的消息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心也是這麼痛的。
“亦川,差不多可以了……你教訓一下,說夠了,也就可以了。”
岑琦如眼睛裡閃爍着的,是死灰一般絕望的光芒。
攤上這樣的女兒,她也認了。
邱亦川搖了搖頭,擡起有些泛血絲的眼睛,問楚君揚:“你現在是還年輕,以後你要是碰上這樣的孩子,你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