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上次來時戰鬼打架的那間房,郗景還沒問呢,無常就過來解釋:“郗景戰神,冥府裡其他的房間,早就被戰鬼打爛了,眼下只有這一個房間,和冥主的書房能用。”他說着從一面牆上,打開一扇門。門開了郗景才發現,門後就是冥主的書房。
你不得不嘆,這門長得真是和牆一個模樣,之前郗景就沒發現。
無常走後郗景坐在前冥主房間的牀上,陷入沉思。留空定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有去無回,可是又能怎樣呢,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暗算她的竟然是劉興,自家的管事。天帝那裡要問出答案,恐怕也是不可能。於是等他從一連串蛛絲馬跡中得出自己的下落,郗景心想,她得在這裡等到一桌子黃花菜都涼了吧。
只是這個關於等待的想法不切實際,因爲三日後她吃驚地發現,捆仙鎖不僅鎖住了她的法力,還在慢慢吞噬她的記憶!
如果她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天庭忘記了留空,被鎖住法力的她,就只能永遠待在這個陰暗的冥府,再無出頭之日。
意識到這個問題,她叫來無常,和他商量:“我聽說凡間的人每死一世,都要過一遍奈何橋,橋上萬籟俱寂,是三界任何法器都會短暫失效的地方。你看,你能不能讓我入一次輪迴?”
無常想了一會,實話實說道:“天帝輕易想不起來過問冥府的事,暗中讓你入一次輪迴,不是不可能。但是,只有喝了孟婆湯才能看得見奈何橋,那孟婆湯也是能讓人失去前世記憶的東西啊。”
郗景皺着眉想了半天,就做了決定:“反正呆在這裡也是等死,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她這裡一派祥和,留空那卻已經殺紅了眼。他身後是火光熊熊的蟠桃園,眼前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各路神仙,他一路戰到蟠桃園,引燃了三千萬年前魔族入侵時留下的魔火,然後一支長槍守在入口。
望着欲進入蟠桃園而不敢的一衆天兵天將,和那個火燒眉毛的天帝,留空道:“我只問一遍,郗景呢?”戰神蓬勃的殺氣,染了身後火光,像一條已大開殺戒的怒龍。地上,倒着數不清的仙將,正哀哀 呻 吟。
他面前站的最近的是管事劉興。當留空從仙山回來遍尋郗景而不見時,第一個找的就是劉興,可那個男人卻支支吾吾,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語無倫次。
“我讓你代我照顧好郗景,你就這麼做的?受唆使去加害她?就爲了去做個凡人?”留空看着這個曾得自己信任的管事,忽而一笑,“你聽好了,做錯事不可能不受懲罰,天道不罰,我罰。劉興,你將與她生生相錯!”
一直垂着頭的劉興一震,聞言猛的擡頭。他沒料到留空會這麼狠。他愛上一個凡間女子,天帝找上他時,他只求能做一個凡人,卻被天帝脅迫將封有捆仙鎖的古鏡交給郗景。他想過求助留空,可威脅他的,是那個天地至尊的男人,他又能怎麼辦?
劉興眼裡的驚怒,留空怎會在乎,他看向西天佛光隱現,那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佛祖,正鍍了金黃而來。
天帝像是終於抓到稻草,連呼“佛祖快來治治這孽障”,一路迎過去。
佛祖聽完事情始末,問了一句:“女戰神在哪裡?”
“佛祖?”天帝表情鐵青,像是不能相信。
西天的佛豎立的右手始終在胸前,淡漠的眼卻裝着世間萬物,他注視着魔火連成一片的蟠桃園,隱約有一個魔字正在成型,他慢慢道:“魔火一旦型,無妄水也救不了。”
半分顏面也無的天帝半信半疑,一時僵住,再回頭時眼裡的驚大過疑慮,色厲內荏的他終於不再猶豫:“女戰神她,被我打進了冥府。”
留空不信:“一個冥府,如何奈何得了戰神?”
“如果我給她加了捆仙鎖呢?”天帝忍不住洋洋得意。
急怒中的留空仍記得向佛祖行了一禮,然後誰也沒看見,戰神留空化爲龍的身影,是如何一瞬就消失在蟠桃園門前。
然當留空一身玄衣浸泡血氣,颯颯降臨冥府的時候,無常卻惱的話都說不清楚了:“那個女戰神,剛走了沒半日!”
留空俊逸的面容狠狠一皺:“走?去了哪裡?”
“入了輪迴呢!”無常終日一人,郗景話又不多,他現在終於找到話頭,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留空安靜地聽完,問:“她死後一定會回來這裡是嗎?我就在這裡等她。”
“嗯,她得回來喝孟婆湯。”
“這孟婆湯對我們戰神沒用。”留空負手桀驁地說。
“那也得喝啊,不然就看不清去奈何橋的路。”無常仍是絮絮叨叨的。 “我們這個孟婆湯真的挺厲害的呢,情愈深,忘得愈乾淨。”
留空卻根本不在聽,他盤地坐下,調理這因一路打來萎亂的內息,無常只聽他低低唸了一句:“這丫頭,怎麼一刻也不肯多等?”
無常耳尖,聽到了就實在忍不住插話:“郗景戰神,是個不靠別人的性子呢。”
留空豁然睜開眼睛:“這才幾日,你倒是與她混的熟。”
無常被他說的有些羞赧,無神的眼睛也泛出一絲光:“郗景戰神是個性子至純的好人。天上的那些人,眼高於頂,雖不說什麼,可從骨子裡看不起我們這些冥府當差。郗景戰神卻冷然一笑,說‘呵,那些個道貌岸然的神仙’。”
留空淡淡勾起嘴角,道:“那是她。”
無常心事重重,在留空身邊坐下:“郗景戰神回來又能怎麼辦呢,那個捆仙鎖,有辦法解開嗎?”
“上古神器,除了天帝,我目前不知道還有誰能解開它。”留空仍閉着眼,說這話時看不出什麼表情。無常一時也沒了話說,留空卻突然問:“這忘川裡的怨靈怎的這般安靜?”
“郗景戰神將裝過捆仙鎖的古鏡碎片扔進了忘川,夠它們好好享受一番的了。”他說完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雖然碎了,可那好歹是天上神器,郗景戰神也不怕怪罪下來。”
留空卻淡淡一笑:“還有什麼好怕的。”
又靜了一刻,留空調息完畢,站了起來,瞟了一眼遠處,不甚在意地問:“那個一直在忘川邊上探頭探腦的女子是怎麼回事?”
這麼黑的冥府,那麼遠的人,他竟然都看得清楚。無常在心裡驚了一回,連忙回道:“那個就是孟婆,給亡魂喝孟婆湯的差事就是她管。”
“罷了罷了,我就在這裡等郗景回來,以後你就把我當成這冥府裡的一個小鬼……”
只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五萬年。
他跟着無常往房裡走,右手尾指卻似突然被什麼勾住,他彈指斬斷那無形的紅線,再開口時道:“那個孟婆,給我換了!”
那語氣叫一個自負,無常心想,這麼個氣場,誰敢把您當做小鬼看哎。人孟婆姑娘不就是看你長得好,多看了你幾眼,想繫個紅線嘛。開口卻不得不說:“留空戰神,這恐怕不妥,因爲這冥府裡,沒別的多餘當差了啊。”
“一個都沒有?”
無常沉吟了一聲:“倒是還有一個,可是個老的不行的老婆婆,行動都不利落……”
“就她了,多襯孟婆名字。”留空的語氣與郗景如出一轍,一錘定音,無常噎了一下,果然默默應了。
片刻後,仍是前冥主的房間,入住人換成了留空。
冥府墨黑的夜,很適合睡覺。留空睡夢裡看見那個從火鳳凰裡涅槃而出的女娃娃。發剛長至耳下的她,白靜的容顏仍在燃火的衣,她卻絲毫不在意,明亮的大眼掃視一圈,竟然直接忽略了堂堂天帝,屈膝半跪在自己身前:“戰神郗景,拜見戰神留空。”
戰神的世界,沒有權力與地位,唯有武力。她屈膝一跪,已經掃盡天帝顏面,觸怒了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