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夢,就一定會醒來。而夢境越美,醒來之後的失落和惆悵就越嚴重。所以她明白,想要讓自己逃開夢醒之後的失落,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對夢境沉湎太深。
她便從湯燕卿坐過的沙發上站起身來。
手機恰好在這時候叮地一響,是臉書客戶端的提示音襤。
她走過去劃開屏幕,是一個男孩子發過來的大大的笑臉,說“嗨,還記得我麼?”
她仔細看了一眼那個頭像,正是在湯家大趴那晚帶着靦腆的微笑上前來要她簽名的世家子弟。
她便回了個點頭的表情,也沒說別的,便將手機扔在一邊。
對方又接連發過幾句話來,無非是問吃過飯沒有,以及“表演很精彩”,“很累了麼”等等。她都懶得回。
在她眼裡,包括湯燕卿在內,所有的世家公子哥兒都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物種。在他們眼裡,也只能看見她表面的年輕貌美,看見她身上那些美麗的包裝。他們不會明白她過着什麼樣的日子,更對她的命運幫不到半點的忙。說白了,她只是他們閒的蛋疼才用來YY的對象罷了。
可是那孩子卻執着,手機還在不停不停“叮”、“叮”地響鱟。
她煩了,抓過手機來想退出客戶端。卻見他最後發過來的是一張照片,上面附着google地圖的定位地址。
照片裡是一間酒吧,有氤氳迷離的燈光,有安靜的角落,最棒的是那角落就在一扇開向街面的大玻璃窗旁邊。而桌上還放着一盆青澀的含羞草。這個地方有夜店的迷離,卻也有夜店裡少見的寧靜和純粹。她便挑了挑眉,回過去:“什麼意思?”
那男生隨即回過來:“恰好我也在新加坡,是追着你的演出來的。我知道你累了,不如出來喝一杯,靜靜坐在窗邊望向外面發呆,好不好?”
網絡時代,不管她願不願意,公司也要求她開了推特、臉書、IG,並且被經紀人看着要隔幾天就要更新內容,以保持跟粉絲的互動。她有時候實在不知道該發什麼,便會發照片。有一次在演出結束後更新的文字只有“好累”兩個字,配發的圖片就是一張類似格調的圖片。
其實那次發的圖片不是她自己拍的,甚至都不算是這世界上真實存在的,而只是一個偶像劇搭出來的景。她只是很喜歡那個景,就把劇照截下來了。
那條po文下頭,有黑粉上竄下跳,說她是心機女,既然想宣傳新劇就直接說嘛,幹嘛這麼猶抱琵琶半遮面?難道以爲粉絲眼睛都瞎麼,還看不出這張照片是什麼?
她懶得解釋,直接將那上竄下跳的拉黑。
卻沒想到,原來新加坡就有這樣近似的地方,近在咫尺。
她猶豫了下,問:“你怎麼知道?”
那男生髮過來一個臉紅的表情,然後說:“我知道當你累了,想要找一個這樣的地方休息。所以我也一直在尋找,希望能在你疲憊的時候帶你去。好幸運,終於找到了。”
牀頭櫃上的座機響起來,孟初雁接起來,是湯燕卿。問她洗好澡了麼,有沒有不舒服。
她打着呵欠:“我沒事。好睏,不要吵我。”.
半個小時後她到了那間酒吧。
雖然也是夜店,店裡的顧客也有穿招搖的夜店服飾的,可是整體的感覺都很寧靜。也許都是因爲這間酒吧的定位是音樂酒吧的緣故吧。
那個男生立在門口的燈影下,帶着靦腆的微笑等着她。店門外掛着紫銅的風鈴,垂在他頭頂,被風吹動,發出好聽的叮叮噹噹。她被那男孩兒面上寧靜的微笑眩惑,卻還是忍不住擡頭去看那風鈴。她想起杭州西湖畔的雷峰塔,憑欄遙望西湖,便可看見檐角懸下的銅鈴。
那男生微笑着走上前,伸手:“我姓秦,雙名嘉駿。”
孟初雁點頭,記得那晚大趴有人叫過他“秦少”。
秦嘉駿開心地帶着孟初雁走進酒吧,到了那個預留的座位。孟初雁看見現實的情形,忍不住又是蹙眉,這已經不止是跟她那照片相近的環境了,幾乎是一模一樣。
秦嘉駿羞澀微笑:“……被你看出來了。正是我按着那張照片做出來的。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能在這裡等到你,陪你喝一杯酒。”
孟初雁的心忍不住有些潮溼了。儘管她的理智依舊很清醒,她知道眼前這依舊是夢。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向秦嘉駿露出了微笑。
今晚連着兩個美夢,那就讓她小小沉溺一下吧.
天亮了。
湯燕卿如常起身到駱絃聲和孟初雁門前敲門。三個房間都在同一個樓層,他跟駱絃聲比鄰,只是孟初雁討厭被他天天黏着才特地選了本樓層跟他最遠的一個房間。
駱絃聲也如常走出來,跟湯燕卿問好。兩人聊着今天的時政要聞,等孟初雁出來。
女人嘛,出門前總要多磨蹭半個小時,換裝化妝什麼的。他們兩個也早就習慣了。
可是往日孟
初雁也會好歹先在門內知會一聲,可是今天等過了一刻鐘,裡面還沒有半點動靜。
湯燕卿便長眉一蹙。駱絃聲忙打圓場:“也許在衛生間沒聽見。”
湯燕卿卻不做聲,走到房門前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便轉動門鎖,然後向駱絃聲伸手:“備用門卡!”
房門打開,裡面空無一人。
只有電視還開着,裡面傳出電視劇的動靜。
駱絃聲懊惱地一跺腳:“這個朱迪,真是積習難改,又溜出去玩了!”
湯燕卿前後看了幾眼,伸手摸了摸牀單和扔在一旁的浴巾和浴袍,然後沉聲吩咐:“以經紀公司的名義致電本地警方,問昨晚到今早是否發生人身襲擊案件,受害者有沒有符合孟初雁相貌特徵的!”
駱絃聲嚇了一跳:“你是說,她出事了?”
湯燕卿目光似刀:“打啊!”.
二十分鐘後。音樂酒吧。
駱絃聲、孟初雁的經紀人,還有湯燕卿一起到達。
湯燕卿亮出證件,當地警員過來握了握手。
音樂酒吧已經被警方警戒線圍了起來,三人鑽進去,走到那個卡座邊。
孟初雁就坐在卡座上,伏在桌上。這樣看過去,她只是睡着了,長髮迤邐而下,柔軟得像是光滑得絲緞。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三個人還是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彷彿她真的只是睡着了,而他們三個貿然走過去就會驚醒了她的夢。
是經紀人先走過去的,當走到近旁,看見她朝向裡的臉,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雁雁,天啊,是誰這麼狠心?!”
駱絃聲下意識先看湯燕卿一眼,面色倏然蒼白。
湯燕卿立在原地,兩手叉在褲袋裡。
駱絃聲還是自己先走了過去,看完了孟初雁的臉,便黯然地凝立在桌邊,彷彿木雕泥塑。
當地警員將經紀人和駱絃聲帶開,湯燕卿這才深吸一口氣,從錢包夾層拿出薄薄的硅膠手套戴在手上,走過去看孟初雁。
那張輕靈美麗的臉上,這一次沒再畫小野貓似的煙燻妝,只是素素淡淡,像是他那次陪着母親看見的模樣。可是這樣素淡美麗的臉上卻被畫了大大的十字。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暗紅色。只是那刀刃必定極薄極鋒利,於是一橫一豎兩道刀痕周邊,皮膚翻卷的程度並不嚴重。
也就是說這個血色十字沒有完全破壞掉孟初雁的美貌,彷彿只是給她加上了一個裝飾。
死亡的裝飾。
湯燕卿深深吸氣,手蓋住孟初雁的眼睛。
這一刻,便是見慣了血腥場面的他,心頭也是一陣慌悸。
他說過要保護她的,他昨晚還在囑咐她乖一點,可是她今早就這樣陳屍在他面前。
是他失職,竟然又要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從他的眼前消逝。
“湯sir,沒事吧?”當地警員關切地問。
他搖搖頭:“昨晚店裡的監控錄像都調取了麼?”
警員遺憾地搖頭:“店主是位藝術家,他不喜歡監視自己顧客的自由,所以店裡根本就沒有安裝任何的監控設備。”
湯燕卿回頭望向門外的街道:“外面的呢?”
警員還是搖頭:“因爲是聖誕、新年剛過,狂歡的時候有人非法燃放煙花,曾經燒壞了這片的監控供電線路。剛恢復上班,還沒有全都修復。”——
題外話——【謝謝可愛良良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