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兩字冰【三】 任釗只覺得太陽穴兩處嗡嗡地跳,怒極反笑:“我要是休了你,你如何自處?別人怎麼看你,你的父親怎麼應對那些流言蜚語,敏敏,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你嫁過人了,將來誰還願意娶你?” 心早已百孔千瘡,再痛也滴不出血,她輕輕道:“我愛過你,你知道嗎?” 他一愣,表情漸漸緩和,凝視她的目光漸趨柔和:“敏敏,我知道。” 她別開臉,眼中似有什麼滾過:“所以我會過得很好,你不必操心。” 王守義仍舊站在那裡,深夜的露水浸透薄衣,手中的帕子舉起又落下,落下又舉起,他多麼想走到她的面前,問她一句,你還記得我嗎? 當年那個流落鎮江的小乞丐,找了你很多年,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有了家庭跟夫君,過得不太快樂。 在收到錢員外病重的消息當天上午錢敏從京城出發,日落之前已到了鎮江,卻還是沒有來得及趕上見父親最後一面。任釗處理好京城的事情,快馬跟來,主動承擔起了錢府上下所有後事。無論如何,他是感激的,感激錢員外當年的垂青,助他踏入仕途的這一臂之力。 她看着父親的靈位輕聲道:“我錯了。&am
p;rdquo; 他心中一緩,連帶語氣也變得柔和:“知道錯了就好,現在,跟我回去,就當成從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錢敏自顧自地道:“父親這一輩子一無所求,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我幸福快樂,可是這一點,我都沒有做到。” 任釗臉色一沉,不由得叫出聲:“敏敏!” 她面色蒼白,殊無笑意,當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兩行清淚緩緩滑下臉頰:“任釗,我曾經很愛你,你知道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洞房那天,你揭開我的蓋頭,我就看到了你的臉,那時候我想,這個人,從今往後就要跟我長相守。” 他的心一點點往下墜落,無止境地墜落,在她明明輕快動人的描述裡,這理當是個快樂幸福的場景,卻被她用這樣哀傷冷清的語調提及。 她輕笑:“我真的非常愛你,任釗。” 他心頭模糊地一震,彷彿有輕紗掠過心頭,勢不可擋地遠去。 她示意一邊侍候的奴婢奉上早已備好的休書跟筆墨。 任釗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她臉上,半晌,他才搖頭:“敏敏,你太不知足了,我對你無所謂不好,你何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是的,他不是壞人,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有多壞。 他接過筆,飽蘸了硯臺上的濃墨,落筆之前以肯定的語氣判斷她將來的命運:“敏敏,離開我的庇護,你不會得到幸福的。如果哪一天你後悔了,我不會等你,你知不知道?” 她徐徐一笑,將那薄薄兩頁紙往他面前一推:“我知道。” 結髮夫妻,相濡以沫,在他考取功名時她陪着自己受苦,悉心照料他的起居,紅顏在流年間一點點消磨,也在這幾筆之間恩斷義絕。 他對自己說:我沒有對不起她,誰都不能責怪我無情無義。 他離開鎮江回到京城,已無牽掛。 半個月後,任釗京城的門被同僚王守義叩開,這一屆進士中的翹楚,連當今聖上也曾贊他鐘靈毓秀,人與文章一樣秀美。 他的眼中有不同尋常的狂熱:“她沒有回來?” 任釗敏感地注意到,他用的代詞含混不清,並不直指對象,他看了王守義一眼,隱約覺得他這人今天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裡怪。他皺起眉頭,又冷淡嚴厲地瞥了他一眼。 當天夜裡,這個十五歲與人相遇,十年之後纔有緣再遇的年輕人租了一匹最快的馬,在天亮起來之前出現在錢家別院前,心潮澎湃地叩門,五內俱焚地等待,他說,他有事要見錢姑娘一面。
(本章完)