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後悔？”季子默問。
顧疏白回答：“南皇老爺子在過去的一年，身體不是特別的好，聽他醫生說，有可能撐不到下一個冬天。”
季子默聞言，心莫名的緊了一緊。
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感覺一句話都是說不出來，好半響，好半響，才擠出來一句：“是嗎？”
顧疏白不說話，只是更緊的抱住季子默，這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是，完全不需要她說明白，甚至是說出口來，他已然是懂了。
氣氛沉下去，好久，又是過去了好久，季子默才道：“你還和他的醫生有聯繫啊？”
顧疏白“嗯”了聲，說：“你雖然不在我的身邊，但和你有關的人事，都要顧着，尤其是你的親人。”
“哦！這是在爲我盡孝麼？”季子默歪了歪腦袋，似笑着，說道。
“不是。”顧疏白嘴角也是勾起了弧度，搖了搖頭，“是爲了自己，”頓了頓，又說，“不過也有你的原因，因爲你，他們才變成了我的親人，纔會令我升起有想要照顧他們的心，但是呢！無論是季老爺子，還是南皇老爺子，他們其實不大需要我的照顧。”
因他們的後臺雖然比不得顧家，卻也足夠的強，在他們的身邊，有很多的人照料着他們，只是意義，當然是不同的。
季子默聞言，怔了怔，又樂了下，說：“這麼說我的家庭背景還是挺好的。”
隨即，語氣又落下去：“老公，我其實不怎麼想去。”
“寶貝兒，你是在怕什麼？嗯？和他們見面，相認？還是說擔心季老爺子那邊？怕他有什麼想法，覺得你這個孫女不愛他了，因爲去認自己的爺爺，而讓他會覺得有了親爺爺就不顧他了？”
“不必要有那樣的擔心，如果你多了一個爺爺，他只會開心，因又多了人疼你，唔，不過你爺爺奶奶和季老爺子那一段，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糾纏，會不會影響到，但……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應該都無關於你這一輩的事情，想來他們確確實實是希望你好的。”
“而且，這些也在於你，只要你對他們的心是一樣的，什麼都不會改變，就算是改變，也是越來越好的那一種。”
“再者，”顧疏白拉長了尾音，“你不是很想要找到自己的親人嗎？”
季子默的心已經在顧疏白的話裡面動搖了，卻還是有些倔着的說：“可……可我現在有很多的親人吶，不止爺爺，還有你，還有兒子，還有爸媽他們——”
“更多不好嗎？”
季子默說：“萬一他們不喜歡我呢？”
還有一句，季子默沒將其說出來，是：“和姐姐一樣呢！”
是，季子默怕的是這裡，如果那邊的家人一點也不喜歡她，和顏歡一般的，那麼她還不如不要去認呢！這樣不會傷心，就當做沒有過，她怕痛的，尤其顏歡那兒，其實是季子默心裡永遠的刺，不去碰，還能勉強忍着，一去碰，就會疼的，很疼。
她寧願保留美好的期待，而不想要去面對一些殘忍的真相。
“不會的，我寶貝兒這麼好，怎麼會有人不喜歡。”
“而且，南皇老爺子是喜歡你的，一直在找着，這一點你大可以是放心的。”
隨顧疏白這話，季子默想起來一些事情，是當初南皇老爺子來找她的事情。
她擱置在顧疏白胸膛上的手猛地揪緊了他的衣衫：“那，那要不然，我們還是去一下吧……”
說完，還不待顧疏白回答，她又急急道：“不不不，還是算了，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顧疏白一手撐着牀，上半身擡高一些，朝季子默湊過去，吻了吻她：“我們後天過去。”
季子默驚呼：“哎哎哎，說什麼呢！都說不去了！”
“就這樣決定了！”
“顧疏白！”
“寶貝兒乖，睡覺，晚安。”
聽到男人這話，季子默只好把到了喉間的話給嚥了回去。
閉上眼睛，或許，這是她要的吧，顧疏白方纔說的，其實是她心裡想的，不管那麼多，就去看看吧，如果不被喜歡，離開就是，不用在意，都到這個年紀了，也修煉了一些收斂情緒的本事了。
她有那麼多人愛，不缺人愛呢！
季子默這樣想着，心情平復下來不少。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好似又過去了……大概是半個多小時吧。
季子默喊：“老公，你睡了嗎？”
“嗯？”男人迴應的聲音。
季子默牙齒咬住紅脣:“她現在是在哪裡？”
初聽到季子默這話，顧疏白有點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是在說着誰，嗯，那一個“她”是指的誰，回道：“怎麼了？忽然問到她做什麼？”
季子默說：“我想要去看看她。”
“怎麼忽然起了要去看她的心思。”
“唔……”季子默翻了一個身，身子滾離開顧疏白的懷抱，背對着他，“那有那麼多爲什麼啊，就想要去看一看啊！”
季子默忽然想到什麼，回過頭，瞥顧疏白：“你難道不想要我去嗎？”
“沒有，你要去的話，我陪你去。”顧疏白身子往前，將滾離了他懷裡的那小身子重新摟抱回來。
“嗯。”
季子默應了聲。
說：“現在真睡吧，真的不早了，明天容易，景程他們都要過來呢，有的一番折騰。”
“他們敢折騰你！”
“唔，我折騰他們啊！還有小心肝！”
“呵……”
顧疏白輕笑一聲。
之後，沒人再開口了。
不，在季子默，或者說顧疏白，要睡過去的時候——
又有輕輕的聲音響起來。
是季子默的。
她說：“我只有那麼一個姐姐，我想去看看她。”
“唔，不過我也是記仇的，她對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會忘記。”
“只是，看完了所有好的親人，也該去把壞的看一看，了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然後就只剩下我和你了，我們的世界裡面，只有我和你，以及我們生命的延續。”
屋子裡面一片的寂靜。
外面也是。
只有簌簌白雪自天空飄落下來，那麼一點兒，一點兒，很輕很輕的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