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音認錯態度很好, 但是對發生的事閉口不談。
“涵音,我以爲我們至少可以算是朋友。”肖行禹直視林涵音的眼睛,清澈如水, 一望到底, 淌着深沉的情誼。他道:“如果有什麼事, 你覺得不方便說, 沒關係。但是, 你生病了、不舒服,至少要告訴我。生病的時候不要逞強。”
肖行禹說得很認真,林涵音幾乎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疼惜和愧疚, 似乎在愧疚自己爲何沒能早一點發現他的不適,又好像在疼惜他沒有愛惜身體。
林涵音忽然就明白了連續爲什麼總是不喜歡肖行禹在他身邊出現。
是他太遲鈍了。雖然他並不明白爲什麼肖行禹會對他有意思, 明明他和肖行禹並沒有什麼交集。
他扯扯嘴角, 尷尬的笑笑, 說:“肖哥教訓的是,我以後一定會對自己負責的。”
肖行禹摸摸他的腦門, 手掌心暖融融的,“餓了吧?等唐嬌過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林涵音突然覺得,還是讓連續來揍他一頓,順便帶點晚飯吧。
雖然肖行禹什麼都沒說, 但是莫名覺得好尷尬。之前在肖行禹說有心上人的時候, 他還大言不慚地評論過。果然打什麼別打臉。
“哪敢讓肖哥親自給我買飯, 回頭唐嬌來了, 讓唐嬌去就行了。”
“涵音。”
“嗯?”
肖行禹看着他, 微頓,魆地釋然一笑, 說:“沒什麼。”
林涵音識趣的沒有追根究底。
護士進來給林涵音掛水。才戳了針,唐嬌便來了。
林涵音撓撓頭髮,說:“嬌嬌,你出去幫我和肖哥買點晚飯。”
“連先生來了。”唐嬌站在牀尾,瞥了眼病牀上的林涵音,說:“連先生應該會帶晚飯過來。他問我你吃晚飯了沒,我說還沒有。”
“哦。”
林涵音:我還能說什麼。
雖然什麼都沒發生,但是莫名感到心虛是怎麼回事!
他餘光偷偷瞄着肖行禹,但肖行禹似乎沒發現,保持着一貫的風度和微笑,從容淡然的守着自己。
未幾,病房的門被敲了兩下,唐嬌跑過去開門。
意料之中的連續。
連續手裡拎了一堆塑料袋,裡面裝了很多吃的東西,口味各不相同的粥還有各種小菜,還沒拿出來就聞到米粥的香味。
唐嬌伸手接過來,一一拆開拿出來。
連續雖然冷着臉,但始終風度尚存,“肖先生。”
“連總,很久不見了,好像很長時間沒在片場看到連總了。”肖行禹禮貌應對。
林涵音旁觀着,總覺得這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唐嬌默默給他遞了一碗粥,兩個人格外默契地交換了一個彼此心領神會的眼神,各自默默地蹲在一邊吃晚飯。
“既然連總來了,我就先走了。”肖行禹沒有接唐嬌遞給他的晚飯,只瞄了眼林涵音,道:“涵音後背有傷,需要注意點兒。連總回頭還是跟醫生了解一下注意事項吧,我先走了。”他轉身看着林涵音,“涵音,我先走了。徐導那邊你不用擔心,先好好地休養幾天。”
“謝謝肖哥,肖哥慢走。”
“好好休息。”肖行禹揮揮手離開,也不必誰出來送一送。
連續面無表情,也不看林涵音,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地說:“唐嬌,你陪涵音在這邊先吃晚飯,我去找主治醫生。”
“嗯。”唐嬌乖巧的應下。
林涵音悶頭喝粥,連續掃視他一眼,邁着步子去找醫生。
關上門,病房一片安靜,只餘喝粥吃菜的聲音。
林涵音長長嘆了聲氣,“嬌嬌,你說說我對你好不好?怎麼總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就發個燒,你也給周總報備。報備完了周總,還跟連續報備,到底誰是你老闆?”
“我沒跟連先生說,跟連先生說的不是我。”
“你跟周總說,然後周總跟連續說。區別?”
唐嬌低聲咕囔:“你生病了你不說,我當然要跟周總報備了。連先生是你男朋友,你也不說,周總替你報備也是應該的。”
林涵音沒脾氣地瞪了眼唐嬌。
晚飯後,去醫生那邊聽過醫囑的連續回來了。唐嬌給他留了一碗粥和一份小菜,連續道了謝,道:“唐嬌,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唐嬌點點頭,跟林涵音揮手拜拜。
林涵音恍若未見。
才一離開,房間就魆地變得低氣壓。
他訕訕一笑。
“背過去。”
連續聲音冰冷。他在袋子裡翻出外抹的藥膏,拆開來。他捲起林涵音身上的衣服,露出整個後背,目光登時一沉。
“林叔打的?”他說,“爲什麼?”
“我出櫃了。”
連續的指腹沾了些藥膏,抹在林涵音背上青紫發腫的地方,不敢使勁兒,他的手腕好像在發軟,指腹驀地一顫。所有的憤怒和心疼忽然間煙消雲散,他沉默幾許,低聲問:“爲什麼不說?”
他彎腰,低頭在觸目驚心的印痕上落下虔誠的吻。他從後面抱住林涵音,埋頭在他的脖頸間,他說:“林林,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擔。我能夠和你一起承擔,我們是一體的。”
林涵音忍住忍不住發顫的身體,握住連續圈在前面的雙手,十指緊扣,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些,“連續,這是我答應你的。”
連續緘默。
似乎過了很久,他說:“林林,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是爲了在一起而在一起。因爲是你,只因爲是你。”
這算是表白嗎?
這算是表白吧。
“林叔和琴姨那裡應該是我去說,至少也該是我陪你一起去,而不是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的失望和指責。至少,有我在,林叔不會把你打傷成這樣。”
他覺得自己無能極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能給予林涵音。
在林涵音出櫃前,他沒能察覺到他的意圖。在林涵音出櫃後,他沒能察覺到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他甚至將林叔和琴姨的失望都讓林涵音一個人承擔。
他被他保護在身後。
這種保護是幸福的,但也是痛苦的。他寧願被林叔打成這樣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總在隱忍的林涵音。
林涵音笑笑,“連續,你不必覺得愧疚。這是我自願的,這很公平。”
他說:“你知道我爸媽,他們即便怪我、不理解我,也不會真的不要我。我反倒覺得我爸揍了我一頓是好的,至少讓他們出了些心口的那股氣。這樣,時間久了,只要我不放棄,他們肯定能理解我。”
連續坐到林涵音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眸映出林涵音的樣子,不管任何時候都帶着恣意和風流的眸色,沉沉的,彼此吸引着。
他認真道:“這不是愧疚。”
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心底的靈魂。他說:“林林,我愛你。”
林涵音不敢置信地望着連續,他怔楞半秒,幾乎以爲自己剛纔幻聽了。他悄悄地捏了自己一把,很疼,不是做夢不是幻聽。他幾乎瞬間咧嘴,喜上眉梢的說:“連續,我覺得你今天可能喝醉了。但是沒關係,不管是不是喝醉了,這句話是你說的就足夠了,我記住了。”
房間陷入沉默。
外頭燈火闌珊,漂亮的霓虹燈點綴着濃濃的黑夜。夜幕的上頭,還掛着一輪明月,成了霓虹的指明燈。
連續和林涵音面對着面,他看見他滿眼星辰流光、絢爛多彩,那是從他心底滿上來的喜悅和激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說:“我一直以爲,你會相信我。”
“我相信你。”林涵音回。
連續沒有直接否定他的答案,道:“我總認爲只要我做到就行,但實際不管是語言上還是行動上,我做得都還不夠。所以你沒有安全感,你不確信我們能否走到最後。否則你會選擇和我一起回去面對林叔和琴姨。林林,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瞭解你勝過瞭解我自己。”
如果林涵音相信他,就不會抱着“也許我們走不到最後,但是我想試一試”的想法,獨自一個人以幾乎自殘的方式讓自己減少些對父母的愧疚、增多些對他的安心。
林涵音張張嘴,望着連續,竟是無法反駁。
原來連續一直都知道。
他有些心虛,還有幾分衣服被扒得一絲不剩的難堪。
連續說:“林林,也許你現在對我的信任尚且不足,但是你要記住,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愛你。我不會表達,但是我不會再在任何時刻放開你,我不會再浪費另一個五年。”
“我犯過最致命的錯誤就是答應回連家。”
他一向拎得清什麼是最重要的,連國榮在他眼裡幾乎沒有分量。連國榮糾纏了他和他母親那麼久,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讓他回連家的建議。
回連家,一是因爲邵瑤。他的母親認爲虧欠了他,所以希望他回連家,但不論他怎麼做,她都只會支持。二是因爲林涵音。那兩條表白的微博讓剛剛明白自己的感情的他格外不理智地做了個讓他追悔莫及的選擇。
他到現在也能一字不差的說出那兩條微博的內容,印象太過深刻。他的一腔情感,還來不及說明,就被澆滅的一點星火不剩。
卻沒有開口問一問,那是怎麼回事。
他懊悔過,但沒有後悔藥。
“林林,以後我會一直在。”連續說:“等你身上的傷好了,我們一起去你家,跟林叔和琴姨請罪。”
“好。”
藥膏還沒有抹完,點滴瓶裡的水已經沒有了。
連續放下林涵音撩起來的上衣,另一隻手按響護士鈴。很快有護士過來給林涵音拔了針,又花了點時間給林涵音抹上藥膏。
或許是連續的指腹太溫柔,林涵音扒在牀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這個夢,一定是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