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第二次,也只是自欺欺人。
過目不忘的能力意味着唐凌註定將這封信的內容,深深的刻入了靈魂,一個字都不能遺忘。
唐凌要這樣自欺欺人,不過是無法第二次再面對這樣的痛楚,每一個字裡行間流露的深情都是能刺傷他的利器。
小心的將信收好,貼身而放,唐凌看似平靜的站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的俯在窗邊,抓着窗楞的十指卻深深的扎入了窗楞之中。
悲傷,痛楚,思念此時已經並不是他全部的心情,在這些心情之上還有憤怒,痛恨。
這兩股情緒來得如此強烈,卻又被重重的壓抑着,就如沒有噴薄而出的火焰,在重壓之下形成了滾燙的岩漿,從唐凌的心臟流動到了他身體的每一處。
星辰議會!
想到這四個字,唐凌的臉上就出現了一絲駭人的冷笑,那幽深的黑眸之中散發的仇恨和殺意,就像要凍結整個世界。
星辰議會啊...看看吧,它們將我的妹妹,我的愛人折磨成了什麼樣子?
那殘忍的一幕再次浮現在唐凌的腦海,在那個血腥的夜晚,幼小又無助的妹妹被一羣屍人包圍着的模樣。
她會死的,她已經死了。
那個時候唐凌就只有這樣的想法,就算如今再次回憶,在那一瞬間的心碎感還是讓唐凌疼痛的無法呼吸。
可沒有想到的只是...
‘啪’的一聲,窗楞在唐凌的手中破碎,尖銳的木刺在唐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扎入唐凌的手掌,唐凌卻渾然不覺。
如果是真的死了,反而...
按說這樣的想法不應該有,可是相比於那樣的折磨,死亡反倒是解脫?
唐凌自覺無法模擬彼岸當初的心情,被一羣屍人包圍帶走時,是怎樣的慌亂無助?
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立刻就被洗去了記憶。
接着呢?接着纔是真正煉獄一般的折磨!在一個惡劣的封閉空間,一個小女孩在其中流浪...
十餘年啊,
整整十餘年的時光,彼岸是怎麼熬過去的?
命運是如何忍心這樣對待彼岸?就因爲厄難基因鏈嗎?可是彼岸做錯了什麼?
絲絲的血跡從唐凌的指尖滲出,被木刺扎出的傷口,在唐凌越握越緊的拳頭之下,終於迸裂...
但這樣又如何能夠發泄唐凌的恨?是的,不能,哪怕一絲都不能,在這種仇恨之下,唯有將星辰議會捻成粉碎,才能些微的平息怒火。
因爲就算這樣,又如何?能消弭彼岸所受的折磨嗎?
如果可以,這些折磨唐凌情願全部替代彼岸去承受,但這只是一個假設,誰能料想就是如此年幼無辜的妹妹去承受了這一切?
更讓唐凌難過的是,既然被如此對待了,換作自己,一定會變成一個十足的惡人,去發泄自己的痛苦與仇恨。
可她偏偏沒有,她只是變得防備又淡漠,心中還殘餘着未曾完全被消磨的溫暖,這溫暖則是自己...
爲了這一絲溫暖,她還刻意的去償還唐龍,償還星辰議會,多傻的丫頭,這樣的折磨也未曾完全的奪取她的善良,她的情義與她心中模糊的正確...
唐凌的心情起伏,在這一瞬仇恨又被後悔所淹沒。
再一次,他如果早一些知曉這些,他情願在時空碎片度過所有的歲月,陪伴彼岸。
相比於仇恨,這種後悔纔是徹頭徹尾的折磨,偏偏在這一瞬間,唐凌手臂上的夢種印記開始熱得發燙。
那熟悉的似幻還真的睏意涌來,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又真實。
這樣的感覺持續了不到一秒,一切又真實了起來。
唐凌還身處在自己的房間當中,窗外的夜景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屋中莫名的多了一扇半掩的門。
對於這些唐凌早已熟悉,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唐凌一個轉身,就閃動到那扇門前,推開了夢之門。
**
一樣,一切都同曾經一樣。
廣闊的似乎沒有盡頭的大廳,黑色的地方,倒映着不知道來自哪裡的星光。
隨着走動,亮起的幽幽燭光,在不遠處的櫃檯漸漸清晰,那個坐在櫃檯後俊美到極致的男人,正玩味兒的看着自己。
但無論怎麼華貴,總之還是像個掌櫃的。
唐凌對昆的想法就是如此,只是現在的他沒有任何的心情與崑調侃。
當然要真的這樣調侃昆,昆多半會和唐凌計較,而不是像現在,一見到唐凌,就語氣輕鬆的打了個招呼:“嗨,小子,好久不久。”
唐凌並沒有寒暄的心情,在昆招呼他以後,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開口了:“昆,我...”
昆斜睨了一眼唐凌,原本拖着下頜的手微微揚起,然後略調皮的一捏,唐凌的嘴就像被捏住了一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唐凌顯然憤怒了,他雖然發不出聲音,可是緊皺的眉頭和惱怒的眼神已經說明了這一切。
但昆似乎覺得很好玩,動了動手指,唐凌又不受控制的張開了嘴,發出了一個‘啊’字。
“哈哈...”昆完全無視了唐凌的表情,很滿意自己的新玩法。
他的手指連動,唐凌就被他控制着不由自主的‘啊啊’‘哦哦’,昆非常的開心,燦爛的笑容時如此的具有感染力,可是唐凌開心不起來,他沒有任何的心情陪着昆玩遊戲,他忽然變得認真,原本的憤怒被他生生壓了下去,他開始凝神的觀察着什麼?即便面對的對象是昆,在此時此刻他也會反擊,他必須得到某些答案..
對於唐凌的認真,昆並非沒有感知,可他有什麼好在意的?他並不認爲唐凌能在他面前翻出浪花。
可現實很快就打臉,在下一刻昆還想要操控唐凌的時候,他發現唐凌朝着空中的某個角度忽然打出了一拳。
那一拳挾裹着能量,隨着出拳的角度,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漩渦,然後又無聲的消失了。
但昆和唐凌都明白,就是那個小小的能量漩渦,將昆手中連着的能量絲通過旋轉的力量帶偏了一絲,然後昆就對唐凌失去了掌控。
“唔?有意思。”昆的目光閃動,也不知道此刻是在想些什麼?
可唐凌卻沒有心情猜測昆的心意,他趁着這個機會很快的開口了:“我想要知道關於彼岸的,你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
出奇的,昆沒有爲難唐凌,可他也沒有回答唐凌,而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唐凌,詢問了一句:“看來你已經修煉了《鍛眼》,怎麼?靈眼可算有小成?”
唐凌很直接的回答:“我不知道小成的標準是什麼?或者說我的進步是你回答我問題的關鍵?”
“呵呵。”昆笑了,負手站了起來,悠悠然的走到了唐凌的跟前:“夢境世界的規矩可知道?”
唐凌:“知道,有所得必然要有所付出。那就不要廢話了,什麼挑戰都來吧。”
昆笑了,不容唐凌抗拒的,直接拉過了唐凌的手,唐凌的手掌傷痕累累,橫七豎八的扎入了不少木刺。
“嘖嘖,是有多用力,才能讓這小小的木刺扎入你的皮膚?”
唐凌並不答話,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無意義的廢話。
昆也並不介意,拉着唐凌的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一股霸道的能量直接灌入了唐凌的手腕,然後一衝,將唐凌手中的木刺全部‘擠’了出來,四射而去。
做完這一切,昆又拉起了唐凌的另外一隻手如法炮製。
當雙手的木刺都挑完以後,昆一揚手,一隻頂級的細胞修復藥劑就出現在了昆的手中。
他絲毫沒有任何心疼的,將細胞修復藥劑倒在了唐凌的手掌上,唐凌的手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
“挑戰可是很難的,你這狀態還妄想得到?”昆揚眉,說話間又走到了櫃檯之後。
隨着他的意念,在櫃檯之後的,一排排巨大的木櫥上抽屜開始不停的開開合合,昆似乎在找尋着什麼?
唐凌也不詢問,因爲昆所說的很有道理,他要做的也斷然不會害自己,只不過是需要自己用所謂的挑戰成績來換取。
找了好一會兒,昆才滿意的找到了一個精緻的陶瓷罐子,放在了櫃檯之前。
“你的手臂有問題。”昆如是說到。
“恢復了。”唐凌回答的很簡單,他被張天打昏以後帶回了嗔癡樓,雖然至始至終張天都沒有站出來和他交流任何,但唐凌在昏睡之中依然有感,張天來過他的房間,應該是用最頂級的細胞修復藥劑還有些別的什麼,處理過他的手臂。
面對唐凌的回答,昆略到慍怒和嘲諷的看了一眼唐凌。
“你那麼兇狠的對待自己,真以爲那麼容易修復到最佳的狀態?”
唐凌無言以對,他其實能感覺他那條被燒傷的手臂,有及其微小的一些脈絡已經不通了。
這樣看似微小的傷害對他的戰鬥力影響說不上大,可實際上他最大的能力需要身體完美的配合,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這影響是很難衡量的。
“呵。”昆冷笑了一聲,拿起了櫃檯上的瓷瓶,直接扔向了唐凌。
唐凌接住,很直接的問道:“怎麼用?”
“直接抹上。”昆也回答的很直接。
唐凌想也不想的就直接抹上了,隨着唐凌的塗抹,一股奇異的清香開始淡淡的散開,光聞着氣味就讓人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而唐凌做爲使用者,感覺是最直接的,這藥膏一抹上,就溫和的滲入,帶着強大的復原效果,簡直讓普通人都能直接感覺到。
他那些受損的微小脈絡恢復的相當好,這讓唐凌從心中有些感激昆。
可他的感激還沒有持續幾秒。
昆已經平淡的開口了:“這藥膏叫做生生膏,在曾經是做爲高階紫月戰士挑戰的獎勵,唔,要獲得一瓶生生膏,怎麼也需要A級以上的評價。”
唐凌已經聽出了其中的不對味,擡頭問道:“什麼意思?”
“200夢幣,這意思很直接吧?”昆倒也沒有藏着掖着。
唐凌聞言,也沒有表現的很在意:“好,200夢幣。我挑戰完以後結算。那麼...彼岸的問題又價值幾何?”
“無法估算,看你需要什麼?總之,越多越好。”昆回答的有些含糊。
可是唐凌卻不容昆含糊:“我需要的是彼岸這件事情的解決辦法。”
說完這句,唐凌略有些緊張:“有嗎?”
昆很是漫不經心:“有啊。”
唐凌立刻興奮了:“真的有?”
“唔,不過代價很大。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昆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漫不經心,他坐下了,然後等待着唐凌的回答。
唐凌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的說道:“開始挑戰吧。”
“好。”昆也很直接,一揚手一道門出現在了唐凌身前的不遠處。
唐凌毫不猶豫的邁步走向了那道門,在門前的時候唐凌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望向了昆。
“昆,不,昆大哥。”唐凌略有些猶豫的開口了。
昆先是一愣,忽而好笑:“昆大哥?你在叫我?”
“你很年輕的樣子,我總不能叫你昆大叔吧?”唐凌很認真的樣子。
“叫昆大人。 ”昆糾正唐凌。
“不,那樣顯得不夠親密。你,幫了我很多,也很照顧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情誼我認的。”唐凌的神情是真誠的,眼神也是感激的。
這樣的唐凌一下子搞得昆略有些無所適從,他咳嗽了一聲,仰起頭,依舊是那副高貴而高傲的樣子,接着小聲嘀咕了一句:“你認又不值錢。”
唐凌根本不介意昆如此,他很誠摯的說道:“我們很久沒見,再見你,其實我應該開心。只不過彼岸出事,我沒有心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介意。”
昆沉默着,過了好幾秒,纔不耐煩的對唐凌揮手:“去挑戰吧。你做什麼值得我介意,快滾。”
唐凌衝着昆感激的一笑,推開了眼前的那扇門。
看着唐凌離去的背影,昆臉上不耐煩的神色已經消失,輕聲的呢喃了一句:“臭小子,我纔不在意。”
而唐凌推開門後,一步邁步了門中,短暫的恍惚過後,那熟悉又陌生的,怪異的倒懸之塔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