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摺子

書房院門口,慕顏打開嫁妝中的一口紅漆箱子,一邊抱出酒罈朝院裡走,一邊好奇的張望。

好大的書房啊,她一直以爲書房就是一間房子,沒想到卻是個院子,裡面亭臺樓閣,正中兩座三層高的木質閣樓,由二層的迴廊連接,遠看像是手拉手的一對戀人,閣樓周圍一圈荷花池,裡面似有錦鯉遊動,一條竹橋小路連接到院門口。

書房中,九王爺滄瀾熙倚坐在軟塌上,手裡提着個小酒罈,正一口一口的灌着,身旁東倒西歪滾落着幾個酒壺。

他早就聽到門口的動靜,知道那個女人今日進府,一定會出點亂子,看來福伯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擋住。

聽到福伯進來,他緩緩開口,語氣中是不屑一顧:“怎麼,折騰的厲害,動手關起來便是,福伯你是真的老了。”最後一句夾着不滿。

福管家身子一顫,連忙跪下,壓低頭回到:“王爺,夫人把嫁妝直接擡到了這裡,掏出個火摺子,揚言要把王府燒了,她的身份必定擺在那,手中又有賜婚聖旨,下人們沒您的吩咐哪裡敢動手呢。”

“火摺子?燒了王府?”滄瀾熙睜開斜肆的雙眼,挑高眉梢瞥了一眼福伯,張揚的臉龐滿是鄙夷:“這些話你也信!讓她回去,本王不見,順便告訴她,讓她燒,只要她辦得到!”

正在這時,隱一閃身進了屋子,語速極快的彙報:“主子,夫人打碎了幾壇酒,院子裡、竹橋上撒的到處都是,現在正往荷花池裡倒油。屬下覺得事有蹊蹺。”

滄瀾熙聞此坐直了身子:“哪來的油?”

隱一回道:“夫人的嫁妝!夫人自己抱着酒罈往前走,沒人敢近身攔她。”

“呵,好,看來長進了,準備充分啊!”滄瀾熙帶着玩味的說道,一掀衣襬站起身,緩緩踏出閣樓。

慕顏此時正往荷花池裡倒油,一邊倒一邊唸叨:“魚兒啊魚兒,你莫怪我,如果悶在水下難受,就上來一起慶祝我的大婚吧,我再倒一罈子酒給你們,這可是我的喜酒,願你們早死早超生?”

聽到動靜,慕顏回頭朝着閣樓的方向張望,都說穿越裡的男人各個都是極品,她可得好好看看。

這男人幾歲來着?哦對,是二十四歲,如今自己這身子是十五歲,呦吼,差這麼多?當然如果忽略自己那一半的靈魂。

嗯,那麼,調戲調戲小鮮肉什麼的,也不會有什麼違和感吧?

咳咳,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必須活到第三天,不管用什麼方法,完成拜堂,洞房,~洞房?唉?貌似這個不在契約中!

正想着,就見閣樓中一個一身鈷藍色的高大身影緩步行來。

清風揚起寬大袖袍,步履間帶出踏塵而來的氣勢,披肩的墨發張揚肆意,頂端只用了一根亮白色絲帶束着,身後的暖陽透過絲帶上隱隱複雜的花紋,將他的周身霸氣緩和了幾分,領口袖邊同樣是亮白色條紋,沒有其他的裝飾,除了腰間的那塊墨玉,隨着踏伐的氣勢,顛沛晃動。

他走近,一張英氣張揚的臉清晰的映入眼簾,上挑的眼梢,在斜肆入鬢的眉峰下深邃而犀利,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被高挺的鼻樑映襯出幾分性感,他腳下如踩着風,薄怒的臉龐充滿威懾。

旁人或許感受的是壓力,可是見慣了場面的慕顏卻只覺得——帥!真是好帥的九皇叔啊!

慕顏毫無避諱的欣賞着眼前的帥哥,細微末節都品評的分明,一時沒察覺,正在往荷花池中倒酒的罈子已經空了,還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動。

滄瀾熙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他薄脣微抿,面帶不悅,在對視的一瞬間,眉峰蹙了下。

眼前的少女與他以往見過的似乎哪裡不同了。

之前她每每裝作偶遇,都是低頭斂眸、含羞帶怯,眼中充滿癡纏,就是那次乞巧節在長歡街上,她大膽對他說出非君不嫁,也是咋咋呼呼、扭扭捏捏的。

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半跪半依在荷花池畔,一手抓着酒罈,一手支撐着身子,歪頭看他的眼神大膽隨性,毫不掩飾其中的欣賞,但卻找不到一絲的緊張和戀慕。

手中的酒罈都空舉了半天,也不見她有任何尷尬,而是不疾不徐的丟到一邊,然後緩緩起身,身後大紅的喜服溼了一片也全不在意,就那麼直視他,然後毫無預兆的,綻放出一個明媚的微笑。

她生的很美,此刻的笑容也乾淨,生動地眸子裡似有流光隨着她額前一排紅色的珠簾在搖曳,搖曳出一縷清甜的氣息,一沒留意竟晃了人心神。

這感覺太意外,等滄瀾熙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嬌美的女人已經不知何時掏出了五個火摺子,一臉求表揚的說道:“王爺,這院子裡裡外外我都倒了酒,咱們的喜酒,你聞聞,很香吧!”

滄瀾熙眼眸微眯,眼神中閃過一道寒光。

“你這藏書閣我早就聽聞了,一直想來見識見識呢,確實雅緻,爲此我還特意帶了半車油,怎麼樣,用心良苦吧!”

她挑挑眉一臉不諳世事的得意,邀功一樣晃晃手中的火摺子。

“聽說您功夫極好,身邊的暗衛也都是高手,您說在衆目睽睽之下,重重包圍之中,我有沒有機會成功?”

這句話慕顏問的很有深意,只是意思也就她自己能全懂。

滄瀾熙輕啓嘴角,聲音慵懶,似嘲似笑道:“你已經進了九王府,還想怎麼樣?”

話裡敲打之意明顯,一方面告訴眼前的女子,你終於得償所願,莫再得隴望蜀。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她,進了九王府,今後過得好與不好,就連死活都是他說了算。

“想好好活着呀!”慕顏立馬變臉,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王爺既然讓我從正門入府,就該給我一個完整的體面,沒出門親自迎我,我不跟你計較了,但是這府裡的下人各個眼睛都賊亮的,沒有拜堂,名不正言不順,就你那老管家阿福,都一口一個夫人的亂叫着,今後想在這府裡好好活着,我太難了。”

沒想到她就這麼直白的一語道破了,滄瀾熙反而有些尷尬,哼了一聲:“你自找的。”

“是啊,我也覺得,何必呢。”

慕顏毫不臉紅的接過話,一臉無奈的繼續道:“誰沒了誰還不能活啊,所以我也看開了,之前的我總是纏着王爺,愚蠢之極,回頭想想都煩那個自己。不過我終究是進了王府悔之晚矣。“

慕顏搖搖頭,是真的無奈啊!這幅身子才十五歲,就TM要嫁人,童養媳啊......小白菜啊......

咳咳,跑偏了,繼續演:”哎,我敢做就敢認,王爺您給我該有的尊重和體面,我保證今後絕不再沒事出現在您面前,惹人厭煩,從今以後你我雖然同一屋檐,但求各自安好,爭取兩不相見,就是不知道王爺敢接了聖旨敢不敢認了這樁婚事啊?”

“別在我面前耍心機,雕蟲小技,你以爲我蠢?”滄瀾熙不悅的說到。

他不想承認,雖然她的激將法粗淺拙劣,但是還是讓他心動了。“同一屋檐,各自安好”這個主意不錯,只是,再等等看她還能怎麼說,究竟是激將法還是欲情故縱,任她耍出各種花招,都逃不過最終的命運。

“王爺,您不蠢,正是因爲您不蠢,所以我纔跟您商量啊!”慕顏收起之前的譏誚,一臉認真地辯解道:“都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您政務繁忙,力氣就該使在軍國大事上,哪裡沒事整天看着我後院玩火呢?可若是我日子過得不舒服,整日切膚之痛,那不燒點什麼,作一作,怎麼能發泄我憋屈的韶光呢?”

“你就不怕把自己燒了?還知道自己是做賊的?”滄瀾熙不禁好笑。

連日來鬱悶的心情卻隨着這幾句不着調的對話,不自覺的好轉了。

“燒了也成,鳳凰涅槃,方可重生,這王妃的位置也能空出來,留給王爺心儀之人”。

慕顏說這話時始終小心的觀察着滄瀾熙的表情,捕捉到那波瀾不驚的眼眸中轉瞬即逝的光華,她想她應該是找到了最重要的一環,這條小命大概可以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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