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咬鋼推門而入,酒館中的食客們只是扭頭望了他一眼,便十分默契地避開對視目光,以免被當成欠打的小痞子,平白無故惹來一頓暴揍。
在這惡魔入侵的黑暗時代,許多人都需要用酒精或藥物來麻痹自我。
這些平民蜷縮在羅格守望的高牆之下,幹着最髒最累的雜活,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和一個月前的平靜生活相比,他們現在的身材瘦削了不少,只有那些提着腦袋四處尋找發財機會的傭兵和冒險者,才能吃得膘肥體壯。
幾名侍從在酒館裡端菜送水,獨眼凱拉慵懶地盤在櫃檯一側,用臼杵將幾瓣紫蘭花和油麻果搗得粉碎,漫不經心地看着她新塗的指甲。
看見陳咬鋼走來,獨眼凱拉嘴角露出標準而客套的微笑:“喲,今天怎麼有空來酒館呀,想喝點什麼嗎?”
“我們的獵捕生產隊最近弄到不少肉類,你可以看看新菜單:醬蘸野豬腿,香烤大海蝦,韭蔥牡蠣,鹹草鹿肉……只要你拿得出幾枚金幣,你就能夠享受羅格守望第一大廚親手烹製的美味。”
陳咬鋼踢開那塊實心圓木,隨意地坐在臺前:“來點飽肚子的吧,其他東西隨便就好。”
獨眼凱拉笑了笑,午睡剛醒般地伸了個懶腰,正起身子,看向櫃檯前的龐然大物:“曾經我遊歷四方的時候聽某人說過,家人朋友和美食,這些東西纔是這世上最重要的。”
見陳咬鋼拿着菜單沒有表態,獨眼凱拉便拿起一支女士菸斗,用小拇指磕上幾勺菸草香料,將鍋頭放在香燭上炙烤:“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冒險,難得今天沒出任務,到我這裡卻吃得這麼隨便,不犒勞犒勞自己,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呀。”
陳咬鋼摸摸盔甲,等級是提高了,但他的胃口貌似也等比例提高了,便將幾枚金幣推去:“一籃細鹽烤土豆,一份龍蝦湯,一份野豬肉串和烤肉腸,芝士焗飯和烤蝦串,順便要一份烤全雞和烤豬排,兩紮啤酒……”
聽見陳咬鋼唸完那一長串食譜,許多在座的食客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恨不得擠到那野蠻人附近蹭一頓好吃的。
不過看着陳咬鋼那副裝扮,許多人又沒有上去套近乎的勇氣,只有獨眼凱拉把菜單交到後廚,端出一盤小菜放在吧檯上:“菜餚正在烹飪,請稍等一下。這是我們酒館的手工醃大蔥、軟肉厚海帶和海島肉乾,算是送給你免費配菜。”
陳咬鋼捏起一顆半透明的大蒜瓣扔進嘴裡,舌頭一壓,辛辣鹹澀的滋味迅速擴散開來,相當的開胃提神。
那軟而厚實的海帶,也是沾滿醬料後揉搓得入口即爛,和肉乾放在一起,肉菜相夾的口感非常不錯,就連陳咬鋼也看得出獨眼凱拉的生活很是精緻:“對着女士吃蒜瓣,會不會顯得我不太禮貌?”
獨眼凱拉笑道:“比起甲板上永遠洗刷不掉的腥臭味,這點氣味還沒到讓我皺眉的地步。”
“不過……今天你一直主動找我聊天,讓我確實有點意外啊。在我的酒館裡想打聽事情,記得給小費就行了,大家都是一根繩兒上的螞蚱,只要你不是想在羅格守望搞破壞,其他事情用不着遮遮掩掩。”
陳咬鋼也不見外,在櫃檯上放了枚金幣,拿起玩家對付NPC的那一套也是張口就來:“就在這裡聊嗎?”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難道你是打聽某些女孩子的私事不成?”獨眼凱拉微笑打了個響指,一陣淡淡的魔法水流在櫃檯前升起,將酒館中的竊竊私語全部隔絕在外。
既然獨眼凱拉都這麼直接了,陳咬鋼便開始背誦腹稿:“索斯坦姆城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獨眼凱拉撩起橘紅的波浪長髮側坐在櫃檯後,她香肩半露地抽了杆煙,用海蛇一般的怪異眼神側臉說道:“幾年前我去過幾次,索斯坦姆城的下水道里蛇鼠一窩,不是什麼好地方。”
“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倖存下來的人類城鎮就是羅格守望爭取的同盟目標,夏娜應該是打算利用亞丹國王的王冠,將西境的人類力量組織起來,共同對抗佔據了修道院的惡魔。”
“不過說真的,我是覺得夏娜太想當然了。即使是在這樣的時代,人類與人類之間的矛盾也是有增無減。傳送陣互通是領主之間纔會商談的大事,畢竟沒人希望睡覺的時候,傳送陣裡會忽然冒出來一羣到處搶劫的怪人。怎麼,她把這件事交給你了?”
陳咬鋼順着獨眼凱拉的話去說:“差不多是這個情況吧,我在索斯坦姆城也有認識的人,他是盜賊工會的內應。”
獨眼凱拉彷彿被嗆到一般地捂着嘴,無奈地秀眉微蹙:“呵,盜賊工會……你可真會給我找麻煩。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隨便找我聊聊而已,要是你有什麼計劃,你可以直接和我商量。雖然我不是夏娜那種對榮譽使命忠心耿耿的人,但我並不討厭羅格守望,起碼呆在這裡讓我很自在。”
陳咬鋼掏出羅格守望周遭的地圖,在礁石曠野的圖案上撒了幾枚金幣。
獨眼凱拉挑了挑眉毛,眼色認真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陳咬鋼指着礁石曠野上的數個古代潮汐洞穴:“如你所言,索斯坦姆城是個相當麻煩的地方,儘管那是碩果僅存的人類城鎮之一,但是人們並不一定樂意聯合起來對抗惡魔。”
“來歷不明的冒險者,伯爵領主的私人軍隊,還有各種傭兵工會的人,在那座要塞混城一團。想在索斯坦姆城建立傳送節點,我們需要想辦法收買人心和貿易往來。羅格守望恐怕還沒有建立起能夠抵禦風險的城鎮金庫,我想這是個機會。”
獨眼凱拉看着陳咬鋼:“這和礁石曠野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想去海上捕魚嗎?”
陳咬鋼和獨眼凱拉對視:“我找到一張藏寶圖的殘頁,上面顯示礁石曠野和附近的海域,有一處名叫痛苦船墓的地方。這片奇特的海域,讓無數史上有名的船長折戟沉沙。當年獅子帝國繁榮鼎盛之時,西境有許多海盜興風作浪,積累了難以計數的財寶,如果能夠找到痛苦船墓的具體位置,把那些寶藏發掘出來,羅格守望就能……”
獨眼凱拉皺起眉頭,打斷了陳咬鋼的發言:“你究竟是從哪裡找到的寶藏線索?痛苦船墓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地方!也許你在陸地上能夠英勇作戰斬殺強敵,但是像你這樣的凡人,掉進水裡還是難逃一死。”
陳咬鋼毫不介意地聳聳肩:“我是德魯伊。”
“那你就該好好呆在森林裡,不要去打大海的主意,你以爲海妖是吃素的嗎?那些鬼東西可比你想象中難纏得多,沒有足夠的準備就想進入那片海域,沉船就是你唯一的結局。我在羅格守望生活這麼多年,見過太多自詡不凡的人最終屍沉大海,你要是愛惜你的生命,就不要想些奇怪的事情。”
陳咬鋼盯着獨眼凱拉:“我相信你能帶我找到那個地方。”
獨眼凱拉笑道:“憑什麼?”
“因爲只有你是船長。”
四周的魔法水流,似乎因爲獨眼凱拉的心境波動而有些失控,好在獨眼凱拉也是老江湖了,沒等陳咬鋼欣賞夠她的表情,她就迅速恢復了平靜:“好吧,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搞到了我的身份……不過我實話告訴你,我真的不做海盜很多年了,跟我混的手下也早都遣散了。你指望我帶你去找那該死的海神遺蹟?呵,別做夢了,就連我自己都沒把握。”
陳咬鋼看着獨眼凱拉:“你就不想找回你的另外一隻眼睛嗎?”
獨眼凱拉有點殘酷地冷笑道:“如果我每天睜開眼睛,只能看到那無比醜陋的畸形世界,那顆眼睛不要也罷。”
陳咬鋼見到獨眼凱拉沒解除水幕下達逐客令,知道有戲,便立即增加砝碼:“但是羅格守望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你也看到了,流浪漢和僱傭兵冒險者一來,羅格守望的人一多就開始陷入混亂。”
“夏娜的羅格姐妹,和修道院的心眼修女,本來就是不擅長應付世俗的那種人,她們不擅長應付人性之惡。而你就不一樣了,只要你願意站出來,我相信沒有人敢在你的地盤上大嗓門說話。”
獨眼凱拉抽了杆煙,自嘲地笑道:“哼,花言巧語的野蠻人……好一個人性之惡!我原本還以爲你們腦子裡都是肌肉呢,你這智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以後我可不會小看你們的小心思了。”
“本來發生那些事情之後,我早就說我金盆洗手不做了,免得早晚有一天帶着大家一起死。結果我躲了這麼久,遇到這類事情,總是有人冒出來勸我做老本行。說真的,要是當年我的副官有你一半能說能打,也許我就不必把他們都遣散了。”
“關於索斯坦姆的事情我可以考慮幫忙,在羅格守望生活了這麼久,我確實不想看見這裡的人全部死光。”
“但是,記住我的話!我們約定在先,你可別指望我帶你出海去找寶藏。你只在乎你的戰鬥和榮譽,我可得擔心死後靈魂無法安息,看着屍體上長出無數噁心的觸手呢,我纔不要變成一副半人半魚半章魚的鬼樣子。”
“痛苦船墓是個受到嚴重詛咒的地方,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混沌流星落入大海,邪惡力量的污染指數瘋狂暴漲,天知道那裡出現了什麼鬼東西!我寧願去挖亞丹王室的古代莊園遺址,也不想在海上惹是生非,到了海上,你的命就得看大海的意思了,要是孝敬的東西給少了,出了什麼怪事太難說了。”
陳咬鋼露出微笑,雖然獨眼凱拉一副極度不情願的模樣,但他知道他成功說服了獨眼凱拉。
陳咬鋼看向後廚櫃臺上的美食笑道:“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開始用餐了?”
獨眼凱拉不滿地瞪了陳咬鋼一眼,揮手便把放在地圖上的金幣抹進腰包:“別忘了,雖然你很能打,但你到底只是個外鄉人,你雖然聽說過索斯坦姆城的消息,但你絕對不夠了解那個地方。”
“爲了保險起見,這件事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你半夜睡覺被人抹了脖子還不知道……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全,我只是擔心你任務失敗,王冠落到一些麻煩人物的手裡。你不必擔心我的情報來源,畢竟我也算是內部人士。”
“出發前我會來找你的,反正整間酒館也不缺我一個端酒送菜的,我不在酒館也不會發生什麼事。你做好自己的物資準備就行,別臨走之前丟三落四的出現各種意外狀況,我最討厭給人當保姆,你最好也別惹我發火。”
“當然,凱拉船長。”
水幕解除,獨眼凱拉若有所思地抽着她的女士菸斗,並未理會吃相兇殘,只顧着自己大快朵頤的陳咬鋼。
畢竟留着痛苦船墓也是一大禍害,要是能夠得到一條幽靈船,羅格守望就可以極大幅度地減輕城防壓力。特別是在下雨的時候,某些擁有特殊詞綴的幽靈船,甚至直接能夠開上陸地,幽靈船的海魔大炮,絕對是不容小覷的力量。
不過獨眼凱拉也說得沒錯,海妖是很難搞,一手冰系水系魔法煩得要死,沉默和催眠都是相當煩人的技能。潮汐巨獸也是個大麻煩,不僅有各種抓取投技教冒險者做人,還有無法格擋的吞噬系技能,有腦子的正常人都不會隨便下海去作死。
“該去找阿蕾菈要附魔墨水了,兜裡的附魔石這麼多,看看我能做出一套什麼樣的附魔盔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