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楊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會如此的慌亂，因爲這個叫春曉的女人，似乎自己做了太多讓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只是擔心春曉在出什麼事！我答應過姑姑會好好照顧她的，要是出了什麼意外，我沒辦法向姑姑交代。”
凌風還想在說些什麼，此時醫生走了出來，凌風便顧不得楊路了，趕緊迎了上去。
“周醫生，我姐她怎麼樣？”
周醫生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這讓凌風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從檢查結果來看，問題不大！就是膝蓋和肩膀的有些部位發現有炎症，出現了紅腫的情況，這個回家好好護理，過幾天就會緩解，我主要想跟你講一下她的哮喘！”
“哮喘？不是因爲過敏才引起的嗎？現在又有什麼問題嗎？”
周醫生搖了搖頭，凌風有些着急，楊路抓住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要鎮定。
“我們懷疑，春曉的哮喘是一種心因性的反應，並不是因爲過敏。”
“心因反應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她的哮喘是因爲心裡的某種反應引起的，比如說恐懼！所以我建議你帶春曉看一下心理醫生，這樣對治療會有幫助，我給她開了一些藥，等會她出來拿了藥就沒事了，記得要按時來醫院複查。”
“好，謝謝你周醫生！”
從醫院到家裡的路上，楊路和凌風都沒有說話，春曉也不敢問楊路爲什麼會來醫院，看着兩個人表情，春曉只得靜靜的坐在車裡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夜深人靜，凌風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想起醫生說的話，要怎麼帶春曉去看心理醫生，春曉對這個一直都很抗拒，凌風害怕稍有不慎，就又會刺激到她。覺得心裡有些煩躁，凌風便起身準備上廚房裡倒杯水喝，卻沒想看見楊路一個人坐在客廳裡面喝酒。
“你也睡不着？”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楊路又拿了個杯子給凌風也倒上。
“可以告訴我春曉的故事嗎？”
凌風沒想到楊路會問這些，所以有點愕然，不過馬上又恢復了平靜。
“爲什麼想知道？因爲好奇嗎？”
“就當做是好奇吧！”
“你不會因爲這個才睡不着覺的吧？”
凌風說話的口氣裡有一些調侃，這讓楊路有些尷尬，爲了緩解下氣氛，凌風大笑了兩聲。
“呵呵！你還真是老實！爲這個，我可以告訴你我姐的事情，只是你不能讓我姐知道是我告訴你的，你也知道她現在的狀況，我可不想讓她在受到什麼刺激。”
“你說她出過車禍，是那件事讓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嗎？”
剛纔還一副嬉皮笑臉的凌風，馬上又變成了一臉的嚴肅，他很認真的看着楊路，看得楊路渾身的不自在。
“我姐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姐夫很老實也很顧家，對我姐也很好，他們有個四歲大的兒子，非常的可愛，很喜歡彈鋼琴。車禍發生在高速路上，是有人強行超速，撞到了前面的大貨車，波及到了我姐他們的車子，姐夫爲了保護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姐姐和孩子讓自己的那邊撞到了橫過來的貨車車廂上，當場就死了。我姐和孩子被送到醫院搶救，兩天後孩子也沒有活下來，我姐醒來以後無論如何一定要看看姐夫和孩子，我們拗不過她，只能用輪椅把她帶進了太平間，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還記得姐姐用顫抖的手撫摸着姐夫的臉龐，看着姐夫血肉模糊的樣子，我抱着我姐痛哭，直到她哭的暈死過去。
從那以後，我姐昏迷了半個月才醒過來，然後就是經歷了多次的手術，直到車禍發生半年以後，我姐才逐漸的康復。這時候，姐夫的家人找了過來，他們要求要拿走姐夫和孩子的賠償金，被我爸媽拒絕，他們不肯死心，就把我姐告上了法庭。法院還沒有開庭，姐夫的哥哥姐姐帶着姐夫的母親衝進了我姐的病房，當時病房裡只有我媽一個人，他們把我媽關在了病房外，對着我姐破口大罵，罵我姐是克子剋夫的掃把星，讓我姐的精神完全崩潰了。我趕到病房的時候，看見姐姐縮在病房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我媽也被氣病了，這場軒然大波讓我姐患上了抑鬱症，出院以後她
一直都待在家裡，看見陌生的人就被嚇得渾身發抖，晚上總是做噩夢，驚恐的大叫！然後就是幾天幾夜的不睡覺，不吃東西，瘦的就跟皮包骨一樣。那段日子裡，我媽總是以淚洗面，爸爸則是四處求醫，我還得處理跟姐夫家人的糾紛，這樣混亂的生活過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跟姐夫家的官司終於結束，而我姐也漸漸平靜下來，在這一年裡她沒有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們找了很多心理醫生都沒有用，因爲姐姐一直都很抗拒。直到……一年多前的那場地震……”
楊路一直都很認真的聽着凌風的講述，感覺心裡面深深的痛楚着，想起那個晚上春曉在噩夢中驚叫的表情，楊路現在才明白，那是對過去刻骨銘心的恐懼。
“你說的地震是08年的汶川地震？”
“是的。”
“那個跟你姐有什麼關係嗎？你家不是在北方嗎？”
凌風拿起杯子，將裡面的紅酒一飲而盡，又給兩個人都倒上了酒，纔開口繼續說起來。然而他們並沒有察覺，其實春曉一直都坐在二樓的樓梯口上，靜靜的聽着，默默的流着眼淚，害怕被他們看見，悄悄的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拿出放在枕下的照片，看着照片中的丈夫和兒子，將相框緊緊的抱在胸口上。
“地震發生的第二天，我姐就不見了，我們到處找都沒有找到她，三個月後她纔回家，我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她了，從那時開始她纔跟我們說話，至於她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一直都說的很含糊，只說去了北川，參加了救援隊，其他的什麼也沒說。又過了幾個月，她就跑到烏鎮了，我是聽我媽說我姐來了上海，我纔來這裡的，因爲不放心。不過看你昨天緊張的表情，你好像挺在乎我姐的？”
凌風的口氣雖然調侃的成分居多，不過說話的時候凌風依然一直看着楊路的表情，看見楊路的表情有些慌亂，凌風微微一笑。
“跟你開玩笑的，不用緊張！”
凌風說完便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要睡覺了！晚安！”
說完，背對着楊路揮了揮手，看着凌風離去，楊路鬆了口氣，因爲凌風剛纔的話的確讓他感到迷茫，他自己也在問自己，爲什麼會對春曉的事情這樣的關心。收起了酒瓶和杯子，楊路走上二樓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休息，看見春曉的房門虛掩着，便推門走了進去，春曉已經躺在牀上睡着了，手裡還緊緊抱着相框，楊路第一次看見春曉家人的照片，看着照片裡春曉幸福的笑容，楊路深深的嘆了口氣，幫她關了牀頭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只是躺了許久依然沒有睡意。
春曉在家裡待了三天，第四天凌風有事要去廣州，春曉便來到公司上班，剛到公司大廳就碰見了林秘書，林秘書看見春曉來公司有些奇怪。
“春曉，你怎麼來上班了？楊總沒說你要來啊？”
“哦，林秘書，我已經沒事了，在家裡待着也沒什麼事，所以想上公司來看看，我本來就對工作不是很熟悉，所以想盡快的熟悉環境。”
“那楊總來了，我要怎麼說啊！”
看見林秘書爲難的表情，春曉有些慌亂，其實早上出門的時候就一直在考慮要不要跟楊路說一聲，因爲害怕見到楊路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所以纔會提前出門來到公司的。
“放心吧！我會跟他說的！”
“要跟我說什麼？”
楊路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把春曉和林秘書都嚇了一跳，看見兩個人驚慌的表情，楊路微笑着說：
“你們倆的表情好像見到鬼了一樣，我有這麼可怕嗎？”
說着楊路就走進了電梯，看見他們兩個還愣的站在那裡。
“你們怎麼了？不準備進電梯嗎？”
這時兩個人才恍然大悟，趕緊走進電梯，一天的工作又開始了，在總經理辦公室的三個人都十分的忙碌，林秘書出出進進的往返於總經理辦公室和公司的各個部門之間，春曉除了接電話還要整理需要存檔的文件，而楊路則一上午都坐在辦公桌前批閱文件。
此時費新玲來到了楊路的辦公室，她已經挑了楊路給她的五個設計圖，親自進行了修改，現在正拿着圖紙來請楊路審閱。看見秘書檯裡的春曉有些意外，聽說總經理辦公室來了新的
秘書，費新玲還是第一次見到春曉。
“你是新來的？”
春曉聽見有人問她，擡頭看見了費新玲，春曉不知道她是誰，只得老實的回答。
“我是新來的秘書，您是？”
“我是服飾公司設計部的總監，我叫費新玲！”
“費總監！您好！”
說着春曉伸出了右手準備跟費新玲握手，只是手懸在空中半天，費新玲都沒有理會，轉身推門進了總經理辦公室，進門前將一句話甩給了春曉。
“在公司裡，沒有互相握手的禮節！”
春曉有些尷尬，收回了右手，又坐在椅子上繼續整理者文件，她能感覺到費新玲身上的那種優越感，想想自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看了費新玲拿來的設計圖，楊路並沒有擡頭，而是直接按響了分機電話。
“春曉！你進來一下！”
“哦！好！”
看見春曉進來，費新玲擡着眼皮看了看她，春曉則小心翼翼的走到楊路的面前並沒有說話，楊路則直接把設計圖給了春曉。
“你看下，這是費總監修改的你的設計圖，看看有什麼意見沒有？”
楊路的話讓費新玲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這些圖竟然是春曉畫的，看見楊路這樣的欣賞春曉的設計，讓費新玲不覺的怒火中燒。
“楊總，您讓我修改的設計圖是她設計的？”
“對啊！怎麼了？”
“她不是新來的秘書嗎？怎麼會設計旗袍？”
春曉戰戰兢兢的看着即將爆發的費新玲，楊路看見春曉的表情，趕緊對春曉說到：
“春曉，你先出去忙你的，我有工作要和費總監談！”
春曉沒有說話，默默的退了出去，看着眼裡冒火的費新玲，楊路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身爲設計總監爲名不見經傳的春曉修改設計圖，以費新玲的高傲肯定會受不了的。這樣關懷的神情，看的費新玲快要抓狂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楊路這樣的去關心一個人。
“新玲，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因爲春曉沒有學過服裝設計，所以畫的圖很不標準。不過她的設計很新穎，所以我才拜託你爲她修改一下。”
“楊總的意思是，她的設計要比我們設計部出來的設計好嘍？”
“新玲，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不是這個意思已經無所謂了，楊總應該明白，您剛纔的所作所爲已經嚴重侮辱了我作爲設計師的人格，爲人家鋪路修橋的事情您還是找別人吧！”
說完費新玲拿起桌上的設計圖，撕成了兩半，怒氣衝衝的走出了楊路的辦公室。看見費新玲甩門而去，楊路將手中的鉛筆扔在了書桌上生着悶氣。不知何時，春曉悄悄的進來，蹲在地上撿起費新玲撕壞的設計圖，看着圖中的線條和衣服的比例，對費新玲心生佩服，不愧是公司最頂尖的設計師，春曉的設計圖經過她的修改，已經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楊路拿起了衣服和公文包，走出了辦公室，出去前向春曉甩出了一句話。
“我要出去一下，下班之前我會回來!”
每次都是這麼一句就離開了，春曉這才趕緊把圖紙拿到自己的桌前，小心的把它們都粘起來，正粘着手機響了，春曉看了看是凌風的電話。
“凌風？你不是有事去辦事了嗎？”
“已經辦完了，我看你沒在家？你上哪去了？”
“我…在公司。”
這句話說的有些氣短，因爲凌風走時就囑咐過她，讓她待在家裡。
“公司？不會是楊路讓你去上班的吧？”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公司裡挺忙的，老請假也不好，再說我纔剛剛來……”
還沒等春曉說完，凌風便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去了，就等到下班吧！下班我會去接你！”
聽見凌風這樣說，春曉安心了很多，只是並沒有給她時間考慮更多的東西，因爲不斷的有電話打進來找楊路，林秘書也不在，所以春曉一步也不敢離開，一直忙到下午三點，連午飯都沒有吃，春曉覺得有些口渴，便找了個機會去接了點水喝，畢竟還沒有完全康復，所以感覺有點頭暈眼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