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似水流年,你在燈火闌珊處 14
母親與伯母還有曼生,都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安生跪在大廳,溫浮生可以看見他臉頰上慢慢顯現出來的五指印。
葉爺爺一臉嚴肅,端坐在藤椅上。父親與姑姑都站在一邊,沒人敢上前一步去攔住正在盛怒中的祖父。
溫崢嶸左右看看,猛的從桂花奶奶手裡奪過擀麪杖。葉義凌說想吃桂花奶奶做的麪疙瘩湯,這纔在擀麪,家裡就來了這麼一出。桂花奶奶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那根沾着麪粉的擀麪杖已經揮到了安生的背脊上。懶
這次是沉悶的一聲響。
安生咬着牙,一聲不吭。
“我讓你跟那丫頭道歉,我讓你把人帶回來!”
又是結結實實的一下,溫浮生忍不住扭過頭去,祖父向來捨不得對他們動手,真要是皮的很了,大多是把他們丟給葉爺爺去收拾。
“結果你讓她一個人漂洋過海去了?”
溫崢嶸哆嗦着手,擀麪杖揮出去,又是結結實實的一下。
“溫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
溫浮生終於看不下去,放輕手腳,去倒了一杯茶,“爺爺,您消消氣先……”
“別嬉皮笑臉的!”溫崢嶸瞪着他,擀麪杖在手裡指了指,“還有你這個壞小子!”
“爺爺,您先讓大哥起來……”溫浮生陪着笑,他臉皮厚實着呢。
“他有什麼臉起來?”溫崢嶸煩躁的把擀麪杖塞回給桂花奶奶。蟲
桂花奶奶接住了,趕忙握在手裡,握緊了,生怕再被搶了去揍人。
“你覺得冤是吧?”溫崢嶸彎下身子,“哼”了一聲,眼睛瞪的渾圓,“你要覺着委屈,哎,趁早給我滾。不然,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在這跪着。”
安生搖頭,背上火辣辣的疼,被架在火上燎着一樣,可如何也比不上心裡。眼前彷彿又顯出那一團白色的影子,他的心幾乎縮成一團,疼的厲害。
“小畜生!自己好好兒看看,看看你媳婦兒怎麼對你的!”
溫崢嶸從桌上抽了一份文件丟到地上,露出來的一角……溫浮生大驚,不知這報紙何時送到祖父這裡。再一想,也是,終究是溫家的醜聞,祖父得到消息也不是稀奇事。
安生撿起來,盯着那上面的圖片,手微微顫抖。
“你媳婦兒這是要把自個兒給毀了,來保全你,保全你這小畜生!”溫崢嶸咳了一下,胸膛劇烈的起伏。
“他夏敬衍的閨女,哪個不是捧在手心裡的寶貝?人家跟了你,反倒要作踐起自個兒來了,你有臉?”溫崢嶸越說越氣,擡起腿,又是一下。
安生抿緊了脣,身子踉蹌了一下,仍是盯着那模糊不清的照片看。他清楚的感覺到心裡顫了一下,他閉了閉眼睛,呼吸也跟着沉重緩慢起來。
“我給個警告,你們一個一個兒的,”溫崢嶸矍鑠的目光,銳利的掃了一圈,“別仗着自己手裡有點兒權了,有點兒錢了……誰要跟這個小孽畜一樣,做出點兒狗屁糟糟,讓人戳着脊樑骨的事情出來,我第一個打斷你們的狗腿,免得別人說我溫家的人沒有教養!”
衆人沉默,溫浮生看着祖父,尤其在祖母過世後,祖父這些年,已經甚少發這麼大的火兒。家裡每個人,不論表面上是個什麼樣兒,裡子裡邊兒,都裝着顆七竅玲瓏心。這話,明着是跟一大家子的人說,實際上,卻是說給自己,甚至,還有父親聽。
他張了張嘴。
“和家那孩子的事,我做主,讓人回來。”溫崢嶸瞪了一眼溫浮生,手指虛點他,“你這個不講道理的小猴兒崽子,哪兒來的毛病,怎麼跟你父親一樣兒一樣兒的。”
溫浮生下意識的朝父親看去,父親微笑着,笑容有些尷尬。
一樣兒?
他有些不解。
溫崢嶸喘了一口氣,溫浮生忙上前扶着。溫崢嶸甩開他,擺擺手,“我這還沒被你們氣出個好歹來呢。”
“你也不怕人笑話你大哥?你去動和家的孩子做什麼?”
溫崢嶸虛打了他一下,溫浮生沒躲開,也不疼,他呵呵的笑。
“你!”溫崢嶸用力咳了一下,手點了點安生,“收拾收拾,準備調職。”
“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曉得錯了,你再回來跟我認錯兒。”
“行了,你給我滾出去,別再在這兒礙我眼。”
溫崢嶸喘了一口氣,因爲激動,臉色格外紅暈。
“對不起。”安生終於開口,報紙已經放回文件袋裡,他抓在手裡,“我不想調職。”
溫道筠先是低聲喝了一聲,心裡直怪安生沒有眼力價,父親這都有暫時放他一碼的意思了,出去一段兒,再找個機會回來,這就算結了……他竟然還要攪和。
“你讓他說!”溫崢嶸瞪了一眼小女兒,聲音也跟着拔高,“我現在就給你交個底,要麼滾出B市,要麼你就從這家裡滾出去,我這還有孫子孫女呢,不差你一個!”
“爺爺,我得去英國,可能需要一個月,也可能需要一年,再多的時間怕是也說不準。”安生看着祖父,祖父頂着一頭銀髮,滿臉的皺紋,溝溝壑壑的,原本高大的身子,也不知何時竟這麼佝僂下去,他的心一酸。
“我得辭職。”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沉着而冷靜。
衆人一怔。
夏清舞今日剛登了去英國的飛機。
溫崢嶸發了這麼一通火,早有些乏了,驀地聽安生這樣說,楞了一愣,擺擺手,說:“隨你!走吧走吧,別礙我的眼。”
他一轉身看見葉義凌還呆坐在藤椅上,銀眉一橫道,“你這老匹夫熱鬧看完了?我還活着吧?心收起來,趁早兒回去。”
溫崢嶸頓了頓,又說,“你這老小子說的對,他們這幫猴崽兒,就是欠收拾。”
葉義凌呵呵的笑,“我吃罷疙瘩湯再走吧。”
溫崢嶸哼了一聲。
溫浮生忙上前,“我扶您回房。”
溫崢嶸看了他一眼,“嗯哼”一聲,慢慢的挪着步子往臥室走。
溫浮生配合着爺爺的步子,口鼻一酸,輕聲說,“我們讓您操心了。”
“嗯哼。”溫崢嶸嘆一聲。
溫浮生在爺爺牀邊的圓木椅子上坐下來,溫崢嶸看他一眼,說:“你大哥那兒,你多上點兒心,他這性子,悶的慌,跟他父親一個樣兒。”
“您放心,哥心裡有數呢。”
“有數?”溫崢嶸哼了一聲,“他就是太有數了,他能悶不聲響的讓老婆跑了,倒不曉得像誰。”
“這不是追去了嘛。”溫浮生笑。
“你們小輩的事情,我是真不想插手。”溫崢嶸嘆了一口氣,拉了一下被子,“我知道他的不易,他父親走的早,還有個曼生,他不比你痛快。”
“我是真指着抱個重孫兒的,誰知道這把老骨頭還有多少光景呢。”
“爺爺……”
“我是知道你們都孝順,你奶奶走了之後,我也沒心情管這些碎事。像你母親,這個家都是她撐起來的。”
溫崢嶸轉了下臉,溫浮生忙心領神會的把爺爺常用大搪瓷杯子遞上。
“那個姑娘的事情……你要覺得行,你自己中意,我們不逼你。”溫崢嶸抿了一口水,蓋上蓋子,“這是我跟你母親說好的,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思。”
“爺爺,謝謝您。”
“嗯。”溫崢嶸杯子放回牀頭櫃上,躺下來,擺了擺手,“別陪我這個糟老頭子了,去看看安生,讓小方過來給他上點藥……”
祖父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溫浮生輕手輕腳的替他掖好被子。
出來的時候,他覺得身子有些僵硬,整個人卻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到了廳堂,方醫生已經過來了,安生並不讓他上藥,只說自己沒關係。
“老爺子這脾氣啊,多少年沒見他這樣了。”方醫生只看安生臉上的五指印,便發出了感慨。
安生見溫浮生出來了,張了張口,溫浮生攔住他,道,“放心,我讓杜煦儘快申請航線,很快你就可以見到嫂子。”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便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安生笑了笑。
溫浮生還要回公司,路上,他撥通了蘇七七的電話,她在那頭“哎”了一聲,說,“你這個點兒怎麼有空打電話。”
通常這個時間,他不是在開會,便是在會客,她在三十層待過,大抵知道一些。
“你在哪兒?”他看着前面的路,聲音不自覺的放柔。
“嗯,準備回宿舍,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她應該在過馬路,氣息不穩,聽得到車子鳴笛的聲音,四周很是嘈雜。
“哎!”他有些不滿。
“嗯?”她似乎走了幾步。
“你的牀實在是太小了。”溫浮生單手掌着方向盤,另一手擦了下鼻尖。
他在那牀上躺了一晚上,外加一下午,渾身都舒展不開來一樣,都恨不得要蜷縮着身子,他睡着很不舒服的,好不好?
“我不覺得小。”
他聽到她嘀咕了一聲,就好像她就在他跟前,微抿着脣,垂眸以示不滿一樣。
“可我睡多了,要得頸椎炎的。”前方是紅燈,他停下車子,說的頗爲理直氣壯。
“喂!”
他彷彿能看見她炸毛的樣子,也好,她難得這樣失態。
他有着小小的得意。
“收拾東西吧,我晚點過去接你,咱們不住那裡。”他步步緊逼,有些逗她的意思。
“哎!喂!”
“怎麼了?”他佯裝無辜。
她在那邊沉默片刻,說,“也好。”
也好?
這次輪到溫浮生措手不及了,他怔了一下,方向盤一時險些沒掌好。
“你說真的?”溫浮生嚥了一口吐沫,“搬去玉蘭苑?”
“嗯。”她的聲音很是沉靜,“我等你過來接我,我先收拾東西。”
溫浮生一下子覺得這車內的溫度蹭蹭的飆升,春天真的來了啊……這暖的。眼前一朵一朵的,開着五顏六色的花兒呢。
那邊,蘇七七已經快到宿舍大樓,樓下保安向她問好,笑眯眯的,臉上有着揶揄和好奇的意思,自從溫浮生在她這裡過夜,又從她這裡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之後,這樣的表情她見的不少了,比這更直接的也有。她只是回以微笑。
好嘛,溫浮生。
即便搬過去,你也拿我沒法子。
她說過嘛,她有秘密武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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