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不在的這段時間, 傅編劇回了一趟家,確切的說,是傅老爺子的家。
傅重江從米國回來了, 幾個月不見兒子, 他也不想。傅老爺子不怎麼愛傅編劇, 因爲這個兒子不聽話, 總惹他生氣。
傅重江的意思, 傅編劇就該是個穩重霸氣的未來總裁,畢業之後歷練幾年,就可以子承父業。但是傅編劇不愛做總裁, 對生意也沒興趣,畢業以後還離家出走了一段時間, 等傅重江再找到他, 他已經一門心思的陷進去了, 仰着一張小白臉說,爸爸, 我要做編劇。
傅編劇說要做編劇,就真的做了編劇,這之後對老爺子生意上的事情更加不聞不問,傅重江也懶得管他了。
父子倆偶爾見面吃個飯,都能吃得跟啞劇一樣靜寂無聲。
對着兒子的撲克臉, 傅重江想, 當初就該把這小王八蛋塞回他媽肚子裡去重生一遍。生成活潑可愛的款式纔好, 又會對着老子撒嬌, 又會耍寶賣乖的要糖吃。
父子倆紅酒牛排的吃着, 吃到一半,管家說顧先生來了。
顧先生是顧環, 長了個會聞錢味兒的狗鼻子,聽說傅重江這幾天在家,他立馬就帶着禮物趕來了。
傅重江還是挺喜歡顧環的,因爲顧環愛錢,傅老爺子也愛錢,他們是同盟,很有共同語言。
顧環開個經濟公司,手底下好多小明星,登門拜訪,他把自己也打扮得像個小明星。
傅老爺子就喜歡他這樣長得熱鬧還總愛穿得熱鬧的,擺在白板似的傅編劇身邊,喜慶。
“小顧啊,你來了?”傅重江讓傭人加了個椅子,挨着自己坐,同時又問他,“吃飯了麼?”
顧環笑了笑,說:“吃了吃了,老爺子最近氣色挺好啊。”
傅重江雖然有點上年紀,但自認爲和老弱病殘還離得很遠,對着顧環做了個自滿的表情,繼續道:“上次你找我的事情,王秘書已經處理下去了,估計這個禮拜就能出結果,你再等兩天,等結果一出來,我就讓他們聯繫你。”
顧環一聽,連連點頭,說:“傅老師,謝謝你啦,這次你可幫了我大忙。”
傅重江意思意思的笑了笑,叫他不要太客氣,又閒聊了幾句,另一邊傅編劇吃飽喝足,也出聲了,他說:“顧環,回頭你給李黎換個手機。”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傅重江和顧小舅都楞了一下,傅編劇又轉頭接着對老爺子說,“爸爸,我吃好了。”
傅重江作了個默許的表情。
等傅編劇離開餐廳,傅重江長長的嘆了口氣,說:“你看看。有心親近他還不行,回來吃個飯都跟我欠了他八百兩一樣。”
顧環說:“傅老師,你不要生氣,其實彬宇這人挺好相處的,就是不愛說話。”
傅重江說:“不愛說話,那也要看對象吧,我是他老子,跟老子說話還看愛不愛的?”
傅老爺子心裡不滿,但歸根結底還是跟兒子一樣嘴硬心軟,擡頭對顧環說,“《山河傳》那邊怎麼樣了?”
顧環說:“早就安排好了,都按照傅老師你的意思,讓喬總出面辦的,你就放心吧。”
因爲一點歷史細節問題,《山河傳》在審批上出現了些小障礙,不過現在也不是障礙了,喬大金拿了錢找了人,已經把該擺平的關節全都擺平了。只是這件事情沒讓傅編劇知道,《山河傳》是他第一次擔任出品人的作品,心血和心思花得不計其數,當然萬事順利最好。
顧環找傅重江又談了談他未來幾年的計劃,連吹牛帶暢想的說完,他在門口遇到了正在聊天的喬大金和傅編劇。
喬大金腿沒好,這兩天就抓着他是主要責任人見縫插針的蹭車。
顧環知道他這人腦子裡有氣泡,有誰蹭車是讓司機開着自己的車子在後面追的,等追上了再厚着臉皮擠進來?也就喬大金有這不要臉的臭德性。
看見顧環來,喬大金也不聊天了,一瘸一拐的迎上去說:“走了?”
顧環看看他,直接走向傅編劇,傅編劇最近給左牧放了假,所以是自己開車來的。
顧環走到車庫邊,傅編劇正在擺弄手機,看到顧小舅就說:“你給李黎弄的這是什麼破地方,連個短信也收不到?”
顧環開玩笑似的說:“怎麼了,這麼幾天就急成這樣,你是要找他演下一部劇?”
傅編劇說:“什麼下一部劇?”
顧環說:“童悍山沒跟你說麼,有人願意出資投你剛出來時候寫的那個小破劇本,叫什麼,燈泡下的女人還是男人?”
聽他提起自己的處女作,傅編劇的臉色就有點不大好。
他紅的這幾年,廣受好評的作品數不勝數,但是說實在的,哪部也比不上《燈泡下的女人》。矯情點,這就是白米飯和白月光,硃砂痣和蚊子血的區別。
對於傅編劇來說,這幾乎就是他職業生涯的一個起始點,更是他編劇生活的初戀情人。
當初他窮得沒飯吃,在一個小劇團裡打工,熬了三天三夜纔有了這一本。雖然出於某些原因這個本子並不出名,可偏偏就是心頭好,挖不動撬不得。
現在有人打他初戀情人的主意,他當然不高興。繞開顧環,他打算直接走人,可車門一開,顧愛錢的胳膊又伸進來了,抓住他說:“別走啊,誰也沒說這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不管怎麼樣,不還得你開口麼?”
傅編劇說:“我沒興趣。”
顧環接着道:“童悍山有心捧那個叫蕭禹的,他的意思就是準備讓蕭禹演那個男一號,這是個好機會啊,童悍山那些本事你還不清楚麼?他多能折騰,這一折騰,不單單就是一點錢的事,你不也一樣有好處麼,你難道不想看見自己最喜歡的劇本被人在大屏幕上演出來?”
話到這裡,傅編劇不動了,低着頭想了想蕭禹這個人,說:“這事情你也不用多說了,反正暫時是沒這個想法,等以後再說吧。”
拉開車門坐進去,傅編劇給自己繫上了安全帶,顧環在外面敲了敲玻璃窗戶。
“彬宇,這麼跟你說吧,我參與這事也不全是爲了賺錢,我就是爲了我那個傻外甥,我想讓李黎來演裡面的一個男配……不管怎麼樣,反正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
傅編劇回到家,小別墅裡一個人也沒有。左牧不在,負責打掃的鐘點工也早就走了。
洗了澡,傅編劇把妞妞和妞妞的表姐從樓上搬了下來,擺在沙發裡一左一右的陪自己看電影。這旁邊本來該是李黎的位置,但是小卷毛到山區去了,還是個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山區。
傅編劇從來也沒想過相思病也算一種病,現在知道了,他也病上了,而且有點病入膏肓。
妞妞和妞妞的表姐兩隻大玩具,全被他穿上了小卷毛最常穿的T恤和睡褲,擺在旁邊就像小卷毛還在一樣。
實在無聊,他還喝光了小卷毛藏在冰箱裡的牛奶。山區那種地方肯定是沒有牛奶可以喝的,也不知道小卷毛會不會惦記。惦記也沒用了,家裡的牛奶也沒了。
連着看完好幾部電影,傅編劇睡了醒醒了睡,等最後一張DVD看完的時候,他回到樓上,把之前收到的那張喬小寶的動物世界找出來了。
《就是愛你》的歌依舊唱得很難聽,但是渾身都想小卷毛的傅編劇無所謂,反正前面那幾部電影他也不知道到底看的啥。
滿屏幕滾動的小浣熊很快就播到了結尾,結尾之後是很長很長的空白,整個屏幕都轉成了藍色。
傅編劇躺在沙發上動也不動,又想起了顧環的話。
他說我想讓李黎來演裡面的一個男配。
傅編劇想了想,適合小卷毛的角色也就只有那麼一個。
顧環雖然愛錢,但是不得不說,有時候也有點看人的本事。
劇本里的角色一個接一個,在傅編劇的腦海裡演成了一出只有肢體沒有臺詞的默劇,不知道什麼時候,藍色的電視機屏幕也忽然跳轉到了全新的畫面。
那是一堵牆,牆上掛了張畫,一把椅子擺在畫前面。然後是有人擺弄鏡頭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之後,小卷毛出現在了畫面中。
傅編劇忽然就坐起來了,渾身打了個激靈。
小卷毛臉紅紅的,坐在椅子上對着鏡頭笑。
他說:“傅哥,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這裡。前面的歌是不是很難聽?我錄了好多遍,這是最完整的一遍。嘿嘿,其實聽多了也就習慣了。”
羞澀的表情中,他不好意思的用手擦了擦鼻子,傅編劇注意到這是他的小動作,每次感覺緊張的時候都會出現,而小卷毛也確實很緊張,緊張得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傅哥,你是不是已經看到這裡了?是不是覺得挺無聊的?我第一次演戲的時候,導演就說我這人挺無聊的。”
“……他們都管我叫花瓶,說我只靠一張臉混飯吃,其實我小舅也這麼說我,還有我的助理,都這麼說。我也不生氣,誰叫他們說的都是大實話呢……嘿嘿,不過我總覺得吧,這個人是會進步的,要不怎麼來的那麼多勵志故事呢,是吧。”
“傅哥,我上大學的時候學的是土木,要是按照正常的來,我就該是個蓋房子做設計的,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想當演員,當個會演戲的好演員。說起來,這事情也跟發夢一樣,我說了你可不要笑我啊。大概是大二的時候吧,有個朋友約我去看話劇,開始我特別不想去。因爲啊,那不是有我小舅嗎,什麼有名的導演啊演員啊我沒見過是不是?所以我一開始的時候就特看不上那種小劇團。不過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太無聊了,我就去了,也就是那次,我第一次看到了你的作品……”
“叫《燈泡下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