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人,前方出現十字軍旗幟!”
小兵一邊奔跑一邊報告着前線的狀況,拜巴爾揚手讓身後的隊伍停止前進。揪着繮繩,坐在馬背上的拜巴爾極目遠眺,只見不遠處紅白相間的十字軍軍旗正在迎風飄揚。
幾乎是在埃及軍停止的一瞬間,對面的十字軍也停下了隊伍,拜巴爾明白兩支隊伍都已經發現了對方。
敵不動,我不動,靜觀其變。
自己所領的軍隊是花剌子模-埃及軍攻打耶路撒冷的第二波馬穆魯克先鋒。之前的第一波馬穆魯克軍隊已經將霸佔着耶路撒冷的十字軍趕出了耶路撒冷。在那之後十字軍便到處逃亡,沒想到今天竟然和自己撞上。
從人數上來算,己方並不佔優勢。自己不過是去耶路撒冷整合一下已經停駐下來的花剌子模-埃及軍,所以並沒有帶太多的人。草草一算,大約也只有兩千人左右。而對面的十字軍,雖然經過耶路撒冷一役,死傷無數,但再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數也足足有兩萬。
面對一對十的局面,自己這方的優勢也只有士氣。
剛被挫敗的十字軍中士氣大跌,而己方則因爲勝利而士氣高漲。但士兵擁有高強的士氣並不是拜巴爾想要的狀況。熱血沸騰之人最容易狂妄輕敵,這一次自己帶在身邊的大多是些新培養出來的新兵,年輕好戰,沒有經驗。
真是個不理想的狀況啊。
拜巴爾很想避免這一戰,但狹路相逢卻又不得不戰。
“將軍大人,我們快衝上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吧!”
果然邊上熱血的新兵已經開始磨刀霍霍,拜巴爾望了他們一眼心中默默嘆息。雖然根據周圍的地勢他們佔了優勢,但是若要取得勝利定是要付出血的代價。
到時候這些新兵們會不會臨陣怯場呢?
但是若自己不讓他們上陣,恐怕他們永遠都不會成長。
思忖片刻,拜巴爾放下手,“進攻!”
身後的士兵們發出震天的呼喊,緊接着便是萬馬奔騰,兩千人的隊伍彷彿一柄尖刀刺向十字軍的陣列。
馬穆魯克向來是英勇而所向披靡的,哪怕是沒有經歷過戰場的新兵,也是無所畏懼的狼虎。
所有的馬穆魯克騎兵都是全能而剽悍的,弓箭、騎戰、步兵,他們無所不能,具有最一流的弓手遠射能力和重步兵肉搏能力。先以弓箭擾亂敵軍,將敵軍的馬匹全都射殺,再以騎兵衝擊打亂陣型。盾牌與盔甲爲他們帶來讓人畏懼的攻擊力,十字軍在第一個照面便被這支不過兩千人的隊伍打得潰不成軍。
騎兵們越戰越勇,嚐到血腥氣息的新兵們越發亢奮起來,甚至遺忘了不能貿然靠近敵軍的命令,開始仗着裝備精良以一挑數起來。拜巴爾見狀擰起眉尖,但也只是抿脣不語,並不阻止他們。
殺的痛快的新兵們越來越靠近十字軍內部,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漸漸落單,發現周圍再也沒有一個同伴,終於開始慌神。一直被打壓的十字軍見到落單的馬穆魯克又豈有放過之理?紅着眼眶的一涌而上,埃及的馬穆魯克軍終於開始出現傷亡。
新兵們聽到同伴的慘叫,終於慌張起來,警惕着不再深入敵營,漸漸開始組成舒賈恩和阿布塔爾,按被教導的方法戰鬥。
拜巴爾之前一直在一旁靜觀其變,沒有下達任何命令,直至此刻見隊伍基本成型才下達了開戰後的第一個命令:“阿布塔爾掩護舒賈恩!”
剛成型的舒賈恩和阿布塔爾團隊立刻默契配合起來。這是一種類似於拜佔廷“奔行者”體系的戰鬥模式,舒賈恩團隊包括大量弓騎和騎馬十字弓手,以遠程攻擊騷擾敵軍,是整個團隊的主要戰鬥力量。而掩護這些弓箭手的則是武裝着重裝的阿布塔爾。
見他們撤退而跟上來的十字軍被一*箭羽打得措手不及,衝在最前面的十字軍全被射成了刺蝟。十字軍不得不改變策略,用弓箭手與馬穆魯克對射着掩護己方的騎兵攻擊馬穆魯克,但阿布塔爾軍團卻早已支起了盾牌,將箭羽紛紛擋下。
雖然馬穆魯克軍隊一直佔在上鋒,但是因爲人數和士兵們缺乏經驗的關係,漸漸有了疲相。拜巴爾臉上淡然,但心裡已經開始焦急。之前自己便是打着讓十字軍吃了大虧之後,知難而退的主意,結果對方卻好像洞察了自己刻意隱藏的這些事實,故意和他耗着。
這種事讓自己的手下們撤退顯然是不明智的做法,但是與對方死磕,最終元氣大傷的卻又是自己。
面對兩難的選擇,拜巴爾抿緊了脣瓣,顰眉深思。看着開始顯露敗跡的隊伍心如油煎。
就在這時,十字軍的陣隊之後忽然揚起陣陣黃土,顯然有一支不小的軍隊正在靠近。拜巴爾和十字軍的將軍同時臉色一變,忐忑地望向黃沙翻涌之處。
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埃及的還是十字軍的援軍,又或者兩方都不是……
如果是十字軍的援軍,那麼就現在的局勢,自己帶領的兩千人馬穆魯克小隊必然會被擊潰。而若是埃及的援軍,從後方包抄必將十字軍擊潰。
如果這兩者都不是,而是第三方不懷好意的軍隊,比如說阿拔斯或者馬林王朝的人,那麼……
他們都將死在這裡!
揚起的黃沙漸漸散去,高高揚起的旗幟上,三枚月牙迎風招展,馬穆魯克軍陣營爆發出一陣歡呼。
是援軍,埃及的援軍!
帶領着十字軍的瓦爾特將軍臉色一變,匆忙下令:“撤退!”
這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狀況!十字軍竟然被埃及兩面夾擊!若是第三方前來漁翁得利,或許自己還能趁機周旋逃脫,但現在這種情況……
他只能讓十字軍撤退,別無選擇。
恨恨地啜了一聲,瓦爾特一夾馬腹,領軍撤退。拜巴爾的軍隊卻如同毒蛇一般趁機咬住十字軍的尾巴,讓十字軍又折損了數千兵力。
兩隊馬穆魯克軍終於匯合,拜巴爾走出兵陣,發現來者正是魯肯丁,不由哈哈大笑着捶了捶他結實的胸膛,“好傢伙,你竟然也學會繞到後方兩面夾擊的戰術了。”
魯肯丁聽他這麼一說臉上立刻有些不悅,“我好歹也是跟着盛夏學了些打仗的戰術的,你這是在看不起我還是在看不起我們阿尤布的王妃殿下?”
拜巴爾一聽愣了一下,隨後淡淡笑起來,“原來是王妃殿下的功勞。要把你這木魚腦袋教成這樣,也還真是爲難王妃殿下了。”
魯肯丁被拜巴爾挖苦地不知如何回話,只能哼了一聲:“本來還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你竟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拜巴爾眯了眯眼睛,隨後故作無所謂道:“反正也不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的話你肯定直接告訴我了。”
果然魯肯丁這直腦經的傢伙就是吃不起激將法,聞言立馬跳了起來,“什麼叫不重要的事!我告訴你,這事可重要了!”
“既然重要你還不告訴我,是想被陛下以耽擱軍情爲理由處罰嗎?”拜巴爾嗤笑一聲繼續激將。
哪知魯肯丁聽到拜巴爾這麼一說,臉上卻得瑟起來,“哼,纔不是軍情上的事呢!你肯定猜不到!”
拜巴爾這時才真的有些好奇起來,但又不想在魯肯丁面前服輸於是揚了揚手,“既然不是軍情,那就與我沒多大關係了,不說也罷。”
“誒!你這人怎麼這樣呢!”魯肯丁急了,“盛夏有小寶寶了,這事可是很重要的!我可是和陛下說了,日後小王子生出來了一定要當我們的徒弟。既然你覺得不要緊的話,那就只當我一個人的徒弟,不讓給你了啊!”
說罷魯肯丁陷入一個人的幻想憧憬中,“嘿嘿,以後讓小王子天天喊我師傅,想想都覺得很了不起。”
拜巴爾牽着馬繮的手一僵,吩咐好下屬整理隊伍,治療傷員後才繼續說道:“日後小王子若是繼承王位,成了蘇丹,那還是得喊你師傅。現在還沒喊你你就成這樣了,以後豈不是要飛上天了?”
魯肯丁挺拜巴爾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一捶手心,“對哦!以後我會是蘇丹的師傅!真是太棒了!”
“你自己慢慢樂着吧,我先去忙了。”拜巴爾淺笑着看着傻樂的魯肯丁,“今日大勝,阿尤布又有了這般喜事,我們怎麼能不好好慶祝一番。你應該帶酒水來了吧?”
因爲魯肯丁要來援助拜巴爾,一干士兵錯過了開羅爲了迎接小王子而舉辦的慶典,薩利赫和盛夏特意讓魯肯丁的士兵帶上許多美酒和肉食,讓士兵們安頓下來以後慶祝一番。
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雙重喜悅中,歡歌舞蹈,嘹亮的突厥歌曲在軍營中一遍遍迴響。
“草原的雄鷹,爲什麼我們生而爲奴隸?
英雄倒下了,我心已破碎。
命運之神何時報仇?
人們像狼一樣哀嚎,撕衣扯領失聲痛哭,
可又如何擺脫命運的擺佈?
我的心在燃燒,傷口迸裂,
我追尋往日的記憶,驀然間卻發現,
已經全都失去……
世道盡改,卑劣之徒大行其道;
道德的*已然腐朽,在荒涼的大地上拖拽咆哮……”
思念家鄉的戰士們唱着唱着忍不住互相抱頭大哭,拜巴爾在這時站了起來,獨自一人走出了帳篷。
今夜的月很亮,拜巴爾坐在山坡上看着月亮一口一口喝着酒。
“拜巴爾將軍,這麼好的日子,怎麼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喝酒,不可惜嗎?”男人不請自來的在他身邊坐下,叼着煙槍卻毫不含糊地問着話。
拜巴爾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把手中的酒囊遞給對方。叼着煙槍的男人大大方方地接過了酒囊喝了一口:“嗯,好酒。”
“這麼烈的酒,又這麼糙,哪算得上是好酒。”拜巴爾看着男人皺着眉還要誇獎的樣子,忍不住笑着揭他的短。
“可以解憂的便是好酒不是嗎?”男人把酒囊丟了回去,又叼起自己手上的煙桿抽了一口,“哎呀,果然比起酒,我還是更喜歡煙呢。”
“今日‘接引者’怎麼有空來這裡討我的劣酒喝?”沒有接過男人的話茬,拜巴爾默默轉移了話題,避免去想他那句“解憂”之下的深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總是到處跑,偶爾路過一下這裡不是很正常嗎?”接引人爽朗地笑着,然後不知從哪兒掏出只羊腿毫不顧忌地啃起來,“而且這裡有肉吃,就算不順路我也得路過一下啊。”
“接引者”成功地堵住了自己想要說從阿拔斯繞道到此並不順路的話,拜巴爾只能無奈一笑乖乖閉嘴。
接引者,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面容和名字是什麼。只知道這個男人成天叼着煙槍,看起來無所事事的男人是阿尤布第一高手夜的師父,擁有着這塊土地上最頂尖的能力。
不羈的男人,不爲任何人所用,卻偶爾爲了“混點菸草錢”會幫助阿尤布皇室傳遞和打聽最機密的信息。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沒有他殺不了的人——只要他想。
兩個男人一個喝酒一個吃肉,懷着各自複雜的情緒,沉默着賞着同一輪明月。
終於“接引者”啃完了羊肉,瀟灑地把羊骨頭一拋,然後又在衣兜裡摸索了一番,把一個東西放在了拜巴爾手中,“小鬼,今天我們一起賞月也算有緣,這玩意就送你了。”
說罷“接引者”翻下山頭消失了,拜巴爾攤開手掌一看,只見自己掌心的是一塊十分不起眼的蜜糖。
接引者的蜜糖是最神奇的傷藥,可以治癒一切創傷。
可是給我這個又有什麼用呢?你的蜜糖可以治的不過是身體上的傷口而已。
“還是老樣子,盡喜歡送這些哄孩子的東西啊。”拜巴爾輕嘆一聲,卻把蜜糖用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放進懷中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