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祖,我來幫忙了。”
張小刀的聲音傳進廚屋,趙一慧和凌淼結束了這個話題。
“就你一個人啊,我們可做了好幾個菜呢。”
張小刀連忙向趙一慧解釋:“劉哥和刀疤叔單獨說話去了,郝哥陪着吳哥去外面賞景了。”
凌淼眼刀一甩,嗔道:“都是一羣大老爺!碗在櫃子裡。”
“誰是大老爺?我們這不來了嗎。”
人未到聲先至,三人看向門口,劉開文含笑走來,後面跟着刀疤。
“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劉開文搶過趙一慧手裡的鏟子,把她擠開,一邊揮舞着鏟子,一邊對她說:“這裡煙大,我來吧!”
凌淼拿手裡的鏟子敲了敲鍋沿,撇撇嘴:“哎哎!你只看得見一口鍋嗎?還是說你眼裡只有趙姐姐一個人?”
劉開文有些尷尬,他側頭示意刀疤接手凌淼的炒鍋,哪知刀疤憨厚老實,十分認真地迴應:“我只會掀鍋!”
說完,刀疤端着兩盆菜走了。
劉開文搖搖頭,另一手接過凌淼的鏟子:“行!你也休息。”
趙一慧掩嘴一笑,想上前幫忙,凌淼挽着她往外走去。
劉開文只聽見外面傳來凌淼的低語:“別擔心,他眼睛好着呢。”
一頓飯吃得衆人心滿意足,衆人見天色已晚,不敢再耽擱,連忙驅車駛向雅縣。
凌淼擠在劉開文和趙一慧中間,十分活潑地和趙一慧耳語交談,看得劉開文頗爲吃味,不明白這兩個女人也沒見過幾面,怎麼能好成這樣。
天黑不見五指,只有兩輛車前燈在山中轉轉繞繞,路況不好,車行十分顛簸。
過了子夜,他們纔到達目的地,一個古老的小鎮,青石板的道路和沿河欄杆鋪入鎮內,小河兩邊是高矮不同的吊腳木樓,步行一段便有一座石拱橋連接兩岸,矗立在小河之上,風化剝蝕的雕欄經歷了歲月的洗禮,沿河兩岸的歪脖古樹見證了歲月的滄桑,這個小鎮的每一處都透露出悠久厚重的歷史氣息。
凌淼帶着他們穿梭在拱橋兩岸,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座二層的吊腳樓下。
此時大門緊閉,門縫間泄出昏黃的光線。
凌淼上前敲了敲門,輕喚:“阿婆,我們到了。”
木門板被從裡推開,雞皮鶴髮的老族長站在門下,眼神銳利地掃過門外衆人,而後轉身向屋內走去。
衆人舉步入內,只見一樓空曠,沿着牆邊有一些矮凳,屋內正中有一張竹桌,正對面的牆上開了一扇小門,想必門簾後還有房間。
老族長坐在牆邊的矮凳上,重新拾起地上編織了一半的竹筐,頭也不擡地說:“坐吧。”
郝有富有些驚訝,這位威風凜凜的大族長居然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還在編竹筐,他拉過矮凳,坐在老族長的對面,偷偷觀察她的神色。
突然,老族長擡眼看向郝有富一旁的吳爲,仔細打量片刻,問道:“你怎麼還活着?”
郝有富大驚:“你認識他?”
老族長收回視線:“不知人,識得味。”
“什麼味?”郝有富湊近吳爲聞了聞,不解道:“沒什麼味啊!”
“呵呵!”老族長淡淡一笑,不再理會郝有富,轉向劉開文問:“你們要進聖地?”
劉開文恭敬地回答:“是!”
“信物呢?”
劉開文想了想,從衣領裡摸出黑石墜:“是這個嗎?”
老族長盯着石墜看了看,又看向劉開文,眼裡滿是嫌惡,最終點了點頭,繼續專注地編着筐子,嘴裡低低地吟唱起來:“蛇杖升,冥水退,入虛空,無輪迴;天有眼,地無母,陰陽反,庶不分;子不子,午不午,雷不行,火不代。”
衆人靜靜聆聽着老族長的唱詞,趙一慧待她唱完後,問道:“進入聖地需要蛇杖嗎?”
“不錯!你們跟我來。”老族長提起腳邊的油燈,起身走進了門簾。
衆人隨着她的腳步走進簾後,這裡是一個狹長的通道,往上有個木梯,可老族長卻站在另一端,挪開角落的木櫃,地面露出一個暗格,推開暗格後,那裡有一個向下的石梯。
石梯狹窄且延伸至數十階,通往地下室的最下方,那裡隱約可見幾點昏黃的燈影,寂靜無聲。
直到走到底部,他們纔看清地下室裡擺放着五張石牀,五個白髮人分別坐在一張石牀上,衆人只能隱約看到那五人的身形,卻看不清他們的容貌。
郝有富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那五人是死是活呢?
石牀圍成了一個圈,圈中心的地面有一個凹陷的四方小坑,老族長走到小坑旁說:“她們就是靈族的巫。”
劉開文一一看過去,發現這五人非常怪異,發白而稀疏,但臉形很小,整個人盤腿坐在那裡看起來也是小小的一隻,特別是露在外的半隻腳掌看似與孩童無異,且他們幾人走近,這五人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保持着垂頭斂目的姿態,這太不正常了。
老族長走到其中一位白髮巫人面前,恭敬道:“大巫,他們來了。”
大巫擡頭睜眼,臉上的皮膚蒼白如雪,滿臉褶子,五官卻有些稚氣未消,她朝着衆人伸出了一隻手。
凌淼幾步上前,把大巫抱下了石牀,接着又把另外四巫抱下石牀。
郝有富的目光圍着巫人轉了一圈,腦海裡冒出一句歌詞來:採蘑菇的小姑娘……
幾人皆震驚地看向身高不到一米的白髮巫人,吳爲低語道:“這是典型的遺傳病病理特徵。”
老族長冷笑一聲:“巫血必純!”
“這樣太殘忍了!難道爲追求血統純正,就讓這些人帶着先天殘疾活在這世上?”吳爲反駁地怒罵,指着一位巫人說:“她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
凌淼見狀,連忙在一旁解釋:“那是以前的規矩,自阿婆做了族長後,已經廢除了老規矩,她們是靈族最後的巫人了。”
劉開文長嘆一口,蹲下身子,半跪在地,與大巫視線平視,肅然道:“小輩劉開文,見過大巫。”
趙一慧也半跪在地:“閔懷理的外孫女,趙一慧見過大巫。”
其餘幾人也連忙蹲下,向巫人自報家門。
大巫笑了笑,擡手撫上劉開文的發頂,慈愛地說:“你長得很像你母親。二十二年前,依丫頭偷偷跑來找我,那時我便感應到你的存在,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她了。”
“我母親來找過您?那時候她不是已經被驅逐出族了嗎?”
大巫垂下眼,語氣仍然平和:“她需要做出抉擇。”
說完,大巫又看向趙一慧和郝有富,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像是在回憶過去:“閔懷理是個很俊美的年輕人,也很有才華,泥鰍太貪吃了!”
郝有富驚奇地追問:“您認識我叔叔?”
大巫點點頭:“當年他在這裡養傷,如果不是他包裡的那顆黑石,他也活不了。”
難怪當年郝大富能躲過莫家和仇家的視線,原來他被藏在這地下室裡養傷,劉開文開口道:“大巫,我們要進聖地,需要蛇杖。”
大巫平靜地擡手指向方坑:“蛇杖就在那裡。”
劉開文和趙一慧起身,兩人牽着大巫走到方坑前,大巫對幾人囑咐道:“你們捂住鼻子。”
衆人連忙用手捂住鼻子,聽大巫領着幾位巫人開始吟唱。
唱完後,巫人跺了跺腳,方坑底部從中分開了一條縫隙,縫隙慢慢擴大,直到露出下面的方形石墩。
石墩頂端有一個圓形凸起,上有一枚圓形圖案,大小恰好和劉開文的石墜相同。在石墩的周圍有一層厚厚的土壁,土壁外填滿了黑色的液體。
此時,大巫的聲音響起:“安放信物。”
劉開文扯下墜子,將黑石放在花紋中間,二者完全吻合,他握住石墩頂端,用力一提,將頂端揭開,便見下面豎立着一根蛇形手杖。
“這就是外公在筆記裡提到的蛇杖。”
劉開文將蛇杖握在手裡,仔細打量,蛇頭頂端有顆黑石,蛇眼是妖異的紅石,蛇身上有藍、白、黃三石,的確和閔老描繪的蛇杖一樣。
四色彩石正散發出熒光,盯着蛇杖的張小刀忽然覺得神志混沌起來,頭重腳輕,一下就失去了意識。
刀疤眼疾手快地扶住張小刀,把他帶到石梯上躺着。
劉開文也發現了趙一慧的異狀,她離自己最近,此時她盯着蛇杖的雙眼已開始渙散起來,他連忙將蛇杖背在身後,看向郝有富:“把你的揹包給我。”
郝有富取下揹包,和吳爲一起上前把劉開文手裡的蛇杖裝進包裡。
這時,趙一慧才恢復神志,甩了甩頭,疲憊地低語着:“不能看蛇眼!”
大巫又出聲吩咐道:“把這裡復原吧。他們沒事,出去喝點藥湯就好了。”
劉開文留下郝有富和吳爲,讓刀疤和凌淼先帶着張小刀和趙一慧離開,把石墩復原後,劉開文收好石墜,對巫人道謝。
大巫擡起渾濁的雙眼,皺巴的小手再次撫上劉開文的發頂:“孩子,人不能選擇出生,但能決定今後,順天行事,貞,利,無咎。”
劉開文點頭回應:“我明白。”
大巫轉向郝有富和吳爲,深深一嘆:“庶物不類,需而求同,你倆有緣。”
郝有富聽着不好意思地傻笑,吳爲則眼神晦澀。
“大巫,我是誰?”
大巫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能感應到你的屍氣。”
“溼氣?”郝有富萬分不解,族長阿婆說吳爲身上有氣味,這個大巫又說吳爲身上有溼氣,吳爲是病了嗎?
他連忙追問:“對他身體有害嗎?”
大巫淡淡一笑:“無礙。”
郝有富這才放下心來,囑咐吳爲:“沒事啊,等我們回去找個老中醫看看就得了。”
他們辭別巫人,隨老族長返回堂屋,見趙一慧和張小刀已經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劉開文在心中暗忖,爲什麼只有張小刀和趙一慧對蛇杖的反應這麼大?除了自己的血脈異於常人以及郝有富曾經吞下黑石外,爲什麼吳爲會對蛇杖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吳永生也是背後那股勢力之一。
“開文,那個信物是從哪裡得來的?”趙一慧不清楚石墜的來歷,出聲問道。
劉開文愣了愣,反問:“這是閔家的信物,你沒見過?”
趙一慧努力回憶了一下,從來沒見過這顆黑石:“沒有見過。”
“你沒見你外公戴過?”郝有富有些不相信,石墜肯定是莫延遲給老劉的,如果趙一慧沒見過,說明閔老很早就將石墜傳給莫延遲了,閔老爲什麼不傳孫女,要傳給莫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