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阮雲卿依舊笑眯眯地,查着楚傲天的出院病歷,以查詢無誤爲好。
楚君逸就像是狠狠的一拳偏偏打在了棉花上。
還沒再開口,阮雲卿就又說起了話,“……你說算大事就大事吧,不過你大哥不在,不然也可以給你把把關。到了那天如果你大哥還不回來,我就找個別人來看,可好?”
楚君逸微微一怔。
“大哥說就快要回來?”他低啞問道,拳心慢慢捏緊了,“難道不是說,要等到一個月後,董事會換屆選舉之前?”
這樣留下一個這麼難解決的爛攤子給他,難道不就正是他楚君揚想要的?這樣的殘局裡他回來,又是什麼意思?
而可笑的是,母親阮雲卿,何時起,也曾關心過大哥的言論重要性了呢!
阮雲卿淡漠地拂了拂膝蓋:“這我也就是聽下面的人說起過而已,不一定……”
接着擡頭,看向他,“不過怎麼,有危機感了麼?你也記得一個月過後是董事會選舉?我跟傲天這幾日忙的,都是你跟若彤的婚事,你呢?你是在忙什麼?”
楚君逸轉過頭,只覺得心裡亂得快要炸開了。
“媽你不必諷刺,也不必把我對公司忽視的帽子扣到沐染頭上來,我想如果不是你和爸着急我跟若彤結婚,我也就不必,這麼着急帶沐染回來,”此刻這裡沒有人,楚君逸看着她,輕聲問,“對楚氏,對大哥,難道就沒有比我和若彤結婚更好的辦法嗎?”
阮雲卿聞言只笑,都顧不上出聲了。
“我們就暫且不說董事會換屆選舉的問題,君逸,”阮雲卿擡頭,凝視着他,目光銳利深邃卻暗藏痛楚,道,“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爲什麼當年我跟傲天也情投意合,我甚至一個人懷了他的孩子,甚至一個人生了下來,從頭到尾,爲什麼就沒能踏進過楚家的家門?我是二嫁,如果不是裴清伊死了,我這輩子哪怕拖着一個血緣板上釘釘的你都進不來……這都是爲什麼?”
說到過去的事,簡單幾句,阮雲卿就被激得雙手發顫了,交疊着放在膝前,強忍半天才忍住了。
“你的外公外婆也不是拿不出手的什麼人,你外公是公務員,外婆在海關關口,這樣的家庭,拿不出手麼?可君逸,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就永遠變不成一家人,別說是你們這可笑的小小愛情了,哪怕是她沐染手裡捧着我楚家的種跪在門外,你捫心自問,你父親,肯放她進來麼?”
“我換另一句話說,你就更懂了,”阮雲卿起身,含着沉痛的笑意看着他,優雅站定,道,“如果不是當年我沒傻乎乎地抱着你去楚家,而是把你藏得好好的不讓楚家人找到,今天你或許還是會進了楚家的門,認她裴清伊做媽,可你應該能想到,那個時候,我,會是在哪兒?”
這下,你明白了嗎?
別說現在這種簡單的情況了,就算是真的有了楚家的孩子,孩子重要是自然,可那個可以隨時棄之如糟糠的女人算、什、麼?
外面的些許喧鬧聲,傳了過來。大概是梅嫂她們推了輪椅過去接楚傲天的時候,給他看到那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坐過的輪椅,在大發雷霆了吧!
阮雲卿看了一眼,知道該自己過去了,頓住,冷笑一下,繼續跟他說了幾句:“不過我還是要感謝裴清伊,她家大業大,還是裴家的獨生女,死了沒幾年之後她父母也跟着去了,這才便宜傲天,拿了裴家的半壁江山將楚氏做得這麼大!你想想,我被辜負了那麼多年,受了那麼多的折辱,到了這個份上,還指望我會放過楚氏這麼大的家業,叫我的兒子,永遠做個追在別人後面跑的人嗎?君逸,你信我,你大哥楚君揚跟他母親一樣,一旦拿到楚家的實權,會恨不得把我們母子倆再一次從楚家掃地出門!!但這些是你的,都該是你的!一旦刨去了楚家能給你的一切,你還能算什麼?”阮雲卿冷笑更甚,“到那個時候,你的那個沐染,又會怎麼看你?還會在這樣的你身邊嗎?”
楚君逸坐在那裡,五指緊握,攥得骨節都微微發白了,母親的這一席話,聽得他,渾身的骨頭都冷得徹底!
“如果你連那樣都不在意,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傲天膝下,也不止你這一個兒子呢!!”她冷笑着說完,攥緊了掌心道,“但我也請你,不像我一樣爲你想的時候,也爲我這個一手把你帶大的母親,考慮考慮!”
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大了。
在整個病房裡,除了楚傲天之外,沒人敢真的吵鬧成這樣的地步,所有人都要看着他的臉色做事,這,就是權勢!!
是他楚君逸從記事起到現在,就已經習慣並深入骨髓裡的東西!!
他自己心裡知道,沐染從一開始就吸引了他的品質是什麼,她身在苦難之中,哪怕性格再軟弱,流再多的淚都從未真的屈撓過,那樣純美的氣質吸引着他,他卻知道,那些自己卻都做不到。
他永遠,也做不到!
掌心攥緊成拳,抵在額上,極爲痛苦地思量着。那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籠罩着他,哪怕他再逃避選擇沐染之後的後果,這一刻,也必須去想!因爲知道沒有時間了。一切……都迫在眉梢。
在美國,幾乎晨昏顛倒地開會,做事,談判,簽約……
整個楚氏一年到頭的合作案,都要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完成,各方面的洽談,從工程的開發到後期合約的修葺,再到未來領域拓展的分析,全部都要楚君揚一個人來完成。
君王大抵都該如此。
這些年楚氏裡也推行過一段時間的行政責任制,能者上位,不是不可以。但最後的放棄也可以理解爲,楚氏歸根結底是家族企業,而他楚君揚到底,不肯放權。
就像這些事他不是找不到合適有能力的人來做,找不到也可以培養,但,權利放出去就再難收回,便像古代君王那樣必須仰仗和依賴誰才能穩固江山。
累,是當真累得徹心徹骨。
但,卻是他自己的選擇。
楚君揚的狠,從來都是先對自己夠狠,接着,才輪得到旁人。
這一日在談最後幾個合作項目時,黃昏已紙,乍然開燈之間微微刺目,楚君揚眯眼,威嚴俊朗的臉微微揚起適應了半刻,狹長冷冽的深眸才睜開。
這小小的一個舉動,直惹得周身幾個已經開會開到疲憊的外國女職員看得呆愣了,被誘得連翻頁和會議記錄都忘了!頻頻舔脣,被這個高大英俊又威懾力十足的東方男人勾得魂不守舍……
助理走進來,叫了放了幾杯咖啡在幾個談判者面前,走到楚君揚身後,耳語了幾句話。
楚君揚翻頁的動作,頓了頓。
深眸裡綻出了一絲犀利冷冽的光芒來,久久不散。
助理下去了。
當日的談判,堪堪可以用腥風血雨來形容。
本來已經從早晨談到了晚上,兩方都很疲憊了,打算各自讓步,誰知道楚君揚在最後的那一刻來了精神,冷眸裡綻出的氣勢咄咄逼人,直將對方殺得措手不及!!節節潰退!!美方無法招架。
原本定在底價上最少只可退讓3%的利潤點,生生推到了5%,頓時差出的,是將近兩個億的差額。
緊急Call上面的過來料理這件事卻已經來不及,楚君揚卻不再趁勢威逼,臉色冷峻地落了筆,讓出了一些合作案之外的條款利潤讓步,輕描淡寫,利落收官。
回去的時候,已是霓虹初上。
楚君揚不是很會算具體的時差時間,但能隱約算出,此刻Y市的時間,是在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