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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湘南迴到家,幾乎是直接倒在牀上,睡得昏天地暗,分不清時間。中間卓琰下班回來,開門進來叫她吃晚飯,她睡得沉,根本連反應都沒有。
卓琰按了按她的頸動脈,確認脈搏還在以後又出去了。
阮湘南直接睡到第二天清晨,纔有點緩過勁來,起牀去洗漱。她的牙刷牙杯就跟卓琰的並排放在一起,上週換過牙刷的時候,拆開的正好是兩個同樣顏色的,再加上兩個牙杯都是一模一樣,很容易混用。
阮湘南站在洗手檯前呆立了片刻,直接把那兩根牙刷都扔進垃圾桶,重新換了新的,還選了不同顏色的。
隔了一會兒,卓琰走到她身後,看到牙刷又換了新的,有點驚訝:“不是上週才換了嗎?”
阮湘南面無表情:“原來兩個顏色一樣會弄混,現在粉紅色那個是我的,你別弄錯了。”
“弄錯了又能怎樣,我又不會嫌棄你。”他一伸手,要去拿那支粉紅色的。阮湘南搶先一步,護住牙杯:“你用另外一個,都說這個是我的了。”
卓琰愣了一下,隨即有點無奈:“你還真是小孩子脾氣。”他對着鏡子洗漱,隔了片刻又道:“那個商業地產項目已經啓動了,看形勢不錯,我聽說這塊地的免稅區政策也馬上要出臺。明晚剛好也有場發佈會,你安排一下時間,跟我一道出席。”
阮湘南嗯了一聲:“好,我會空出時間來的。”
卓琰透過洗手檯前的鏡子,看着她,忽然問:“你怎麼了,臉色好像有點差?”
阮湘南轉過身欲走開去:“之前手術一下子排了太多,累到了。”她感覺到卓琰的手按在她的肩上,將她扳過身來,他的嘴脣和臉頰還帶着清涼的水汽。她連忙阻止接下去他準備親吻她的那個動作:“我有口腔潰瘍,還很嚴重。”
卓琰只能無奈地放棄。
阮湘南走到走道,聽見身後的洗手間裡傳來剃鬚刀轉動的聲音。
她應該,不會這麼倒黴,偏偏碰上那種低到相當於走在街上被雷劈中的小概率事件吧……
——
卓琰的這次創意,很明顯打破了謝氏壟斷地產市場的慣例。卓家和曾經共事過的褚家聯手,異軍突起,是目前本市財經方面最熱的報道。再加上這次本來就做足了噱頭,卓氏新掌門人爲自己的產業代言,更是加速了這次商業案的預熱。
發佈會開場,就由集團的市場部經理當新聞發言人,偶爾卓琰也會說兩句,底下記者的長槍短炮對着他們,一刻不停地閃着白光,雖說市場部經理佔有的時間更多,可是相機卻又對着卓琰的時間更久。
阮湘南遠離了會場最喧鬧的那一端,不知爲何,突然覺得心煩意亂。但是她的直覺向來不準,現在這樣一個人暗地裡焦躁,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可以看見卓琰從臺上走下來,即便如此,那些記者的轉向也是跟隨着他的——今晚是他的戰場,他是王者,也是燦爛耀目的中心點。
她的運氣向來不好,可是能夠遇見他,已經是一生之中鼎盛的幸運了。
她從手包裡拿出手機,正好有兩個電話錯過了,是葉徵打來的。她回撥過去,還沒說話,就被葉徵搶了先:“湘南,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們長話短說。”
阮湘南握緊了手機,手有些發抖:“你說。”
“那天的機場事故是突發事件,大多都是臨時打電話給家人,經得他們的同意之後就立刻進行緊急搶救,倉促之際,很多應該做的常規項目都省略了,現在化驗結果出來,有一位姓盛的病人是hiv陽性,當時電話裡,這位病人的家屬並沒有告知我們這件事……”
阮湘南只覺得耳邊響起了尖銳的鳴叫聲,她曾不太堅定地想過,她的運氣應該不會差到這個地步,可是原來,她早就把這輩子僅剩的幸運都用完了。
她手上失力,玻璃杯摔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
這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響總算爲她挽回了一點理智和鎮定,她用一種連自己聽起來都十分陌生的聲音問:“那位姓盛的病人,當時是脾臟破裂,對不對?”
葉徵頓了頓,語氣低沉:“對,是他。我查過記錄,那天手術名單上就有你。如果你手上有傷口,我建議你,在兩週到三週之後,去做一下hiv檢查。”
阮湘南只覺得眼前的白霧越來越重,連忙伸手扶住身邊的圍欄,然後深深吸入一口空氣再慢慢吐出,強迫自己不要當場暈過去。今天是卓琰的發佈會主場,如果他的女伴不能站在他的身邊,而是一個人暈倒在室外,他將會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她盡力平定了心神,想回到主會場去,回到卓琰身邊去,纔剛要踏出一步,便被人拽住。
她回過頭,只覺得視線模糊,努力辨認之後,才認出是謝允紹。他大概今晚是心情最糟糕的人之一,卻還是維持住了應有的風度,沒有憤然離場。他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鬆了鬆領帶,嘲諷道:“阮小姐,你再往前一步,就踩在玻璃碎片上了。我想卓總這個時候可沒有空閒來管一個滿腳玻璃渣子的灰姑娘。”
阮湘南一點沒生氣,只是點點頭道:“謝謝。”
謝允紹道:“怎麼?你這次不跟我對着幹?我還以爲你最喜歡跟人作對。”
阮湘南頭疼欲裂,卻還要對付眼前的人,而謝允紹還在不斷地消耗她的耐心:“我並不喜歡跟人對着幹。”
謝允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掂量在衡量着什麼:“你今晚的品味跟我之前幾次見你大相徑庭,總算還過得去了。”
阮湘南機械地回答:“是卓琰選的,你的意思是說他品味好吧。”
他忽然伸手反握住她的手掌,眼眸漆黑幽暗:“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用什麼特質吸引了卓琰。”
他低下-身,跟她對視着:“因爲太好奇了,更加忍不住想知道——”
阮湘南迴答:“你不會想知道的。”
“爲什麼?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我。”
她正要回答,就聽卓琰遠遠地喚了聲她的名字:“湘南,你還好吧,是不是碰見什麼麻煩?”
謝允紹退後兩步,姿態優雅地轉過身去,語氣悠閒:“卓總,我看阮小姐一個人呆在外面,就找她說兩句話解悶。現在你來了,我也不是那麼不識趣的。”
卓琰疾步走到她身邊,朝着謝允紹彬彬有禮地開口:“不敢勞駕謝總,剩下的時間我會陪着她的。”
他轉過身,有點擔憂地看着她:“怎麼了?是不是他對你做出什麼威脅?有我在,不用理會他。”他目光下移,只見腳邊是一地的玻璃碎片,又問:“你有沒有被玻璃割傷?”
阮湘南搖搖頭,撩起裙襬,蹲□去撿比較大塊的碎玻璃片。她拿起一塊一頭有尖銳角度的碎片,忽然有點着魔地想,這片玻璃的銳利程度是足夠了,如果用它劃破動脈,血柱就會噴涌而?...
出,不出五分鐘就會因大量失血而死亡。
她捏着玻璃的手很用力,手指上原本開始癒合的傷口又再次破裂。
卓琰看見她這個危險的舉動,立刻把她拉起來,直接把那塊沾了血的玻璃碎片扔到一邊:“你怎麼了?這樣都能弄傷手。”
阮湘南驚恐地看着他的襯衫衣袖上沾到了幾點血跡,忙把他的手甩開:“別碰。”
卓琰只覺得莫名其妙,她今晚的表現實在太過反常:“你到底怎麼了?”
阮湘南用沒有傷口的那隻手,拉起他剛纔接觸過她的雙手仔細看了一陣,才舒了口氣:“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
卓琰根本不想給她逃避的機會,她這樣的人,只要這一次放過去,之後便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解釋:“站住,把話說清楚——你今晚到底是怎麼了?”
阮湘南根本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也無法回答:“我說過沒什麼了。”
“你當我是瞎的嗎?你有事沒事我還會看不出來?”
“可是你這次看錯了。”
“阮湘南,”他直接指名道姓了,“到底有什麼事,是我沒有辦法跟你一起分擔,你需要這樣瞞着我?”
阮湘南還是斬釘截鐵地回答:“真的沒有。就算說一萬次,答案也是一樣的,什麼都沒有。”
卓琰硬生生按耐住心中的怒氣,心平氣和地說:“好,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勉強你,我希望你會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告訴我。”
她沒有想到向來最愛追根究底,死死抓住她紕漏不妨的他,會這麼輕易地鬆口,可是聽到他那句話時,也確實鬆了一口氣,她現在還在窗口期,沒有任何措施可以採取,只能安靜等待。
坐以待斃。
她忽然想到這個詞,形容得真是形象。
卓琰又走近了一步,輕輕地摟了她一下:“我知道我的脾氣不太好,有時候說話也重了,你別往心裡去。”
阮湘南忙搖搖頭:“不是的,你很好,脾氣……也很好的。”
卓琰失笑,剛纔涌起的不愉快的情緒轉眼消散,低下頭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那你要不要補個妝,等下跟我回去,肯定會被那些記者追着拍照。”
“拍照?”她覺得自己今晚真是忽然遭受重創,就連反應都變得遲鈍許多。
“是啊,”卓琰親暱地伸手捧起她的臉頰,“就大大方方讓媒體拍,你又不是見不得光,以後這樣的場合還多得是。”他摩挲着她的鼻樑,沿着鼻樑骨,一直到達嘴脣,然後輕輕地擡起她的下巴,準備親吻。
阮湘南一個激靈,忙擡手抵住他的胸口:“不行!”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反應實在大得有點奇怪,連忙又解釋道:“我的口腔潰瘍還沒好。”
“其實我今早也有點潰瘍了,”卓琰微微一笑,“讓我吻一下就放過你。”
阮湘南一聽他說有潰瘍,也不顧不上考慮他這句話是真是假,更加不能跟他再有親暱的舉止:“今天不行!”她顧不得輕重,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推開。
卓琰退後一步,正踩在那堆玻璃上,只聽咔擦一聲,幾片玻璃碎片又被重新碾壓了一遍。他一把抓住了邊上的欄杆,卻也隱約動了真怒:“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最恨你什麼都咬死不說的犟脾氣!”
阮湘南安安靜靜地開口:“卓琰,我覺得你還是先回會場比較好,等下大家看你這麼久不回,難免會有些想法。”
卓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大家會對我有想法,那又怎麼不說我會對你有想法?我跟你是有婚約,到底還有什麼事不能說出來?”
阮湘南忽然覺得很疲倦,她也知道,他們想要攜手走下去,什麼話都要敞開來說明白。可是眼前的事卻又要讓她如何開口?難道要告訴卓琰,說她有可能感染了hiv病毒?即使是,他也極有可能並不放棄她,可是她怎麼能這樣做?
她斟字酌句地開口:“不是我故意不說,而是現在不能說,你也別問——”她感覺到卓琰握着她的手腕的手指在發抖,她還是狠下心來,用力想把他的手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