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似水流年,你在燈火闌珊處 13
夏清舞離開的這天,一大早,陰濛濛的天氣配合了異常沉悶壓抑的氣氛。
去機場的路上,老李開車,前面便是夏清舞的車子,夏家的司機開車穩當,不疾不徐的,好幾次老李都可以超車繞過去,溫浮生拍了拍隔板,示意跟在車子後面就好。懶
他看了一眼安生,安生出門前洗了個澡,頭髮還半乾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臉色冷峻,表情嚴肅……說難聽些,像是去參加葬禮的。
安生只管盯着前面的車子,又怔怔的去看車窗外迅速往後倒着的風景,他也只好儘量避免開口。
中途杜煦來了電話,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報告。溫浮生看了一眼安生,低聲說,等他回公司再說。
託運完行李,夏清舞就要入甬道過安檢。夏家那邊只有夏夫人過來送行,估摸着這麼大的事情,也還沒敢讓她父親知曉。席敏如替她拿着隨行的手袋,看着夏夫人與夏清舞擁抱。
夏夫人抹了一下眼角,看了一眼安生,往後退了退,把地方讓給他們。
夏清舞穿着奶白色的風衣,也還看不出是個懷着孩子的人,兩人站在那裡,面面相覷,安生終於什麼都沒有說。想必,該說的,在這之前,也早已說妥了。
溫浮生也跟夏清舞擁抱了一下,低聲說:“嫂子,到那邊,有事,不管什麼事,隨時都可以找這個人。”蟲
他塞了張名片到她手裡。
夏清舞牽了下嘴角,接過來。
“嫂子,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大哥。”溫浮生頓了頓,“不要說,已經不是我嫂子之類的話。”
夏清舞抿了抿脣,默默的。
她的小叔子,她進溫家這麼些年,他們的關係一直不慍不火的,因爲敏如的關係,她也總看不慣他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國色天香。可在這個時候,她發覺自己忽略了什麼,又或者,潛意識裡一直都知道,這個她素日裡並不待見的小叔子,一直用着他自己的方式,維護這個家。不止是他大哥,還有她這個已跟他毫無關係的前大嫂。
“浮生,我真的有事情要拜託你,現在。”夏清舞擡起頭。
她看着溫浮生,想起她進溫家的時候,他剛從倫敦回來,又黑又瘦,還很高,便襯的那雙眼睛又大又亮,他站在她跟前,規規矩矩的,說,大嫂,謝謝你嫁給大哥。
時間過了這麼久,她險些忘記,他是第一個跟她說這樣話的人。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謝謝你,在那樣尷尬的時候,以“沖喜”這樣可笑的名義,接受聯姻來到溫家。
她的眼睛有些酸澀,彷彿從胃液裡涌出來一樣,她生生嚥下這種不適。
夏清舞聽着他說“大嫂,請說”,她似乎到此刻,才聽出他的口吻,除去在醫院那次,他與她說話,向來規規矩矩的。
“如果今天報上要登什麼新聞,不要攔下來。”夏清舞看着溫浮生,他的臉色在變幻,她想,依着他的聰明,不難想出這裡面的貓膩。
“拜託了。”她急切的盯着他,“我知道你的人一定會接到消息。”
“和白芷。”半晌,溫浮生口裡吐出這三個字,短短几秒種的時間,他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聯繫在一起,又想起杜煦口裡說的那個要緊的事情,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浮生,你也不想讓他一個人承擔後果吧?爺爺的脾氣你也曉得,他就這麼回去,我父親那裡,還有爺爺那裡,他都過不了關,我沒法什麼都不做,然後安安心心的就這麼一走了之。”
溫浮生略皺眉,夏清舞知道他猶豫了,他向來很在乎家人,她知道。
“好。”他終於點了一下頭。
夏清舞鬆了一口氣。
“幫我跟媽媽她們道歉……到那邊,我也會親自打電話跟她們道歉。”
溫浮生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說:“大嫂,保重。”
席敏如把手袋還給夏清舞,兩個人也擁抱了一下,在夏夫人淚眼婆娑下,夏清舞朝着安檢口過去。
安生卻突然大步上前,用力拉了她一下,夏清舞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他桎梏在臂彎裡。
“對不起。”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裡,喃喃着,“清舞,對不起。”
夏清舞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酸澀,這會子終於決堤,視線模糊着,眼前的事物通通模糊了。
她在想,他們究竟是如何,竟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他輕柔的親吻她的頭髮,她沒有推開他。
……
安生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進入甬道,漸漸消失,不見。
夏夫人嘆了一聲氣,安生恭敬的說,晚上會過去請罪。夏夫人看了他一眼,終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朝出口離開,席敏如連忙跟在身後。
安生仍站在原地發愣,溫浮生揀着空兒的,走到一邊給杜煦打了電話,讓他儘快查清楚,和白芷今日要出的報道的具體內容。
杜煦說,您在去機場的路上,我已經收到消息了,不過,不是今天的報道,是明天的。您還是回公司親自看一看吧。
電話打完後,安生看了他一眼,說:“我們也走吧。”
溫浮生點點頭,兩人剛要離開,前方驀地涌過來一股人潮,氣氛蒸騰的彷彿要將機場大廳掀翻。
兩人對視一眼。
已經能看到不少少男少女,舉着印有唐巧樂名字的燈牌或橫幅,一大羣人,風一樣的捲過來。
這麼巧?
下一秒,唐巧樂已經出現在視線裡,被幾個黑衣保鏢護着,戴着黑超,長髮披肩,溫和友好的朝衆人微笑點頭,她的經紀人Cici和助理,緊跟其後。
她也看見了他們。
她的步子略略頓了頓,回頭跟Cici說了什麼,Cici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
幾個保鏢迅速的圍成一堵人牆,唐巧樂快步走過來,摘下眼鏡,微笑。
安生輕點頭,算作打招呼。
“我要去拍片,真巧。”唐巧樂的聲音有些乾澀。
她有多久沒看見他了,還是那個樣子,她甚至想念他的每一個輪廓,他的目光,卻始終不曾在自己身上停留半分。他的眉頭擰着,臉色冷峻,這模樣,說明他有心事,他的情緒不佳。她有些擔心,卻又毫無立場,張了張口,一時語塞。
“那不耽誤了。”安生說。
他提醒溫浮生,“我們走吧,還有很多事情。”
唐巧樂笑容一僵,抿了抿脣,說,“那,不耽誤你們了。”
他們,是誰耽誤誰呢。
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一直到Cici來催她登機。
……
溫浮生的手機丟在辦公桌上,桌子上放着杜煦剛剛送過來的牛皮紙袋,裡面便是MIN傳媒娛樂版明天見報的新聞。
MIN傳媒雖然做了報道,卻省去了具體的名字,連配圖也是模糊不清的。並且,因爲是放在娛樂版裡,登出來便也只是傳聞一則,倒不會掀起多大的浪來……卻足夠讓溫、夏兩家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溫浮生終於正面見識了這位大嫂傳聞裡果決凌厲的一面,還有那不輸男兒的情義之心。
新聞裡寫着,B市某W姓家族,大孫媳行爲不檢,婚後與從前情人關係曖昧,終導致婚姻破裂,甚至,昨日還千里會情夫。
下面是一張不甚清晰的配圖,圖中的男人貼着女人的臉頰,若細看,不難辨出,主角分別是他的大嫂,還有,和白前。
溫浮生輕輕揉按着太陽穴,夏清舞這是丟了一個燙手山芋給他。
這新聞若明日刊登出去了,不論真假,離婚這件事,夏清舞起碼擔了小半的責任去,安生身上的壓力就小些,爺爺也不會責罰的太厲害。可如果刊登出去了,即便溫家不採取措施,她父親也決計不會放過她。
“已經查清楚了,夏女士與和白前,的確於昨日在石家莊見面,照片就是在那兒拍的。”杜煦說。
“和白前怎麼會到石家莊?”溫浮生皺着眉。
“昨天在石家莊舉辦了一場醫學研討會,和白前是志願隊裡推舉出來的代表。”杜煦頓了一下,“這也是夏女士安排的。”
“去吧。”溫浮生摔了一下紙袋,“帶走。”
杜煦拿起紙袋離開,溫浮生又叫住他。
“攔下來,不準刊登。”溫浮生聲音冷冷的。
他想,安生定會諒解他,這種時候,原本就該男人擔着。他暫且替大哥護着她,應該的。
“是。”杜煦觸上他清清冷冷的眼神,心中一凜,轉身退出去。
有電話進來,溫浮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姑姑。
“才接電話!”
溫浮生皺了一下眉,又看了一眼屏幕,這火燒火燎的架勢。電話一響,他就接了,好不好?
“姑姑,什麼事?”溫浮生捏了一下眉心。
“回木石巷,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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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說話,便是忙音。溫浮生皺眉,心中一動,再去撥安生的號碼,關機。
糟糕!
他拿了外衣,連忙走出去。
又撥了父親的電話,父親低聲說,“你趕緊回來,你爺爺正在發火。”
他問,“葉爺爺還在不在。”
父親說,“在的,在也勸不住,反讓你爺爺給煞住了,一聲不吭。你媽媽還在開會,晚點才趕得回來。”
這個點兒,路上倒是不堵,溫浮生自己開的車,車速已經儘量拉高,卻還是嫌慢。
他幾乎是心急如焚,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方向盤。他這個大哥啊,打小就聽話的不得了,一點不曉得變通,也不曉得爲自個兒爭取,碰到事情了,繞不過去了,大抵是要硬碰硬的來,脾氣又犟又拗。
他心裡隱約的懂安生的感受,安生是想借着爺爺懲罰的當子,讓自己心裡好受些。
安生要發泄,要好受,完全可以來找他,像小時候那樣打一架,又或者,一起鑽酒窖裡喝到酩酊大醉……不管哪一樣,也比撞到爺爺槍口上要好。
溫浮生把車子停在巷口,悄悄走進院子,手腳放輕,周遭寂靜無聲,倒叫他更忐忑。才走到門口,就聽到爺爺的聲音,晴空響雷一樣的炸開了,他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止住步子。
“混賬東西!”
溫浮生心裡一驚,接着,又是一聲,響亮的,清脆的。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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