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老祖緩緩閉上了眼睛。
或許睡着了,或許不過心思太過深沉,彷彿睡着了。
突然,一陣噪雜的聲音將陸家老祖驚醒,睜開眼看到紛亂不成秩序的人羣,以及越來越響的聲音,他的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
“來人,把他們拿下重責三十杖!”
整個雲霧山除了要做好防禦等待大軍歸來,更重要的還是楊雲柳與小野養胎。
他早就嚴令禁止過一切打擾小野、楊雲柳的行爲,其中大聲吵鬧更是會惹來處罰,居然還有人膽敢違揹他的意願,這讓他怒不可遏。
使得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大發雷霆。
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有人來。
以往只要他隨意吩咐一聲,都會有修者立刻前來。
這是他苦心經營數百年纔有的威勢,整個雲霧山陸羽是真正的主人,但云霧山修者更爲畏懼的卻是他,他的號令甚至比陸羽的號令還要管用。
“反了!”
“不教訓你們一頓,真的要反了!”
他怒氣衝衝,一溜煙地離開。
他要嚴整雲霧山秩序,狠狠地處置那些當值的修者。
一個團體,一個組織正常的運轉,要靠極爲嚴明的紀律,紀律渙散,還如何齊心協力?太久沒有整飭了,今日他要讓所有人明白紀律不可觸犯!
人還沒有到,陸家老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所有修者集合!”
依然沒有修者趕來。
陸家老祖心中怒火進一步累積。
他雙手握得直響,恨不能大肆抽打一通。
然而,當他來到衆人聚集之處時,心中那團火立刻就散去了。
臉上的愁雲也一瞬間眉開顏笑,甚至眼角竟有一滴淚沿着蒼老的面頰向下滑。
陸羽回來了!
人族大軍回來了!
一個個正由傳送陣踏到雲霧山的土地上。
雲霧山修者正將陸羽圍個水泄不通,如此地喧鬧,才如此地不聽從號令,如此地不講究紀律,只因他們等待了太久,終於盼到陸羽歸來。
“原來這樣,原來這樣……”陸家老祖嘴脣囁嚅着。
看着被圍得陸羽,眼睛裡充滿了欣慰與歡喜。
陸羽與身邊的修者打着招呼,隨後拍拍某個修者,便有一道印跡打入,將來或可助那修者更進一步,突破瓶頸,一路有說有笑,極有耐心。
終於,陸羽打發了所有修者,看着又似乎蒼老了幾分的陸家老祖,“老祖辛苦了,這雲霧山尊我爲主,卻一直都是老祖打理,甚至修行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回來就好!”
老祖打斷陸羽的話。
“這是人族之基業,爲人族做事,哪裡還有講什麼犧牲付出,都是應該的,應該的。你小子再這麼說,好像我是什麼不明事理的倔強老頭兒,我還年輕着呢,將來的世界任我闖。”
陸羽笑笑,心情一鬆。
身後其他人族修者也被老祖最後風趣的一句逗樂。
“這一戰究竟是輸還是贏?”陸家老祖悄悄蒸掉眼角的淚珠,壓低聲音,拉着陸羽的手問,唯恐那個結果不好,而影響了氣氛。
“贏了!”
“這已經是新的時代了!”
陸羽握着老祖的手,大聲道。
雲霧山修者頓時沸騰,歡呼了起來。
老祖的手明顯地顫了一下,堆笑的臉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淚。
多少個日夜的付出總算沒有白廢,他終於等來了勝利的那一天,想想剛剛飛昇上界,他一個人類修者孤獨地遊走於上界,幾乎被各族修者追殺的一幕幕,更覺辛酸,淚水流出的更多,無論他怎麼控制都控制不住。
“老祖,您應該高興,我們人祖贏了!”陸豹跑了過來。
防風御狼、鐘鳴也擠了出來,道:“我們人族打敗了四大聖族,再沒有種族可以隨意欺凌我們,我們再不像以前那樣躲躲藏藏,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上界,老祖,您應該高興,怎麼還哭起來了呢。”
“對,高興。”
老祖抹着眼淚。
“我很高興呢。”
老祖哈哈大笑。
可惜涕淚橫飛,眼淚越擦越多。
好像這一生的委屈,一生的淚水都要在這一刻流盡。
陸羽理解老祖的心情,因爲他也經歷過被追殺的情形,老祖的感受他感同身受。暗暗擺手,示意其他人散開不要圍得太緊,以免老祖尷尬,只有月河城那些故舊陪着老祖。
老祖若是女的,那就是梨花帶雨,當真是笑中帶淚。衆人陪着老祖笑,陪老祖說往事。陸羽握着老祖的手,一邊聽着老祖講述,一邊在暗暗察探老祖的身體。
陸羽一直知道老祖有暗傷,這麼多年看着一個個修者突飛猛進,唯有老祖進境緩慢,只是以前道法不夠深,無法相助老祖。如今天道感悟極深,卻就慢慢地察探,這才明白那傷勢多深,居然已經影響到道基。
“這麼多年老祖一直熬着,幾近油盡燈枯!”陸羽皺眉,“本應好好調養,或可緩解,無奈數百年又苦心經營,根本沒有時間調理,進一步加劇了傷勢。”
也就是老祖毅力非常堅韌,換作普通修者恐怕早就倒下了。
但這麼苦撐,對道基的損傷只會越來越嚴重,使得原本還有可能慢慢復原的傷勢,幾乎成了阻礙老祖以後更進一步的桎棝。
“別擔心,區區傷勢用心調養自然就會好。”察覺到陸羽的變化,老祖暗暗傳音,但見陸羽神色有異,又道:“無非是不能再進一步,而且需要調養的時間極長而已,那又如何。能修行到這一步,我已無憾,看到月河陸家出了你這樣的後輩,我更欣慰。”
陸羽怔然,但隨即目光堅定地道:
“有付出就會有回報,老祖待我如此,待雲霧山如此,不該如此結局。如此暗傷還沒有真正毀掉道基,我定會有辦法將其修復。”
說着,一股暖流就沿着老祖經脈沒入老祖體內。
老祖仍舊講述着過往,卻暗暗想抽掉手,不想陸羽白耗心思。
但陸羽十分倔強,大手死死地鉗住老祖的手,一縷神魂也跟着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