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易逝,萬事易變,多年沒回氏莊,總覺得眼前的景物熟悉中又帶上了幾分陌生。
臨近傍晚,家家戶戶門口掛着的大紅燈籠被點亮了,紅彤彤的暖光照亮了一路,村子裡一派熱鬧忙碌的景象,年味十足。
走在路上,食物的香味不絕於耳,還可以聽到大火爆炒的刺啦聲,明明吹在身上的寒風是那麼的冷,但是心底卻莫名暖了起來。
還沒有走到家門口,遠遠就看到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佇立在門口的臺階上,在料峭的寒風中張望着,待看到我們一行人,忽然就笑了起來,眼角頓時添了不少的細紋。
養兒方知父母恩。我的心臟在剎那劇烈跳動了一下,一股難以言說的心酸的刺痛蔓延開來,鼻子酸酸的,眼眶微熱,有股流淚的衝動。
我鬆開了握着墨霖修的手,快步上前,走到臺階前的婦人前,用力抱住了她,聲音中不自覺就帶上了幾分鼻音,“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媽回手緊緊抱住我,聲音激動得都在顫抖,她的眼中盈滿了淚花,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斥着慈愛和欣慰。
面前的老媽,比起我記憶中要蒼老許多,一想到我竟然這麼多年不曾回來,我就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心口堵着千言萬語。
“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哭鼻子啊?”老媽笑着抹去我眼角的淚,粗糙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我還沒有止住眼淚,她自己也紅了眼眶。
“好了,好了,快進屋子裡,天這麼冷,可別把小孩子凍壞了,”老爸這時從屋子裡出來,拍了拍老媽的肩膀,提醒她道。
老媽回過神來,看向被墨霖修抱在懷裡的墨晞,臉上滿是欣喜,“這就是那個孩子吧,來,快來外婆這裡,讓外婆好好看看。”
墨霖修表現得從容淡定,朝着我爸我媽微微頷首,把懷裡的墨晞放到了地上。
“外公外婆新年好,恭喜發財,……紅包拿來?”墨晞一臉乖巧地上前,俊朗的小臉上堆滿了笑意,只是說到一半忽然卡了殼,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疑惑地說出了最後四個字。
我眉頭一跳,尷尬得捂臉,大冷天出了一頭汗。
見沒有人開口,墨晞還以爲自己說對了,肯定地點着頭,又換上了肯定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我身邊的墨霖修笑得依舊溫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呆住的老爸和老媽在一陣寒風中總算是回過神來,齊齊笑出了聲,因爲墨晞的活躍表現,先前感人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進屋後,墨霖修陪着老爸喝茶閒聊,老媽卻是將我拉進了廚房,名曰幫忙。
我看着一廚房的廚具,有些無從下手,沒敢說這些年其實一直是一隻生前是御廚的老鬼在下廚,我已經不沾陽春水好幾年。
“他對你還好吧?”老媽探頭看了看廚房外,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我肯定點頭,那幾乎是捧在手心上寵着,好到不能再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媽鬆口氣,連連說道,“這婚姻啊,是靠兩人經營的,剃頭擔子一頭熱可不行,他對你好,你也得對他好,這樣兩人互相扶持着才能走得長久。”
“媽,你放心好了,這輩子,他都會對你女兒好的,”我沒有想到老媽拉我進來是爲了跟我說這個,眼眶微微紅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我離開這麼久,老媽雖然不說,但是肯定還是擔憂的吧。
“那我就可以放心了,”老媽擦了下眼角的淚花,拍了拍我的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就不替你擔心那麼多了,若是有一日他對不好了,媽就幫你教訓他。”
我悶悶應了一聲,淚花模糊了眼前的視線,託返魂香的福,我不生不死,可以永遠陪在墨霖修的身邊,但是我的父母,卻已垂垂老矣。
“你把那盆水果端出來啊,”老媽說了一聲,自己拿着兩個果盤走出了廚房,我擦了擦眼中蓄着的淚,這才走出去。
墨晞坐在老爸的身邊,看老爸那模樣,對於這個長相俊朗不凡的外孫相當喜歡,墨霖修坐在一邊,嘴角含笑,淺飲一口茶水,舉手投足間寫滿了優雅。
“小清啊,我看你們兩個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如就把小晞留在這邊吧,我們也好幫你們帶帶孩子,”老爸看到我出來,開口道。
“爸!”我提高音量,不贊同地看向他,正想要開口拒絕,墨霖修卻是抓住我的手,讓我坐到他身邊。
或許是早就已經料到會被問及這個問題,墨霖修一臉的從容不迫,嘴角勾起的淡微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認真道:“岳父岳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有件事情一直沒能告訴你們。”
察覺到墨霖修接下去要說的話,我心猛地一跳,想要阻止他的話題,墨霖修卻是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讓我稍安勿躁。
老爸和老媽狐疑地對視了一眼,靜靜等着墨霖修接下去的話。
“岳母看小清,與四年前可有什麼變化?”墨霖修指指我,淡淡說道。
老爸和老媽同時看向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着看着,兩人表情驀地一變。
“小清和我不會老去,我們的愛可以跟我們活得一樣長,這孩子也一樣,現在我們還可以出現在這裡,但是再過三五年,小清就不能再出現在認識她的人類面前,就算要見你們,也得避着其他人才行。”
“可是,這怎麼可能?”老爸驚愕地反駁道,還是無法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我在心底微微嘆口氣,對着他們點了點頭,承認了我的與衆不同,“爸、媽,這都是真的,我不會死去,也不會老去,小晞也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沒有辦法讓你們帶在身邊。”
老爸和老媽齊齊沉默,看着我和墨霖修許久,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看着他們如此,我的心裡就跟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一想到要不了多少年就會跟他們陰陽相隔,我心就鈍鈍疼着。
長生不老,要承受的,又豈是那麼簡單,那麼漫長的年歲,若只有我一個人,我情願一起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