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蘇薩爾保衛戰
翌日清晨，帶着一絲蕭瑟。
當晨光染紅強風吹拂的天邊薄雲之際，蘇薩爾城外的茂密叢林，戰馬輕聲嘶鳴，伸蹄扒開覆滿落葉的溼軟地面。
士兵們壓低聲音，緊張地開着玩笑。
鋼鐵攝政王希賽雅不時聽到長槍的碰撞和鎧甲發出的微弱聲響，饒是她聽覺敏銳，聲音也顯得朦朧模糊。
“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是儘早離開這裡吧。”皇家法師桑德拉科特蒼老的嗓音中夾雜着一絲絲嘆息，在希賽雅身後響起。
希賽雅回頭看了眼老巫師，再次發現他比昨天看起來，顯得更加疲憊和消瘦。
這讓她意識到，皇家法師在於費林魔葵的戰鬥中，遭受到的重創，恐怕絕非想象中那麼簡單。
不然的話，身爲一名實力達到中等傳奇的巫師，也不會被安排到這裡。
的確，他並沒有參與到這場戰爭中。
儘管他堅持自己的立場，試圖爲蘇薩爾城的保衛戰出一份力，但布萊恩還是強烈要求，讓他負責保護她和小國王的安全。
“記憶會隨着時間慢慢消逝，就像自己通往喜愛的林間小徑，逐漸變得荒無人煙。”
“人不就是一堆記憶嗎？還有什麼比這更珍貴的東西，能夠讓一個老年人在翻找自己的記憶口袋時，感到些許溫暖和快樂？”
希賽雅回想起皇家法師昨天從布萊恩的房間離去時，說出的幾乎頗爲無奈的話語。
這些話語讓她感覺到莫名的心酸和苦澀。
畢竟一旦戰事不利，她就會捨棄科米爾王國的千年皇都，甚至捨棄整個王國的南方，在皇家法師的保護下，帶着小國王一起前往北方的阿拉貝城。
在希賽雅的身邊，除了皇家法師桑德拉科特外，還有他的學生特蕾莎和大地母神教會的牧師卡蓮娜，以及十名紫龍騎士。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去，這樣會讓前方的戰士們誤以爲我們已經拋棄了他們。”希賽雅透過密林的縫隙，凝望着一道道宛如幽靈的騎士們，在自己的視線內疾馳而過，她堅持自己的意見。
“我要讓科米爾王國的戰士們知道，他們的國王就在他們的身後，正親眼目睹他們爲王國浴血奮戰。”
“畢竟該來的……它自然會來，誰也無法逃避。”她看了眼被卡蓮娜抱在懷裡的小國王，無奈的低聲說，“正如王國的千年詛咒……災禍惡靈。”
當戰爭到來的時刻，希賽雅知道那將意味着死亡，或許是老巫師的死……也許是她和小國王，甚至是負責指揮這場戰爭的布萊恩。
在戰爭中無人安全，任何人的性命都有危險。
所以希賽雅不想選擇逃避，既然自己無法親自參與到這場戰爭中，她就選擇在這裡等待。
無論勝利還是失敗，亦或者死亡，她都會坦然面對。
這是她與布萊恩分別是親口答應他的，而他也並沒有強烈反對。
“會沒事的，希賽雅。”布萊恩溫柔地笑了笑，輕聲說，“不過是一場戰鬥而已，別害怕。”
希賽雅也給了他一個微笑，“我得先變成傻子才能不怕，布萊恩。”
她的聲音同樣溫柔，“我曾經參與過無數的戰鬥，就我個人而言，那些過往的戰鬥遠比這一次更加……艱難。所以不要擔心，我會盡自己一切所能保護科米爾王國，不會有絲毫畏懼。”
欽佩之情溢滿了他深邃的黑色眼眸，他笑着說，“請原諒我，你看起來或許久經沙場更甚於我，攝政王女士。”
她知道這是他安慰自己的話語，但對她而言，依然受用無窮。
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對他說，“我祈禱戰爭別讓你我變得殘酷無情，但對於戰爭，我絕對不會陌生，無論勝利，還是失敗，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我沒有忘記自己肩負的責任。”他對她說，“我會一直戰鬥，直到最後一刻。不過，希賽雅·歐拜斯齊爾，如果真的到了難以挽回的局勢，我會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危。畢竟還有更多即將到來的危難在等着我。”
感激的心情和萌生的希望，讓希賽雅感到一絲虛弱。
她擡頭看着布萊恩，他的側臉對着她，臉龐的線條就好像是由藝術家勾勒而出，乾淨而筆直。
但是他凝視遠方的目光，以及皺起的眉毛，卻出賣了他故作沉着與冷靜的表情。
即便是在幽暗地域，甚至直面惡魔領主的化身，他也從未顯露出過如此凝重的表情。
當布萊恩離去時，希賽雅看着他遠去，手指顫抖着彎曲，她緩緩蓋住手掌，就像是想護住那離別的一吻。
戰歌響起，戰鼓奏鳴，獸人部隊的行軍奏成了一曲獨特的樂章。
紫龍肆虐皇都時，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王者之森區域的所有城鎮後，現在正朝着下一個目標進發。
在如今的規模下，他們的自信已然爆棚，幾乎是咆哮着一路南下，彷彿擔心別人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除了攜帶着許許多多臨時製造和繳獲的戰爭器械，許多人還帶着一些更爲恐怖的戰利品來銘記這場侵略戰爭，比如說巨魔和食人魔，他們似乎很樂於用手指和耳朵來裝飾自己。
蘇薩爾爲迎接這次攻擊，已經做多日準備，居民們也爲此度過無數個不眠之夜，他們做了無數次獸人如潮水般攻破城門的噩夢。
恐懼，也是一種武器。
風暴號角山脈的野獸們都遠遠地躲着他們，飢餓的大軍從不挑食，那些敢於靠近的野牛和瞪羚都被切掉腦袋，就地解決。
在蘇薩爾的西面，食人魔、巨魔和山丘巨人等諸多大型部落組成的軍隊將隊伍排成狹長的一列，穿過塵泥沼澤的曲折小徑。
即使兩側都是高大的長滿苔蘚的樹林，炙熱的陽光依舊從縫隙間照進來。
來自王者之森和風暴號角山脈的兩股攻擊力量，將在蘇薩爾城會合，他們寄希望於勝利會師，徹底粉碎被夾在中間的蘇薩爾。
希賽雅耐心地等待着，靜靜地傾聽林間輕響，感受冷風浮過自己的髮絲。
不知不覺中，已經臨近正午，雙方的軍隊至今還尚未發生碰撞，希賽雅不由暗自擔心起來。
她擔心到底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
蘇薩爾的軍隊開拔前，布萊恩安排遊俠統領貝絲瑞娜帶着300精銳遊俠率先出城，負責吸引獸人安置在蘇薩爾城周圍的斥候們的注意力，掩護主力部隊的行蹤。
“席德瑞恩諸神在上，我敢拿自己的性命擔保，獸人絕對沒有發現我們的行蹤，我的遊俠沒有讓任何一隻烏鴉飛回王者之森，我的牧師也用神術攔截了所有魔法傳訊，而我，更是親自施展迴避偵測神術，暫時隔絕了周圍的一切探知。”
持握戰弓的遊俠統領貝絲瑞娜露出溫和的微笑，點綴着金色光點的湛藍眼眸卻寒意四射，令她覺得好熟悉。
“我們遇到了近百個前來查看異常的獸人斥候，可惜他們永遠都無法回去通報情況。獸人的‘大賢者’應該派出更多的人才對，而不是躲在森林裡造毫無用處的投石車。總而言之，他不清楚我們主力部隊出城的行蹤。”
“獸人駐紮在王者之森的部隊規模如何？”布萊恩詢問。
“比想象中還要多，25000左右，分居於三處營地，散於王者之森邊緣周圍。”遊俠自信滿滿地說：
“想要切斷蘇薩爾城與北方的聯繫，這是他們唯一的方法，看來這位大賢者不傻，但這也將是他們足以致命的弱點，他們的狼騎兵大約2000左右。”
“情況發生了變化，獸人的軍隊將近我們三倍。”戰爭領主奧格拉斯說：“顯而易見，他們這是傾巢而出。”
“不錯。”布萊恩冷靜地說，“正因爲如此，讓他們缺乏兩樣東西，兩樣足以致命的東西。”
“缺乏什麼？”衆人紛紛看向他。
“紀律和耐心。”布萊恩回答。
主力部隊出城後，很快便與布萊恩從北境帶來的4000多人匯合。
而且在行軍途中，其他生力軍也陸續加入，包括幾支規模不錯的傭兵團、小領主和失去主人的散兵，以及許多自願加入戰鬥的冒險者。
最讓希賽雅意外的是，布萊恩竟然說服了骷髏巖鎮的歌利亞人加入這場驅逐戰，他們帶來了近千名歌利亞戰士和德魯伊。
此刻，趕在獸人的‘大賢者’察覺到異樣之前，科米爾王國的軍隊已經完成會師，嚴陣以待。
決戰時刻隨之來臨。
希賽雅帶着小國王，看着布萊恩騎上一匹從外位面召喚的戰馬。
身爲一名施法者，在他的身邊，自然聚集了許多保證他安心釋放法術的護衛。
除了漠口鎮的龍脈術士薩洛和宛如幽靈般的邪術師外，還有來自提凡頓的執政官，一名高大魁梧的虎人庫泰格。
對於提凡頓的執政官，她可謂再熟悉不過。
她至今還能印象深刻的記得，這位風趣幽默的虎人每次來阿拉貝城彙報情況時，時常愁眉哭臉地喊的一句口號：勇敢老虎，不怕困難。
這一次，依然沒有例外。
那時的她，還會調皮地接上一句：勇敢老虎，全是困難。
這一次，她選擇沉默不語。
至於躲在陰影中，披着黑袍，看不清楚面孔的提夫林邪術師。
她不但感到陌生，而且每次對視上他那雙棱形眼睛時，都彷彿覺得自己正在被一條隨時都會亮出獠牙的毒蛇死死的盯着。
對此，她只能暗自祈禱，讓獸人們也去害怕邪術師的那雙眼睛。
臂鎧教團的聖武士領袖莫格蘭也自告奮勇地跟隨在布萊恩身邊。
最讓希賽雅意外的則是坐鎮骷髏巖鎮的精神領袖，一名實力達到傳奇領域的靈魂薩滿。
但是他看起來太老了，長長的白鬍子，拖拽至膝蓋，萎縮瘦小的身軀，跟步入暮年的人類老者沒什麼兩樣。
若不是那雙藍寶石般明亮的眼睛，她甚至懷疑這位老薩滿到底能不能夠擡起腳步走路。
即便如此，希賽雅心底也非常清楚，面對一名實力達到中等傳奇的戰爭薩滿和上古綠龍，獸人八魔將，這些人又有多少還手之力。
若是真的到了生死關頭，這些人夠嗎？這上萬人真的可以戰勝獸人軍隊嗎？
“啾——”
遠處傳來的一聲微弱鳥鳴，打斷了希賽雅內心深處的擔憂。
原本清脆好聽的鳴叫，在她耳中，好似冰冷的利刃劃過頸背，讓她不禁全身寒毛乍起，忍不住打起寒顫。
時間好似停留在鳥鳴的那一秒，周圍的空氣都凝固着，讓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獸人來了。”抱着小國王的卡蓮娜悄聲對她說，又虔誠的低聲祈禱，“願大地母神與我們同在。”
希賽雅微微點頭，剛好看到她的弟弟，科米爾的小國王睡着了。
他睡得真香，嘴角掛着彎彎的笑容，呼吸聲如樹葉的微嘆，滑溜溜的臉蛋白裡透紅。
周圍的樹林安靜下來，四下寂然之中，她可以聽到軍隊的聲音。
距離雖遠，卻在迅速逼近，萬馬奔騰之聲，槍劍鎧甲交擊，戰士喃喃自語，笑罵聲此起彼落。
獸人也開始行軍。
焦躁的士兵們迅速將那些住了許久的帳篷收拾起來。
爲了消磨時間壓制煩躁，手中的武器早已一遍遍地打磨鋒利，現在這些東西裝進了劍鞘、箭壺或者乾脆就背在背上，準備好品嚐科米爾人的鮮血。
而那些被朝陽和塗抹的油彩染上紅光的盔甲也被穿戴起來。
獸人的大軍開始前進了。
他們就像是被主人用力拉住的嗜血野獸，不同的部隊都在爭奪着更靠前的有利位置。
獸人的‘大賢者’好像料到了這種渴望。
獸人八魔將帶領着各自的精銳戰士，騎着他們巨大的黑色座狼在部隊之間穿梭。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敲打着行軍節奏的獸人鼓手。
漸漸地，預料中的混亂暫時平息下來。
所有部隊也都開始步調一致：獸人在最前面，緊隨其後的是食人魔，然後是巨魔、山丘巨人，而地精狗頭人諸多弱小的奴隸，則分散在整個部隊的各個部分。
士兵們，如茫茫海洋一般的士兵們，在鼓點的節奏下邁着步伐，就連大地也爲之顫抖。
在過去的戰鬥中，這些戰鼓曾經讓科米爾的平民，還沒看到獸人出現就聞風喪膽。
科米爾人幾乎一想到獸人，就會聯想到原始，而認爲自己很文明，從而自鳴得意。
但是，有哪個安全待在岩石大廳的矮人，會了解被獸人盡情享用敵人屍體的快感？
有哪個驕傲自大的人類能有機會體驗在戰鬥的慾望中迷失，數分鐘後，發現自己紅着眼睛，站在敵人的屍體上發出嘶啞的吼叫？
有哪個精靈會品嚐到在一場真正的戰鬥中聆聽靈魂的迴音，與先祖之魂並肩戰鬥的喜悅？
沒有。
這就是獸人，這就是屬於他們的榮耀。
他們有的赤腳、有的穿鞋、有的長着蹄子，還有的長着兩個大腳趾，他們行軍的時候，大地也爲之屈服。
綠色的、藍色的、棕色的、蒼白的和粉紅色的皮膚或者皮毛下面是緊繃的肌肉。
他們扯開嗓子大聲嘶吼，長矛和利劍、弓弩和刀刃，都時刻準備着出鞘進攻。
成千上萬的強壯士兵，帶着同一個目的，匯成滾滾洪流，直奔南邊的蘇薩爾而去。
億萬年的光陰彷彿來了又去，聲音越變越大，希賽雅聽見更多笑鬧，有人發號施令，渡溪時水花飛揚。
一匹馬在哼氣，某個男人在咒罵。
最後她看到他了……雖然只是一剎那，雖然只是透過林間細縫望向谷底，但她深知必是他無疑。
即便是在這麼遠的距離，布萊恩的身影依舊清晰可辨。
他甫一出現，便又消失，再度被樹叢遮蔽。
“我們如此大規模的行動，依獸人的性格，他們絕不會老老實實的待在蚊蟲遍佈、腐爛惡臭的營帳裡。”月精靈遊俠統領貝絲瑞娜還是那麼信心十足，自信滿滿，“他們‘大賢者’巴不得我們出城與他們決一死戰。”
布萊恩微微點頭，仔細研讀着桌子上的地圖，對西爾弗霍恩伯爵說，“伱帶着三百騎兵在這裡襲擊他們，打着皇室的旗幟，不要戀戰。”
“當他們追過來時，我們會分別在……”他的手不斷地在小地圖上移動着，下達一條條指令，“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設好伏兵等着他們。”
“這裡！”
十六顆臉盆大小、燃燒着炙熱火焰的隕石，拖着細長的尾焰，從天而降。
“轟隆隆！！！……”
炙熱的火球炸裂，狂暴的衝擊伴隨着巨響，讓大地都在顫抖。
獸人軍隊匯聚的開闊山谷，一瞬間都被點燃，就像太陽忽然從山谷升起又落下。
無數的獸人、食人魔、巨魔在狂暴的衝擊中高高地飛上了天空，飛的比燃起的火焰都高，比那些被深深地震撼的旁觀者們所見到的一切都高。
無數敵人被炸得粉碎，殘骸落得到處都是。
“這裡！”
溫暖的陽光被樹蔭撕碎，無情地甩在地面，絲絲縷縷鋪滿在過路的暗紫色鎧甲上，閃爍出晶瑩的淡橙色光澤。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坦帕斯的戰爭領主奧格拉斯率領着三千紫龍騎士，奏出低沉渾厚的復仇號角。
“隆隆隆！……”
奔騰的馬蹄聲響起，三千紫龍騎士踐踏而過的聲音，好奇千軍萬馬般沉重，甚至連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紫色的紫龍旗幟在風中飛舞，戰爭領主率領着的重騎兵，以山崩之勢，自獸人軍隊的東側轟然直下，砸進他們的側翼，彷彿在通知他們的軍隊，已經全數進入了圈套。
隨着速度越來越快，他們最終化作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在一瞬間撕開了獸人軍隊的陣型。
“這裡！”
谷間溪水奔流，蜿蜒穿過懸崖峭壁，陽光在水面波光粼粼。
“砰！”
當一顆煙花升上天空，在對面山脊炸裂的剎那，以戰法師爲主的500多名施法者們，一鼓作氣的傾瀉出自己的魔法和卷軸。
霎時間，冰霜、烈焰、閃電、強酸等諸多法術，在獸人的後軍，交織出一團團暴躁的奧術風暴，封死了他們的退路，彷彿在告訴他們，絕不可輕忽魔法的力量，否則你們的生命很快就會華麗至極的結束。
魔法的奏鳴震耳欲聾、震懾人心，並且從未止歇。
下方的山谷裡，希賽雅聽到獸人高聲叫喊，慘叫聲此起彼伏，混亂不堪，互相踐踏，死傷無數。
正如布萊恩所說的那般，他們致命的弱點之一就是：紀律！
混亂中，獸人的號角與戰鼓同時響起，急促而尖銳，好似在喊：快跑！快跑！快跑啊！
“向前衝！向前衝！”
獸人軍隊的指揮官們嘶聲吶喊，震徹山谷。
無數獸人宛如潮水般，向山谷前方蜂擁而去。
“還有這裡！”
林間輕響，縈繞耳際。
一聲號角響起，這聲音輕柔恬靜，宛如樂章。
這是精靈的號角，奉布萊恩之命，藏身枝幹間的精靈遊俠和弓箭手們齊齊灑下箭雨。
一支支利箭從昏暗的林間尖嘯飛出，劃出又長又緩的弧線。
它們好像在空中慢慢滑翔，箭羽隨風輕擺，直到命中的那一刻，速度和力道都沒有絲毫增長，但每支箭都精準地命中了目標，邪惡的類人生物們紛紛倒下，彷彿落在沙土路上的樹葉，又像被鋒利的鐮刀掃過的小麥。
獸人在箭雨開步快跑，邊跑邊吼。
精靈遊俠們的弓箭如冰雹一般朝他們身上招呼，百支，千支，剎那間不可勝數。
不少人中箭倒地，吶喊轉爲哀嚎。
這時第二波攻擊又已從空中落下，弓箭手們紛紛將第三支箭搭上弓弦。
緊接着，山谷周圍的森林裡，用力吐出按捺多時的氣息，整個山谷頓時充斥着接連不斷的哀嚎聲。
希賽雅放眼望去，看到科米爾的士兵們紛紛舉起長槍，褪去用來遮掩反光的泥土和樹葉，露出鋒利無比的殘酷劍刃。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當箭雨再度落下，堅盾氏族的矮人們率先吹起了復仇的號角，聲音狂暴激昂。
山谷的正前方，屬於蘇薩爾城的戰號從那裡傳來，這聲音低沉渾厚，充滿哀悼。
與此同時，雷石堡、歌利亞山民、漠口鎮、提凡頓等等各種急促或渾厚、或激昂的戰角，紛紛加入了這場衝鋒的大合唱，朝獸人軍隊發起全面反攻。
希賽雅靜靜地站在林間，一動不動，皇家法師、卡蓮娜和特蕾莎等人環繞四周。
他們置身於高高的山脊上，樹林卻幾乎完全遮蔽了下方的戰事。
傾聽着下方激烈的戰鬥，她的手指開始不聽使喚，不停的抖動，心也跟着突突地跳，手心不斷滲出冷汗。
果不其然，她眼角的餘光猛然發現。
從蘇薩爾西面的風暴號角山脈趕來支援的食人魔、巨魔和山丘巨人等諸多大型部落，即將加入這場混亂的大廝殺。
“咚！咚！咚！咚！……”
鼓聲愈來愈近，潛進她的皮膚之下，令她全身顫抖。
剎那間，敵人已出現在前方，從丘陵頂端漫山遍野地冒出來，混亂不堪地朝山谷下方的大戰場涌去。
就在這時，這羣生力軍的上方，驟然間劃開一道直徑5米左右的橢圓形傳送門。
她遠遠地看到，一隻只在自己視線內如蚊蠅大小的構裝生物，在此起彼伏的嗡鳴聲中，盤旋飛舞在食人魔、巨魔和山丘巨人的上方。
“砰！砰！砰！……”
清脆悅耳的玻璃碎裂聲乍起，這支類人生物部隊中，升騰起一片片炙熱的火海。
哀嚎聲、痛呼聲、咒罵聲、互相踐踏聲……讓本就混亂不堪的軍隊，更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亂做一團。
火海中最爲痛苦的當屬巨魔，他們宛如橡膠般的皮膚，面對如蛆附骨的炙熱火焰，毫無反抗之力。
一道道法術靈光閃爍。
一尊尊體型龐大的機械傀儡，宛如鋼鐵巨石般，狠狠地砸入這羣混亂不堪的敵人中。
由粉碎者、錘擊者、盾衛者等等各種各樣的機械傀儡，甚至還有石像鬼和少數鋼鐵魔像，組成的構裝洪流，在食人魔、巨魔和山丘巨人羣中，掀起一場場頭骨碎裂、血肉飛濺的鋼鐵風暴。
“吼！……”
可怕的龍吼聲從天空傳來，剎那間肆虐整個戰場，讓戰場上無論敵我雙方的士兵，都不由腳步顫抖，眼中露出恐懼。
呼嘯的狂風襲來。
一道巨大的身影直接從天空俯衝而下，但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當第一頭龐大的綠龍身影出現後，緊接着又是兩頭成年綠龍出現。
龍翼捲起漫天的風沙和血雨，可怕的威壓籠罩地面所有的凡物。
爲首的上古綠龍張開龍翼，便宛如一道巨大的陰影。
三頭巨龍的身影瞬間從科米爾軍陣的上空飛掠而過，可怕的龍息硬生生在大軍的方陣中，犁地般清理出來一條條死亡之線。
龍吼之聲彷彿直直地穿透了希賽雅，她發現自己渾身顫抖，心臟彷彿被緊緊攫住，不能做出任何呼吸。
她不禁開始爲下方作戰的科米爾戰士祈禱，因爲這是一種恐怖、駭人之聲，亦是死亡之聲。
“咚！咚！咚！咚！……”
古老的祭祀戰鼓響起，一羣羣獸人雙目赤紅，仰頭咆哮着進入狂暴狀態，發起瘋狂的進攻。
這羣宛如瘋魔般的獸人，義無反顧，悍不畏死地衝向了一排排敵軍組成的半月槍陣，有如一隻只兩面生刺的鋼鐵刺蝟。
新月當空，銳利輕薄如刀，時間如水前仆後繼流逝，白晝縮短，黑夜俱長。
在這場戰鬥中，陽光照不到下方的山谷，月光與其無緣，連羣星都彷彿成爲了冷漠的看客。
早已降臨的夜幕，雖不能讓希賽雅目睹戰場，卻至少可以讓她聽聞全程。
山谷裡迴音激盪，有斷折長槍的噼啪聲，刀劍交擊的響動，巨龍的咆哮，魔法的轟鳴，以及無數嘶聲的吶喊和祈禱。
當她明白睜眼無益，便閉上雙眼，凝神諦聽。
她聽見馬蹄奔波，鐵靴濺起淺水，劍劈橡木盾的鈍音，鋼鐵碰撞的摩擦，火球炸裂，電光滋滋躍動，弓箭呼嘯，戰鼓雷鳴，無數戰馬和座狼同時發出驚叫。
山谷似乎會擾亂聽覺，有一次，她彷彿聽見布萊恩的聲音，清楚得好似他就站在身邊，高喊：“阿戈圖斯！阿戈圖斯！”
接着，她聽到了那頭紅龍的嘶吼咆哮，利齒撕扯肉塊，另一頭巨龍發出充滿恐懼的痛苦哀嚎。
到底有多少巨龍參與這場戰鬥，她難以分辨。
幾縷紅曙露出東方，黎明破曉而出。
遙遠的天空凝聚出五顏六色的池塘，一道深紫色的光柱，宛如利劍般刺入薄霧瀰漫的山谷。
伴隨着一道震耳欲聾的哀嚎，聲音漸漸變弱，終至平息。
第一名騎兵穿過密林，出現在希賽雅的視線內。
他沒有穿戴盔甲，只穿着一件染滿泥土和血跡的普通衣物，無疑是爲了讓身下的馬匹省點力氣。
但即便如此，這匹駿馬在趕到的時候也已經氣喘吁吁，口吐白沫。
紫龍騎士們連忙扶住這位發抖的戰士，他幾乎就要從馬上摔下來，身下的坐騎似乎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騎士們儘可能柔緩地將他扶下來。
這時他的斗篷落到一旁，大家才意識到血跡全部都屬於這位深色頭髮、蓄着鬍鬚的戰士。
他掙扎着開口說道：“我們……已經……。”
話還未說完，他便嚥了氣。
沒過多久，希賽雅看到布萊恩一行人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他騎在一匹不知從什麼地方找到的栗色戰馬上，臉色蒼白、神態疲憊，右手拉着繮繩，左臂無力的下垂着，但本人似乎安然無恙。
這讓她不由鬆了口氣。
等到他走進時，她才發現，他的斗篷和外套上全是凝固的黑血，下垂的左臂還在不斷滲出發臭的膿血。
“沒什麼大礙，不過是中了戰爭薩滿的疫病術。”布萊恩晃了晃手臂，倒抽着冷氣說，“大不了把它砍下來，再重新長出來。”
他翻身下馬，差點摔到地上，一旁的牧師卡蓮娜連忙攙扶着他，釋放神術，爲他處理傷口。
不一會兒功夫，一大羣人都跟了過來。
儘管早就預料到戰場避免不了傷亡，但得知詳細戰損，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因爲有太多太多的人，都留在了那片與獸人決戰的山谷。
月精靈的遊俠統領貝絲瑞娜·詠箭、堅盾矮人的軍團長巴倫德·裂石、臂鎧教團的聖武士領袖莫格蘭、歌利亞的精神領袖靈魂薩滿……
戰爭領主奧格拉斯被綠龍咬斷一隻手臂，東境的最高指揮官失去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即便是她從布萊恩口中得知，獸人八魔將死得只剩下一個，戰刃氏族的傳奇獸人劍聖戰死，上古巨龍帶來的兩頭成年綠龍被斬殺，也依然難掩心中悲傷。
“我們雖然打贏了蘇薩爾保衛戰。”
布萊恩冷靜地說，“但不是整個戰爭，只要獸人的‘大賢者’一天不死，他們總有一天，還會捲土重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