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躲在陰暗角落裡的老鼠。”搖着摺扇的楚澤生不見怎麼急走,卻咫尺千里一般,走到血芝前面。沒有給人突兀的感覺,只是覺得很自然,自然到他本來就應該在那裡一般。
語氣裡帶着三分不屑,根本不理**暗的角落裡面是否還會有人暗中等待時機偷襲,翩翩濁世佳公子飄然而至。手指不斷打出各種符印。血芝旁邊的結界忽然重新出現,又變的暗淡無光。
“一道暗影茯神結界就騙到了這麼多修者,我真爲九州修行界的未來感到憂慮。”楚澤生一邊破解着封印,一邊講解着。言語中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氣。
“這裡,又是一道似是而非的小陷阱。用馬萊結界遮掩住原本的結界,即擋住暗影茯神結界的氣息,又放大了血芝的氣味。雕蟲小技而已。”楚澤生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神殿外門,給師弟師妹解釋一道師傅留下來的難題。瀟灑寫意無比。
隨着一道道結界的破解,看上去簡單實際上卻是繁複無比的結界變得越來越淡,卻淡而不散,散而不亂。
楚澤生神態寧靜安詳,認真而又從容。手指輕輕揮舞,宛如彈奏一曲讓人難以忘懷的清淡曲子。
但,南淮月,樓船雪,終不似當年。
天空中一團黑雲迅速籠罩,茂密的樹林彷彿變成一個狹小的空間。水系天地元氣從樹林裡,在水窪中,不斷提煉出來,匯聚在血芝上面的層氤氳團聚的陰雲裡,陰雲不斷增大,烏雲不斷變的濃黑似墨。
楚澤生仰起頭,似笑非笑,手指間的飛舞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結界還是在不斷的變淡。“黃依依,準備什麼時候動手?”楚澤生明顯似乎對頭頂的陰雲並不在意,而是打趣的說到。
“那結界似乎有問題。你別動了。”一個女尼輕輕在樹林裡走出來,單掌合十,打了一個偈,沒有一絲煙火氣的說道。
“呵呵,師太降下這道陰雲,把我擊倒,就可以自己來解了。不過,我似乎要提醒師太一句,天樞院那小子還像一隻老鼠潛伏在我們周圍,你要是不想讓他漁翁得利的話,還是最好不要動手吧。”
“和那人無關。我就是感覺到結界裡面似乎有問題,提醒一下而已。”
“那師太何必不散掉法術,看着我取了血芝,你我二人分道揚鑣,再到聚首時,分個你死我活不是更好?何必讓那小子撿了便宜。”楚澤生說道,眉宇之間見風雅。言語之中卻讓黃依依產生一絲猶豫,雖然不多,僅僅一絲,便已經足夠了。
“你取你的血芝便是,我不動手。我對草木之寶也沒有興趣。”黃依依還是不着一絲煙火,淡淡說到。
“那就多謝師太了。”簡短的對話,楚澤生似乎相信了黃依依的話,不再看風中白蓮一般的黃依依,而是專心打開結界。
沈旭之伏在草叢裡,兩人對話聲聲入耳。還真是不簡單的兩個人。沈旭之心中凜然,楚澤生貿然亮相,似乎是有些莽撞,但在這一場博弈當中,分明就是吃準了其他的人誰都不肯當那隻捕蟬的螳螂。
黃依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爲結界有問題而不出現,但兩人明顯得到了某種暗示,達成了一種默契。即便是臨時的默契,這兩人現在也不會動手。身處局外的沈旭之,只能尷尬的潛伏下去。
羊皮袍子不知道在哪裡。沈旭之這麼多年豐富的狩獵經驗來看,小白狐狸也肯定遇到了自己遇到的困惑,並且和自己一般堅持着守候下去。守候着那麼一個可能存在或者並不存在的機會。
手指的節奏漸漸慢了下去,似乎楚澤生遇到了黃依依所說的難題。但,只是慢下去,而不是停下去。時而快,時而慢,始終不變的則是結界的光影一點點的黯淡下去。
成了!沈旭之心裡有些黯然。少年郎心內從來不對自己掩飾對血芝的渴望。如今看見結界的光影最後閃了一下就熄滅了,就像是一把刀子紮在沈旭之心頭,銀子飛掉,晶石也一樣飛掉。
但少年郎還是沒動,依舊伏在那裡,等待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機會。銀子好,晶石更好,但是生命最好。
結界消散在幻境裡面若有若無的風裡,摺扇打開,瀟灑中帶着一絲傲然。頭頂的陰雲依舊沒有變化,沒有發動,也沒有收起。黃依依只是冷眼看着楚澤生,眼神像是岩石一般,堅硬。根本不像是一個小姑娘的眼神,反而和她師傅有些相似。
女人的眼神裡能看出堅硬,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風情!
“黃依依,你來?”楚澤生輕搖摺扇,輕笑說到。
“我不要。”黃依依回答的簡單,言語也像是石頭一般堅硬,沒有一點溫婉。
“那你先走?”
“我不走。”
古怪的對話。沈旭之的眼睛亮了。並不是很響亮的對話遠遠傳過來,已經不是很清楚了,但沈旭之卻聽得清清楚楚。變化,少年郎樂而想見。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楚澤生啪的一聲收起摺扇,白衣勝雪,氣度瀟灑。黃依依像是石頭一般站在那裡,灰布僧袍沉沉垂着,居然有一種死氣彌散着。
楚澤生對始終在自己頭頂滯留的陰雲沒有一點介懷,也沒有防備。似乎那只是疥癬之疾而已,隨意揮揮手便能雲淡風輕,消散的無影無蹤。伸出手,伸向那血芝,不再等待。
黃依依沒有動,沈旭之也沒有動。心理上的博弈,沈旭之一向堅定的認爲只屬於有耐心的人。但此時此刻,沈旭之忽然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那站着穩如磐石的女尼,似乎比自己還有耐心。又或許,這人真的不是爲了血芝而來。
那她的目的是什麼?要是不是爲了血芝,又如何從樹林裡顯身?沈旭之正在琢磨那個磐石般的女人,楚澤生的手已經碰觸到血芝。
異變突生!
一個沈旭之沒有想到的變化,不是來自頭上的陰雲,不是來自身邊莫名其妙的淡淡的危險的感覺。而是,來自血芝!
楚澤生並沒碰觸到血芝,在血芝表面,一層熒光般的物質閃亮發光,周圍空間折射出一種詭異的光彩,空間開始迅速扭曲變形。
楚澤生驀然一驚,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收回手。但前面的血芝似乎變成一條無形的巨蟒,銜着楚澤生的手,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楚澤手一收,發現巨大的吸力把自己緊緊吸住,也不猶豫,隨手從腰間抄起一把匕首,牙關一咬,沒有猶豫,揮刀斬斷手腕。
沈旭之見到血光,心頭一緊。不是因爲最後的變化,而是因爲楚澤生如此決斷的能力。這人的確是勁敵!
即便斷腕後,仍然是勁敵!
一隻斷手,沒有隨着離開手臂而落地,而是依舊停留在半空中,手指輕輕揮舞,宛如方纔那般瀟灑。只是如今看來,怎麼看都有一種莫名的詭異。
鮮血飛濺,隨着飛濺的鮮血,一股血霧散開,像是每天清晨森林裡的濃霧一般,看不見人影,一股一直縈繞在少年郎心頭暴躁的淡淡的嗜血的情緒一瞬間擴大到極致,少年郎雙手緊緊扣住地面,兩隻眼睛血紅,拼命忍耐着,忍耐着從心頭洋溢而出的讓整個人暴躁起來的嗜血。
楚澤生驟遭重創,左手連點,幾道風盾快速旋轉着。手中忽然出現一把小劍,劍上無數旋風狂烈的旋轉着,帶動着天地之間的元氣,抵擋住自己和血芝之間沈旭之看不見的攻擊。空間崩塌?!沈旭之第一念頭便是這樣。血芝已經消失不見,楚澤生面前是看不到頭的黑暗。更讓沈旭之心頭一寒的是,黑暗傳染的速度快的出奇,直接崩塌,不斷崩塌,迅速的崩塌。
黑暗在楚澤生的小劍面前似乎受到了抗力,黑暗也是有顏色的,黑色的霧氣猙獰着,張牙舞爪的想要撕破那一點點的阻抗。
楚澤生前面的空間不斷扭曲,已經被黑色濃霧完全佔滿,像是有無窮無盡的吸引力,楚澤生斷腕裡面的鮮血像是泉水一樣噴出,直接被黑霧吸了進去。
“降!”天空上的陰雲迅速凝結,一道閃電落下,像是雷劫一般,轟然落下,打在黑色濃霧上。黑色濃霧恍惚了一下……
恍惚,是恍惚?沈旭之忽然出現一個奇怪的感覺,這又不是一個人,怎麼會恍惚?黑色濃霧稍稍變淡,楚澤生似乎得到了大赦,在黑霧前迅速後退,退到樹林邊,俯下身子,左手收起已經變得有些暗淡的小劍,在斷臂上接連點了數處穴道。又從懷裡掏出一包白色粉末,灑到傷口上。又取出一枚淡綠色的丹藥,想也不想便吞服下去。
叢林裡無數的鮮血像是受到了感召,被黑暗吸了進去。整個黑色霧氣越來越濃,接觸到的空間都出現摺疊,碎裂。
沈旭之甚至感覺自己能聽到空間碎裂發出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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